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宾主尽欢,离开俾斯麦府的夜间,人们都有点醉醺醺的了。玛丽·瓦西契科夫拉着希尔维娅的手,一路和她到了门口,说着热情的告别词,似乎完全忘了自己之前的口误。
还是俾斯麦夫人来解了围:“把蜜丝交给我吧,亲爱的希尔维娅,她和罗玛莉今天都喝得够多的了。”
“这种灾厄过去之后,确实值得大醉一场来庆祝。”希尔维娅笑道,她看着俾斯麦夫人的眼睛,忽而严肃起来:“我想问问您,您和您的丈夫是否也在危险的秘密行动之中。”
“您在说什么呀!”俾斯麦夫人泛着红,带着笑容的面容一下子僵住了,“您也喝醉了吗?”
希尔维娅捕捉到了她脸上微妙的情绪,不是愤怒,而是惊讶。她了然地点了点头,佯装出一点醉态,笑道:“我确实喝了不少酒,请您原谅,夫人。”
俾斯麦夫人摆了摆手:“您如此年轻,如此美丽,希尔维娅,您确实有享受生活的资本。”她扶着希尔维娅下了台阶,送她到了车里,转告费里科思:“记得安全到家之后,提醒希尔维娅给我们打个电话。”
费里科思满口应承着,他今天被自己的上司库特·艾希曼因为工作时间溜号的问题警告过,不敢在表面上再表现出异样:“放心,夫人。”他小心翼翼地钻进车里,往威廷根施坦因家族别墅的位置开去。
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希尔维娅闭着眼睛靠在窗上,宛如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他不免又想起艾希曼对他说的话:“最近你的工作态度非常成问题,费里科思,我已经听到一些流言。我在这里郑重地警告你,党卫队全国领袖希姆莱警告过,酗酒是堕落的表现。”
可是这任务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想不出名堂。
车子缓缓地向前驶去,一片反光的湖泊隐约地出现在树木之间,吸引了费里科思的注意力,他萌生了一个邪恶又大胆的想法。他的那些党卫队同僚们执行的任务往往能捞到些油水,或者痛快地发泄自己的**,但他的任务无聊又无趣,他为什么要被束缚在这个任务里呢?
如果希尔维娅失踪了——
如果希尔维娅死了——
当然,当然,所有人都会怀疑他,威廷根施坦因家族的司机费里科思。
可又有谁会怀疑一位党卫队二级小队长费里科思呢?谁又敢怀疑他呢?
他在巴黎以及欧洲其他城市的同僚,经常执行让欧洲人悄悄消失在夜晚的“夜雾计划”。又有谁会真正查证希尔维娅的名字在不在那些计划上?
他越想越觉得计划可行,一脚刹车,把车子停在了湖边,一切静悄悄的,连鸟兽的声音都没有。
费里科思正要下车,希尔维娅忽而开口:“您要做什么呢?”
“我......”费里科思一惊,冷汗从额角流了下来,他看到后视镜里希尔维娅依旧闭着眼睛,“我以为您睡着了,殿下。”
希尔维娅没有睁眼,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我确实有点累了,费里科思。但是我知道,现在还没有到家呢。”
“我.......”费里科思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到了自己的枪。
希尔维娅睁开眼睛,笑了一下:“我以为你要去湖边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呢。毕竟今晚的俾斯麦府邸真是太热了,你或许不太习惯被困在府邸里吧?”
“是的,是的,殿下。我只是,只是想开个小差。既然您没有睡着,那么我们就回去吧。”费里科思慌乱地发动了汽车,向着威廷根施坦因家族的别墅开去。他想找些话题说一说,但希尔维娅看着窗外的星空,散发出难以被打扰的气质。
是巧合。他这样安慰自己,希尔维娅一向亲和友善,他确实不应该起这种罪恶的念头。是上帝让希尔维娅恰好在此刻醒过来,拯救了他。
他惴惴不安地到了别墅前,直到希尔维娅像平时一样和他互道晚安,他才放下心去。慢慢地开车离开了。
希尔维娅站在二楼高大的窗户边,看着车子远去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在某个瞬间,她确实感受到了某种刺骨的寒意。只是费里科思到底是自作主张,还是受到了上级的命令。她做不出判断。所以她决定给对方一个台阶,而他就这样放弃了。这说明这是这位盖世太保临时起意。
不论这恶意萌生自何处何时,希尔维娅都决定要把这位盖世太保从自己身边赶出去。哪怕这样做,会给她带来下一个不知名的盖世太保司机。
她坐到钢琴边,开始弹奏《哥德堡变奏曲》,这是她前几天才从一叠巴赫的乐谱里找出的大作品,是当年的巴赫为了安抚失眠的俄国贵族凯瑟林伯爵而作的曲目。
她对这首曲目还不算非常熟悉,弹得有些磕磕绊绊,直到曲子走向终结之前,她忽而停住了。她飞快地跑下楼,艾玛正在一个个地熄灭那些蜡烛:“我以为您已经睡了,殿下?”
“我听到我哥哥的脚步声了。”希尔维娅露出一个真正的微笑。
艾玛看着她:“您的哥哥?您是说?”
“海因。”希尔维娅向门外张望,远处是一片旷野和满天的星空,什么东西都没有。
艾玛笑了:“您一定是太累了,殿下。亲王殿下现在应该在前线吧?”她扶住希尔维娅,要送她回房间。
希尔维娅摇了摇头:“或许是我听错了,你去睡吧,艾玛。让我去把我的曲子弹完。”
艾玛向她躬身行礼:“我去帮您安排好洗澡的事情。您应该好好休息一下的。”
希尔维娅缓缓地走上台阶,缓缓地思索着刚刚的误判,难道是她今天当真被费里科思吓到了?可......
她抬起头,思绪戛然而止,一个身形修长苗条,面容温和俊美的贵族青年,站在水晶灯之下。
她露出一个颇为灿烂的笑容,喊了一声:“哥哥!”提起裙摆向楼上跑去,正好撞到他怀里。
“我就知道我作为钢琴家的耳朵是不会出错的。”希尔维娅骄傲地抬起脸。
海因里希笑了,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看来我的事情要瞒过我亲爱的希娅,是不太容易的,对吗?”
“是的,哥哥。”希尔维娅笑道,“请坐一下吧,让我把我的曲子弹完。这是我前不久才找到的巴赫的杰作。如果不完成它,是很可惜的。”
海因里希点了点头,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穿着正式的军装,坐得非常端正。他很习惯做希尔维娅的听众——在战争还没有开始之前,他经常捧着书在希尔维娅练琴的屋子里坐着。
他们兄妹的相处模式就是互不干扰,又习惯对方的存在,就像对方是自己一部分一般。
希尔维娅没有多把目光投向他,眼前的这首曲目不允许她分散过多的注意力,她全神贯注地思考着眼前,把乐声从自己指尖流淌出来。
直到曲目结束,她等着海因里希的评价,却发现沙发上的青年人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希尔维娅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
海因里希歪在沙发上,脸色在温暖的烛火下也显得惨白。那姿势显然不太舒服,但他睡得很沉,沉得连希尔维娅靠近都没有注意到。
希尔维娅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海因里希显然又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这对他的身体简直就是种摧残。她替他解开了军装的扣子,小心翼翼地避免那些勋章碰在一起发出声响,而后把自己的披肩盖在了他身上。
她坐回钢琴前,开始弹奏海因里希最喜欢的曲子,由门德尔松谱曲的《乘着歌声的翅膀》,一首浪漫、美丽、舒缓的抒情小调。
从海因里希的少年时代开始,她就为他无数次地弹奏过这首乐曲——在他忧虑、悲伤、焦躁或者是快乐的时候。她把这首曲子当做咒语来使用,而且每一次都能取得不错的效果。
最近一次,是在几个月前,他被授予了橡叶饰,在东普鲁士的总理府接受希特勒的授勋。她刚刚从日内瓦飞到德国,迎接她的海因里希就迫不及待地告诉她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我在授勋的时候,我的手枪没有被收掉,亲爱的希娅。”
希尔维娅记得她立刻反应了过来他的意思,毕竟他们是那么熟悉彼此。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控制自己的眼泪不流下来:“你知道你要去做什么吗?哥哥?”
“是的。”海因里希简洁地回答,那是他一贯的风格,“我要去刺杀希特勒。”
希尔维娅没有问他原因,她只是很长很长地叹息了一声:“德国人民不会感谢你的。”
“我知道。”海因里希回答,似乎他早已预料到希尔维娅会这样说,“所以,等到你这次离开德国,就别再回来了,希娅。瑞士也好,美国也好,去一个安全和平的地方吧。”
希尔维娅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从小的时候开始,自海因里希下定了决心的事情,就没有人能劝阻他。她于是没有再多说话,侧头看向窗外的天空,任凭眼泪划过自己的面容——她记得自己喜欢看车窗外的天空的习惯似乎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海因里希揉了揉她的头发,没有说话。
是的我终于让亲王出场了!
《乘着歌声的翅膀》算是我夹带的私货了【。非常抒情优美的曲子,合唱版和钢琴版都很棒,安利给大家。
最近新型病毒的事情很严重呀,大家春节期间要小心,记得勤洗手戴口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