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前线情况一天天地变糟,纳粹的情报部门也是损兵折将。曾经愿意为第三帝国效劳的人纷纷转投了盟军的一方,谁也不愿意在帝国大厦将要倒塌的时候被压倒在下面。
舒伦堡当然不能坐视他的部门一天天垮塌,为此他召集了好几次会议,在会议上作长篇大论的发言,要求他的工作人员们对第三帝国的未来抱有信心,严词斥责了那些“背叛伟大元首”的人。
发言的最后,他有些疲倦地说:“一个人,如果他的大脑和心脏停止了工作,这个人就要死亡。而我们,我们就是德国的头脑和心脏。诸位至少要为德意志和你们的家人考虑考虑。行了,散会吧。”
他的工作人员们人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第一个走出他的办公室。最后还是施季里茨向舒伦堡点了点头,对参加会议的保罗·雷克策道:“我有个问题要问您,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保罗·雷克策忙不迭地起身:“当然,当然,我们去我的办公室里谈。”有他们带头,剩下的人才逐渐地起身。就在施季里茨要走到门口的时候,舒伦堡又喊了他一声:“施季里茨,你留一下。”
保罗·雷克策不明就里地看了舒伦堡一眼,但也不敢违抗他。施季里茨回到会议桌前,他的上司正在揉着自己的眉心,显然很久没有睡好了。于是他在茶几上煮了一壶咖啡:“您要喝点吗?”
“谢谢。”舒伦堡接了过来,“在我办公桌左边的第一个抽屉里有一份文件,把它拿出来。”
施季里茨打开抽屉,发现那份文件上标着“绝密”字样,他把它拿到舒伦堡面前:“您的文件,旅队长。”
舒伦堡知道他的个性一贯端正,不过他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打开看看吧。”
施季里茨犹豫了一下,他的权力还没有到能随便拆阅“绝密”文件的地步。
舒伦堡从他的手上接过文件,又把文件递还到了他的手上:“打开看看吧,施季里茨,不过没有什么新鲜的内容。反正你都已经知道了。”
文件内是一封电报,是今天中午的十二点四十五分从西线军队总司令莫德尔元帅那里发来的:
“我已要求帝国法庭庭长对步兵将军冯·肖尔铁茨及其同谋犯提出违反纪律的刑事诉讼。
冯·肖尔铁茨将军未能尽到派他担任保卫巴黎的将领该尽的责任。我不能肯定地说他未能尽责是由于炮火致伤,还是由于敌人使用特殊武器以致其抵抗意志弱化和行动能力弱化。这种可能性不能排除。”
“肖尔铁茨将军.....”
“投降了。”舒伦堡喝了一口咖啡,“就像你说的那样,19号巴黎爆发了起义,24号晚上肖尔铁茨要求向英美投降,就在今天,今天早上,戴高乐回到了巴黎城。”
施季里茨脸上的神色更加冷峻了,一时之间,他甚至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他实在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
“不要那么垂头丧气的,施季里茨。”舒伦堡拍了拍他的肩,“法国的战役就要结束了,但战争还没有结束。等待我们的是更加艰苦的战斗。现在丧失了斗志可是不行的。”
舒伦堡的语气里一种勉强维持的轻松,显然,在数年的征战之后,巴黎城是最后留在他们手中的战利品。而现在,法国战役即将结束之际,留给他们的只有一场战争,就是德意志战役。
施季里茨低下头:“请您原谅,旅队长。”
“没关系。没关系。”舒伦堡挥了挥手,“说点题外话吧,威廷根施坦因公主殿下怎么样了?”
施季里茨的情绪更低沉了:“很糟糕。四处的人给她用了太多的吐真剂......我担心她的精神状态受到了损伤。”
“四处那帮混账。”舒伦堡低声骂了一句脏话,“我现在不可能给你放假....至少要到九月份,我们才可能从七月密谋的波澜里回过神来。缪勒已经逮捕了七千多人了,等他把这七千多人该杀的杀,该关的关,哦,如果不算上期间那些投降盟军的军官和他们的家属的话,我们怕是要到十月底才能获得一点安宁。”
施季里茨没有说话,舒伦堡之前从来没有在清醒的时候表现出这么大的情绪,这说明巴黎的事情给舒伦堡的震动并不比给他的少。
舒伦堡喝完了手中的咖啡,在施季里茨要起身和他告别之前,他又说了一句:“您还记得....那个物理学家吗?”
施季里茨皱了皱眉,这是舒伦堡经常用的那一种考验的手段。在舒伦堡的手下工作,准确地判断自己的上司希望自己记不记得一件事情,是很重要的:“物理学家?”
“被四处逮捕的那位挪威核物理学家,你不记得了吗?海森堡教授写信给你,让你帮他求情的那一位。”舒伦堡笑了笑。
“慕尼黑大学的....?”施季里茨看着他。
舒伦堡点了点头:“是的,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办。去监狱里把这位核物理学家找出来,然后和他谈一谈,劝说他和我们合作,越快越好,您是他的校友,应该会和他聊得很愉快的。”
施季里茨点了点头,这其实非常奇怪——因为它应该是由军需部或者后勤部门来负责的。不论怎么算,这件事情都不应该落到情报部门的军官身上。但舒伦堡行事有他的理由,现在追问反而不合时宜。
舒伦堡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厚重的档案袋:“这是这位....托马斯教授的资料,你可以分析一下。”
施季里茨点了点头,他带着那份档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等到他从监狱里出来,去到波茨坦的山间时,天色已经黯淡了,只有他一个人的车子在道路上慢慢地前进,他远远地就能望到别墅里的灯火。他拉开门,希尔维娅已经走到了门口,对他伸出手:“你总算回来了。”
施季里茨笑了一下,他已经闻到了饭菜的香气:“你不用每次都等我吃饭,希娅。工作很多,我也没办法确定我什么时候回来。”
希尔维娅摇了摇头:“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做,请坐吧,亲爱的。”
施季里茨看了她一眼,倒不是说他不享受这种家里有人在等待的感觉,而是他清楚地知道,希尔维娅的这种状态是很不自在的——似乎是因为什么巨大的挫折,她的目光里失去了神采。
他们开始吃饭,施季里茨就自然而然地提起了法国的事情:“今天英美军队进入了巴黎。”
希尔维娅从七月开始,就一直处于一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阶段了。乍一听到外面的消息,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张了张口:“这么说.....战争马上就要进行到德国本土了?”
“还有一件事情,苏联军队快要抵达东普鲁士的边境地带了。”施季里茨轻声道,他说的很平静,就像旧时代的贵族家庭里,丈夫告诉妻子最近的新闻。
希尔维娅低下头,她对这个世界的消息了解得太少了,她唯一能做出的判断是,这对密谋分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随着盟军部队对纳粹的步步紧逼,纳粹只会越来越疯狂。她只得勉强地笑一笑,起身要去收拾桌子。
“希娅。”施季里茨按住了她的手,“我今天和保罗·雷克策谈了谈。”
希尔维娅知道这个人是曾经来法兰克福抓捕费舍尔的六处军官,她有点紧张地在施季里茨面前坐下:“怎么了吗?”
“保罗·雷克策负责对于德国的民意统计,我这里有一份他的报告的复制版。”他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的复印稿,递给希尔维娅,“我猜,你会对它产生兴趣的。”
希尔维娅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机密”字样,但施季里茨执意递给她,她也不好推拒,她草草地翻了一遍,这份论据详实的报告只有一个结论:
“在7月20日刺杀元首的事件发生之后,纳粹党和希特勒的支持率大幅度地上升了。”
希尔维娅皱了一下眉:“为什么?”她可以理解德国人不支持七月密谋,但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支持率不降反升,国防部的军官们联合起来刺杀希特勒——这难道不说明战争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了吗?
施季里茨摇了摇头:“我不负责这个工作,我也对此没有任何的研究和了解,或许,这个答案只能你自己去找.....而且,我相信,不会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
他顿了顿:“你可以留着这个,暂时不必还我。”
希尔维娅看着他,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又一次,又是他把她从自我怀疑,自我犹豫的深渊里拉了出来。她看着施季里茨的眼睛:“谢谢你。”
施季里茨笑了笑:“我想,你和我之间,就不必道谢了吧。”
希尔维娅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灯光打在她的面容上,形成一道温暖的剪影。施季里茨看着她:“如果要表达谢意的话,或许一个吻就足够了。”
他显然是以一种半玩笑半认真的口气在说话,
希尔维娅愉快地笑起来,在好几个月的时间里,她第一次觉得轻松——不是因为眼前烦人的事物和不可预测的未来都消失了,而是因为她知道,她并非孤身一人。
她走过去,俯身吻了他的面容。施季里茨却不肯满足,他捧住希尔维娅的脸,在她嘴唇上啄了一下:“晚安,希娅。”
实际上电报发出的时间应该是巴黎解放三天之后,但我为了协调剧情放在当天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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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第 10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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