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的酸痛感是她唯一能捕捉的。第一次眨眼的时候眼前还是黑的，焦虑让她快速又扇动起自己的眼睫，看到艾米丽的脸的时候终于能放下心。对了，自己现在是……哦对，伊芙回来那天，自己受不了刺激好像直接晕过去。

真糟糕。这不是做实自己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吗，爸爸和那两个兄长一上来就对自己扣好感了，佩拉击打着自己的头。“小姐。”身旁的艾米丽苦出八字眉，这种称谓让佩拉感到可笑，自己很快就要被扫地出门了吧。印象中宣传影响也有那么段剧情台词快速闪过——公爵惊讶伊芙答对所有试验的问题，父女相认。

佩拉攥紧被子。

自己早就预料千万遍，但伊芙还是回来得太早了，太早了，连最后几天的欢愉都抓不住，到底是为什么。

“艾米丽。”她试着抓住稻草，“伊芙小姐……现在……”

“小姐你放心！那个女人现在留在家里，但她没有通过试验，想来和之前的冒牌货一样，没多久就会被赶出去了！”

艾米丽说话滔滔不绝，把这几天的情况一五一十报告给佩拉。佩拉非常清楚伊芙就是真正的伯爵千金，心不在焉地听着，听到父亲给自己安排好两个侍卫才彻底清醒过来：“我有伊克里斯就够了啊？”

“伊克里斯已经被关起来了。”艾米丽继续汇报，连同他出卖同胞的事情一起。

佩拉现在也没想通为什么伊克里斯会背叛自己，更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出卖同胞。难道只是因为，利用的价值？

只要是伯爵千金谁都可以，真的更好……

她脑海内闪过这个想法，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艾米丽注意到她的举动，小声试探地呼唤着她：“小姐……”

艾米丽好像为了帮佩拉加油，继续说起照顾伊芙的人是自己的同乡云云，佩拉眨眨眼睛，把头略微向前，看着艾米丽。

“艾米丽。”

“什么？”

“你喜欢我吗？”

佩拉是那种典型恶役的长相，细长的眼眸，高挺的鼻子，美得非常具有攻击性，而顶替佩拉的她，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用着与身体全然不符的茫然表情，好像一个幼儿眼巴巴看着糖果不放。

艾米丽愕然：“诶。”她扭捏着嘴巴，低头时红晕早已遍布全脸：“为什么小姐要问这种问题……”

“你喜欢我吗？”佩拉又问了一次。

艾米丽脱口而出：“喜欢！当然喜欢！”

佩拉好奇自己的表情，这是第一次，有人和她说，喜欢自己。

“谢谢……”她感到自己的声带在哆嗦，“我也，喜欢艾米丽。”佩拉张开双臂，抱住艾米丽的腰部，女仆工作服的材质很柔软，比自己从前睡的床还安逸不少。艾米丽显然没预判到她会有这番动作，紧张地喊了几声小姐。

佩拉抬起头：“但是，是为什么呢？”

“诶？”

“告诉我为什么可以吗，为什么艾米丽会喜欢我？”

艾米丽被她抓着手，呼吸好像都跟着紧张起来：“因为，小姐某一天，在我打扫某个地方的时候和我说了。”

——好厉害。

佩拉盯着把那块地方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艾米丽，连对方前几天还在扎自己针的事情好似都丢在脑后，她在现代遇到这种地方的时候哪怕用那种强力清洁剂都不行，只能憋屈地继续和污渍生活。

——诶，这有什么。

艾米丽还当她是讥讽自己。这个人从没夸奖过自己，也没任何人夸奖自己。

——很厉害啊。

佩拉弯过头，她轻飘飘说出这句话，让人难以怀疑这句话中发现它任何修饰。

“就这么简单？”佩拉还有些不可置信。艾米丽扭捏地笑着：“那是第一次，有人认可我。”

“艾米丽……”

“谢谢你。”

佩拉把那双手握得更紧了些。

艾米丽因为要负责这个房间的各种杂事，手指比自己粗糙很多，还有很干瘦，快不像少女的手。“对不起……对不起……”佩拉低语着。

自己要振作起来。

至少为了艾米丽。

再这样下去艾米丽会继续担心的。

佩拉拿热水拍了拍脸。总之要先努力活下去，干脆想个办法和艾米丽一起逃跑吧？不，艾米丽有自己的家人，不可能平白无故放弃公爵府的工作和假千金走掉。突然之间之前的回忆好像走马灯似浮现在她的脑海。

她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不只是艾米丽，这里还有她舍不得的东西。

她确实不在乎自己被利用，只要能挖掘到哪怕一丝一毫自己被爱的证据就足矣。就算伊芙回家，爸爸真的会那么绝情抛弃自己？伊克里斯也是，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游戏里的插画在她记忆中挥之不去，等她回过神来，镜中的自己面无表情，宛如一具尸体，死气沉沉。

【困难模式结局还有三天！如果您还没通关，请现在去找您的攻略角色。】

佩拉颤抖着手指，按下选项。

【伊克里斯。】

她稳稳地降落在漆黑的地牢中，周围墙壁只有零星几个光线极其昏暗的灯在摇曳，有铁锈的味道，佩拉艰难地前行，发现刚刚嗅到的其实是血的味道，难道是伊克里斯？她知道德瑞克素来不喜欢伊克里斯，他又是自己的骑士，但德瑞克应该不至于这样公报私仇吧。

地牢里连空气偶尔流通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遑论是脚步声。

“伊克里斯。”

他一瞬间没有想起这种可能，侧过身子的时候在全然封闭的空间看见那头深粉长发的瞬间，呆滞着：“这是梦吗？”佩拉的身上没有任何装束，那件裙摆的款式看着像睡裙，他努力贴近铁笼的最边缘，把手探出去，佩拉虽然不喜欢化妆，为了礼仪总是会装模作样地让下人帮自己化点，可今天微弱的光辉下她的脸真的一点妆容都不见。

她是怎么来的？

伊克里斯狐疑着，发现她甚至赤着脚。

也许是伊克里斯的打量让她感到不自在，她低下头往后退一步，伊克里斯从牢笼的缝隙探出手，摩挲着佩拉的双颊：“你过得还好吗？”

“还好。”佩拉的声音好像蚊虫的鸣叫那样细小。伊克里斯指尖感受到她好像是瘦了，只是这么几天而已，她经历了什么。

“你还好吗，伊克里斯。”

又是出于习惯的问候吗。

伊克里斯看着眼前的佩拉还觉得有些不真实，纵然她抓着自己的手，她来时竟然都没带一盏灯火，他仍然抚摸着她的脸庞，他沉默，佩拉遂接着开口：“我听说你没有跟哥哥他们要爵位，那么你为什么要出卖你的族人，还有……”

佩拉顿了顿，才开口：“你什么时候找到伊芙小姐的，怎么想到把她带回来的。”

伊克里斯感受到佩拉没有刻意从自己的手里挣脱的**，摩擦了边角的碎发。佩拉的视线不知道看着什么东西，在她的视线再次回到自己这里时，佩拉平静地问：“伊克里斯，你告诉我，是我哪里还没有满足你吗，你明明和我说什么我都会给你的啊。是我做不到，但是伊芙做得到的吗……”

“不是的主人。我并不是需要她为我做什么。”伊克里斯放慢了呼吸，“我这么做，是为了主人。”

“为了我？”佩拉的声音颤抖起来，“我马上就要被赶出这里了啊。啊……”

佩拉倒吸一口气：“你对你的同胞也是这么说的吗。”

“你对伊芙也是这么说的吗？”

伊克里斯瞪大了双眼。他从来没预想过佩拉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主……”哐当清脆的声响结束，他不可置信地往后看了眼，那只一直被佩拉戴在食指上的红宝石戒指，滚落到了牢狱的角落。

“拿去送给伊芙吧。伊克里斯。”

就好像被皇太子求婚的那天一样，她是逃一样地奔跑出去的。守卫赫然看见一个人影想要叱喝前人停下，但也许是那头深粉长发起了作用，佩拉在她的身后隐约能听到窃窃私语声：“那不是，佩拉小……”

佩拉踉跄地向自己的房间跑着。风刮过她的头发，耳朵，竟然同样能在此时带来刺痛。

她知道她是个下贱的人。

只要有一点甜头就会摇着尾巴凑上去。

只要感到失望就会立刻逃走。

其实是谁都无所谓，她只是想有个爱自己而已，在下坡的位置她不慎翻了个跟斗，石子和杂草爬满那张脸，身体其他的地方也说不上都好受。佩拉看着眼前的月亮呜呜咽咽哭了出声。

我知道我是个比妓女还来得更下贱的人，妓女尚且会根据金额衡量自己的时间和尊严，而她是毫无尊严地爱上一切会给予她爱的人。

——可是伊克里斯，我不希望你像我一样，是任何人都可以，任何人都无所谓的。

佩拉捏住身边的杂草，颤抖着站起身来。

伊克里斯找到那枚戒指，红宝石的光辉在这个囚笼中本该格外耀眼——但它险些掉进洞坑里，让伊克里斯再也找不到。戒指已经破损，就算找到佩拉，她也戴不上这枚戒指了。他百思不得其解，分明佩拉还没有完成她的目的，为什么会把这枚是二人最明确联系的戒指丢掉，不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就在最开始，佩拉都像往常一样对自己说着谎话。

“一定是因为太生气了。”伊克里斯对着戒指嘟囔。

佩拉一定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所以才生自己的气，等到佩拉想起她的目的，再回来找自己的时候，他解释清楚，一切都会好的。

他看着那枚红宝石戒指。思考是否该要一个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