6/11 星期四

白厄被小狗的叫嚷声吵醒，他先是不耐地皱了皱眉，翻过身子哼唧两声，想继续睡去。但现实并未让他得偿所愿，随后如鞭炮般的吵闹声不断地在他的脑内爆炸。

“好吵——！”

白厄大声嚷嚷，但小狗只是因此而停止一瞬，随后又发出吠叫。

这觉看来是睡不下去了，白厄重重一声叹息，翻身下床更衣。他拉开纱帘，想要感受一下清晨新鲜的空气，就在他轻轻推开玻璃窗时，放在枕边的手机便开始发出震动的响铃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应当是来消息了！但是，这么早找他，会是谁呢？

白厄的心中已经隐隐有一个猜测，但并未将那个名字讲出口。在他快步走到床边拿起手机后，看到来信之人的名字，白厄露出释然的笑容。

果然是你啊。

那刻夏：「你家的狗还真是闹腾。」

白厄：「是啊，我都被它吵醒了，觉都没睡好！(?`~??)」

白厄：「不对！那刻夏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

那刻夏：「醒了就下楼，已经等你半天了。」

白厄：「诶诶诶？！那刻夏你居然真的来了？！∑(°口°?)??」

看到这，白厄可不敢再多浪费一刻了，毕竟那刻夏亲自来他家找他，他若还是懈怠，那可太不礼貌了！

这么想着，白厄急匆匆地穿好衣服，整理好自己的形象后又匆忙冲进卫浴里洗漱。他的脑袋此刻乱糟糟的，手忙脚乱之间，他还险些将洗手液当做牙膏挤在了牙刷上。

等到他大功告成之后，已经过去将近五分钟，白厄冲下楼后，就见那刻夏和昔涟坐在一起，似乎在聊些什么。但两人的神色都有些怪异，昔涟看上去有些悲伤，眉目间还带着一些愠色。而反之，那刻夏则要淡然的多，见白厄来了，两人不再多言，昔涟又重新挂上那副无暇的笑颜。

“小白你准备好啦，小夏和我说，要带你去图书馆。”

“确实如此，只是没想到……那刻夏居然亲自来找我啦，哈哈……”

白厄看出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只得挠着头干笑。但他此刻显然一头雾水，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不得而知，此刻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假装自己方才什么也没看见，昔涟和那刻夏二人不对他提，他也不提就是了。

“嘿小白，额，你今天是被小白吵醒的吧。哎呀……”

昔涟很显然是被白厄与那小白狗名字的重复逗的乐了，随后笑：“这么叫也太麻烦了，小白，真的不考虑换过一个名字吗？”

“可是昔涟姐，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名字诶！”

“到时你叫他小白，那一人一狗都会应的。”那刻夏在一旁抱拳呵呵道。

“我知道啦小夏，别打趣我。”

“有两个小白也不是不好啦！至少我的小白弟弟知道我是在叫他不是在叫那个小狗狗，就够啦！”

“说的对昔涟姐，我也可以是小白，小白也可以是小白，哈哈！”

“嘛，所以小白昨天都很安静，今天早上一直在汪汪叫果然是因为那刻夏来了吧……”

“只是半天没见就忘记我了，这狗不愧是你家的。”

“那刻夏！我才没有那么笨！”

“好了好了小白。”昔涟笑着打断两人的拌嘴，随后指了指桌子，道：“早饭已经准备好咯。”

趁着那刻夏正走神，她又偷偷凑到白厄耳边嘀咕：“悄悄告诉你哦，你的早饭可是小夏给你准备的，我都没这待遇呢！”

“哈？”白厄惊喜，随后脸上又泛起疑惑：“昔涟姐，为什么你一副和那刻夏很熟的样子？”

“额咦——！这个，这个是……”

“白厄，你到底吃不吃？”

那刻夏突然的催促让白厄没有继续深究昔涟和那刻夏的关系，毕竟他确实耽搁太多时间了，让那刻夏一直等着也太不礼貌了吧！

“抱，抱歉那刻夏！我是说我……我这就吃！！”

说罢，白厄连忙奔向餐桌去，也没有顾着后面昔涟和那刻夏的反应了。

白厄打开餐盒，发现那刻夏做的是很正常的便当，有还冒着热气，上面撒着香喷喷咖喱的蛋包饭，还有一碟散布着鲜香的味增汤。

虽然卖相看上去是很好的，但白厄很显然对前天面馆的那份咸意感到恐惧，但他也不能不下嘴，只得小心翼翼的挖起一勺，又慢慢的放进嘴里，品味，然后……

好吃！！

虽然并不是很常吃这类食物，但白厄可以说，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蛋包饭！！

看着白厄先是小心翼翼品尝，再到两眼冒光着大口大口的吞咽时，那刻夏神色变得温和，嘴角也挂起笑意。他很显然无视了一旁昔涟看向他复杂的眼神，只是注视着白厄，直到少年清空了那份便当。

“小夏，你……”

“白厄，看来你吃的差不多了，休息一会就出发吧！”

“好！那刻夏你先等等我收拾一下碗筷！”

在白厄抱着便当盒跑进厨房后，那刻夏才回过头看昔涟，看着对方眼睛里的担忧，那刻夏叹了一口气，随后露出哀伤的神色。

“抱歉。”

“不，你不要这么说……”昔涟小声道：“小夏，你只是……”

“我知道的。”

“昔涟，我很清楚现在的我在做什么。”

“……嗯。”

“小夏，我尊重你的选择。当然，也请你尊重小白的。”

“我会考虑的。”

白厄这边，他一边用清水冲刷着油渍，一边挤着些洗洁剂在盒子内抹匀。水龙头喷洒的水流很大，将一些沾在盒壁上的残渣都冲尽，有着这样的动能，显然水声也不小，它完美地遮盖了外面二人交谈的动静，让白厄的耳边只余冲洗与碗筷碰撞的声音。

那刻夏回完话，又转过头去看向白厄忙碌的背影，良久，在水声停止前，他对昔涟开口。

“昔涟，白厄他是个好孩子。”

“小夏……”

“那刻夏，昔涟姐！我收拾干净啦！”

昔涟话还未说完，白厄便踏着轻快的步子走出了出来，她话到嘴边又哽在喉中，只得又微笑着看向白厄：“小白，好厉害！”

而那刻夏注意到他白色衬衫的衣角被水渍浸湿了一小块，不过无伤大雅，这样的天气，马上就能风干：“嗯，走吧。”

少年将重新装好的便当盒放在餐桌上，看着那刻夏，笑的活泼：“那刻夏，便当盒先放这里吧！下次有时间再来取！”

是了，他又不差这一个便当盒。

于是那刻夏点头：“好。”

“哦对了。”看着白厄收拾收拾准备出门的样子，那刻夏笑了：“今天预报有雨，记得带伞。”

今天走的路与以往不同，白厄远远地就能瞧见那个玻璃窗的小建筑，它不似之前看过的集市那样古朴，反而带上了些现代简约的风格。

“那刻夏很喜欢图书馆吗？”

两人走着也是无聊，白厄不喜欢过于沉寂的环境，能聊聊什么自然是最好的……所以，他思索一番，选择向那刻夏提出这个疑问。

“我认为，阅读是一项充实灵魂的活动。”

那刻夏的步子渐渐缓慢，直到他们二人站在图书馆的门前。忽的，绿色被风吹落，有一片落在了白厄的脑袋上，于是白厄抬起手将它扔走，在注视着绿叶飘落进泥土里后，白厄又听到了那刻夏的话。

“在阅读他人的思考和感悟后，思维得到成长和进步，而灵魂则会被文字中的能量影响。”

“原来那刻夏是很喜欢阅读的人啊。”

白厄点点头，看着他站在原地不动，好奇问：“那刻夏，我们不进去吗？”

“进去。”那刻夏顿了顿：“我方才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

具体是什么，白厄没有细问，因为那刻夏看上去并不想谈论这个问题，对于那刻夏不想言明的话题，白厄只是静静地当一个旁观者。

白厄其实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家伙，有时他清楚的知道什么是自己该了解的，什么是不该询问的。对于那刻夏的情绪和沉默，他的心中一直抱有疑惑，他知道那刻夏有什么在瞒着他，或许昔涟姐也是，但他们不想同他谈论，他便不会好奇。

那刻夏走上前去，禁闭的玻璃门便自动拉开了，听着机器音在耳边慢悠悠的响着，白厄踏入了这安静的天地。

只是一进入，纸张油墨的味道瞬间就窜入他的鼻腔，也许这就是常人所言的文字的味道。只是稍稍停留，那种文学艺术的奇特感顿时在他的脑子里翻腾。

他们来的很早，图书馆里……不，这里的大小不说算得上是馆，说是图书室不为过。这里几乎没什么人，只有他们二人的动静，于是白厄跟在那刻夏的后面，听着他的鞋跟踏在大理石地板，不时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是第一次来，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随便找本喜爱的书读读，也是不错的。”

白厄喜欢采光好的地方，于是他一眼便相中了紧靠落地窗的角落，那刻夏已经离开了，也许他先去挑选了自己喜爱的书籍。白厄看了看他的背影，于是走到自己心仪的座位旁，将身上的杂物先堆叠在桌子上，随后慢步走到书架旁，开始挑选自己可能感兴趣的书籍。

寥寥看过几眼，白厄看到了有一本熟悉的书籍，似乎是他之前看过，却未读完的。

鬼使神差的他伸手取下了这本书，不知为何，他有种想在今日将他读完的**。

等到白厄挑选好回去后，那刻夏已经坐在那了，看到白厄手中拿着的书，眉毛微挑：“《山音》？倒不像是你会读的书。”

“哈哈。”白厄也笑：“我也想不到，那刻夏看上去会是喜欢《雪国》的人。”

“坐吧。”那刻夏没有多言，只是示意白厄坐下安静阅读，白厄也没多说话，只是来开凳子坐了下来。耳边传来沙沙声响，白厄看到那刻夏已翻开书籍，开始静下去阅读了。

“唔……人与人之间隔阂着深刻的冰山，我们看到的，只是冰山将化的冻雪。”

白厄听到一旁那刻夏的喃喃自语。

是《雪国》啊。

白厄想。

相爱却最终失却的悲剧。

被他的声响勾起了好奇，于是白厄又偷偷地观察着那刻夏。

那刻夏的指尖在略微粗糙的封皮上滑动，修长的指节也在光的折射下更加玉白，若是仔细些观察，还能看到他手指微微震颤的模样，细看之下，甲间还带着些粉嫩，指甲修正的整齐，看得出是细心保养过了。

白厄可不知那刻夏还有这种保养的爱好，也是因此讶异，动作也僵在那半天没动弹，他的眼神又向上移动，看到那刻夏精致的脸庞，细润洁白的肌肤和颤动的睫毛，垂在耳边，精心打理过的发丝。

“咳。”

“那，那刻夏……！”

“你还要这样盯着我看多久？”

被抓住了正行，白厄言语慌张：“不，我现在就，开始看书……！”

经过了这么小小一番插曲，白厄一开始阅读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他的大脑也渐渐将方才的尴尬抛诸脑后，就这样慢慢浸入文字的海，他慢慢地阅读着文字，看着泛黄的书籍，带有些老旧的味在他鼻尖萦绕，就像那本故事的主人公一样，似是垂垂老矣。

时间流逝的很快，也许是他已经看了进去，直到那刻夏拍拍他的肩膀，才将他从书中唤醒出来。他抬头，对上那双深邃的眼。

“午饭时间。”

那刻夏淡淡道。

“可是，我还没看完诶……”白厄眷眷不舍地看着自己摊开的书籍。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带了三明治。”

那刻夏讲一个纸袋子递给白厄，里面是一块三明治和一杯蔬菜果汁：“小心别把面包屑掉出来。”

“谢谢你，那刻夏！”

白厄欣喜地接过袋子，看着那刻夏，问：“你刚刚是去给我买饭了吗？可是，我完全没有感觉到……”

“不错，说明你看进去了。”

“继续吧，我已经吃完了。”

说着，那刻夏又坐回去，开始翻阅第二本书。

白厄其实方才就注意到那刻夏取了两本，只是第二本被压在了第一本的下面，让他看不清名字，就连封皮也是隐隐约约的。

现在，他看到了。

白厄一边嚼着三明治，一边观察着那刻夏，他有些不解对方为何是喜欢阅读这本书的家伙。他曾看过，那是尚在学校时，他们被老师要求着每人选读一本著作观赏，白厄当时什么也不懂，就随意挑选了这本。

压抑，毁灭，美好。

这是他如今仍然记得的三个词语。

他看向那刻夏，又想起那本书的主人公也曾对着自己喜爱之物那样压抑着自己的爱意，他曾那样幻想因那份美丽而得到救赎，最终却失望透顶。在明知自己无法得到后便生出毁灭的想法，在那把火在他眼中燃起之后，他曾那样注视着。

白厄不自觉地将这三个字同那刻夏关联起来。

那刻夏，他从认识他的第一眼便觉得他美丽了，但这样美好的人，理应是被爱着的，在光芒下美丽，在爱意中浸润。

那刻夏这样美好的人，他不应是压抑着爱或被爱。

那刻夏，不应该被毁灭。

这是白厄的心声。

不知不觉间，三明治留在他手中的只余那站着一些油脂的纸袋，白厄知道自己光明正大直视那刻夏的时间已经结束了，没有办法续上观赏票的他只好转身继续去读的那本。

就这样，直到今日将尽，黄昏将至吧。

当白厄关上书本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太多太多。想要哭泣吗？那种感觉确实是有的，但是他已然在那刻夏面前哭过一遭，如今再现一次属实太难堪了，也许是他还年轻，他不懂暮年之人对死亡的恐惧。但当他看着主人公的熟人们离去的模样，心中难免不免想到自己的母亲。

在经历过太多离别后，人们总是不自觉会联想到自己。

自己的离别是什么样的？是安静或是吵闹？

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那刻夏也关上了自己的书本，他有些疲倦的捏了捏鼻根，想必是疲乏了。

“呼……”

那刻夏轻轻吐出一口气，随后转头，夕阳的暮色在他的面上铺盖，将他的双眸也染上金黄，白厄看着那刻夏，那刻夏也看着他。

“白厄，我问你一个问题，如何？”

那刻夏唇齿微动，白厄也并未拒绝，只是点头。

“如果美丽走到了尽头，你会选择毁灭吗”

听到这话的瞬间，白厄的瞳孔有一瞬的收缩，这样的话语，就像是那本书的剧情，他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那样的情节，大火中的那份消逝的美好。

但，火中熊熊烧着的不是那主角的寄托。

是那刻夏。

此时此刻，在白厄脑海中被摧毁的美好，是站在火焰中的那刻夏。

“不……不。”白厄连忙摇头，嘴巴张张合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为什么……毁灭？那刻夏，不行，那是不对的……即使尽头，也不应该用毁灭……”

“为什么？”白厄看到那刻夏露出笑容：“既然生存本身成为痛苦，何不让毁灭予以解脱。”

“因为……美好……。”

是了。为什么呢，那主角最后为什么没有让自己与他精神所寄一同死去？因为他也是人，是人，就想要活着。

也许毁灭只是一瞬的念头，一时的狂恼，想要破坏一切，将一切破碎！毁掉！

但若是死亡真摆在面前呢，再狂妄，再无畏的人，面对死亡，没有一刻的迟疑和恐惧吗？

若是不活，怎能知道之后的生活有诸多美好，有更多的相遇？不仅仅是当下的，还有未知的，只有活下去，才能感受到更多。

“因为，美好本身，值得我们停留……”

白厄说。

“……”

他看到那刻夏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个答案感到惊讶。

“美好本身吗……？”

“当然。”白厄勉强露出笑容，将自己方才阅读的《山音》递给那刻夏，道：“就像这本书的主人公一样，那刻夏，毁灭也好，死亡也罢……也许他的一生失败且不美好，但细细想起来，我们的生活中，也有许多美好的，待发掘足迹，不是吗？”

“在遭受苦难打击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曾经琐碎的美好。”

“就像……想起我的母亲。”

提及母亲，白厄的表情变得柔和，酸涩又蔓延上他的鼻尖，母亲是他这一生再也无法跨却的伤痛，但是面对那刻夏，他总是想要提提。

“也许她的一生被病魔所困，苦难不堪。”

“但，但是……”

“但是…………”

“母亲她啊，曾经和我说过……”

“小白，能遇见你，妈妈真的很高兴……”

“小白，妈妈最爱你了，可惜，我不能再多看看你……妈妈不能看到你成人的样子，不能看到你拿着毕业手册笑着找我分享的样子，不能看到你工作，不能看到你以后的幸福。”

“可是啊……每当妈妈想起你小时候的样子，想起你和我分享你做好的第一个手工，拍的第一张照片，给妈妈的第一个礼物。”

“就忍不住幸福的要哭出来了。”

“小白，遇见你，是妈妈这一生最幸福的事情啊。”

白厄看着那刻夏，将喉中翻涌的哽咽硬生生吞了下去，但眼中却盈满泪水。

“所以，所以，那刻夏……”

“我，我是想说……”

“即使面对离别，面对悲伤，与其将它毁掉，不如交由时间，留下更多的美好，能让道别时更加坦然，而不是被痛苦侵占了大脑。”

“这就是，回忆的意义……”

“白厄……”

那刻夏神情复杂地看着他，随后抬起手，轻轻拭去他眼角溢出的泪水，然后，也对他露出温和的表情。

“你说得很正确，这就是阅读给你的意义不是吗？”

“在阅读中领略和感悟那些我们曾经不会想到的，再从中得到答案，我想……这就是意义吧。”

被那刻夏安慰了。

白厄虽然仍在落泪，却感觉身体微微发烫。

“那么，尽情享受，尽情记住所有的美好吧。”

“那刻夏……？”

不，不行！距离好像有点，太近了……

白厄看着那刻夏笑，就连落日与黄昏也没有丝毫减少那刻夏的神采。

“我也想请你记住，这个夏天。”

幽邃的双眸变得清澈，那一刻，白厄似乎也从那刻夏的眼中看到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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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6月11日 天气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