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色逐渐变亮,艾伦·杜勒斯才逐渐咂摸出一点门路,利奥·马丁诺泽执行过多次前往德国的任务,或许哪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他被德国人俘虏了,从而成为了敌人的双面间谍。他把那几次行动的记录反复地阅读和咀嚼,回忆着他和利奥·马丁诺泽的每一次对话和每一次人物,他要知道,这个加拿大人到底站在哪一边。
直到那天上午,他也没有得出结论。于是他耍了个花招,借口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请利奥·马丁诺泽到自己的办公室来一趟:“有人拍到这些照片,你对此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利奥·马丁诺泽一看那些照片,脸上立刻浮现出不可置信的色彩,整个脸涨红得宛如一只烧红的龙虾,挥舞着它的钳子:“这是谁拍的?”
“这不重要。”艾伦·杜勒斯抽着他的烟斗,“关键是,这些照片和你声称的故事并不一致。我必须得声明,利奥,我很喜欢你,战争年代我们人手紧缺,如非必要,我不想失去任何一位助手。”
“见鬼,艾伦。”利奥·马丁诺泽坐在他的椅子上,熬了一夜的眼睛瞪得很大,“只有平民,无知的平民和粗鲁的盖世太保们才会在遇到间谍的第一时间报以拳打脚踢,这是你教我的,为什么你不相信我的话呢?”
“这么说,你是遇到了德国的反间谍部门了?”
“是的。”利奥·马丁诺泽把手上的一沓纸张交给他,“我都写在报告里了,你不看吗?”
“我当然会看。”艾伦·杜勒斯说,“但不是现在,刚刚有个线人约见我,我准备把这些报告带过去和他确认一遍。你就在这里等着我,我的女仆会给你送吃的。”
“你真的把我当成犯人了吗?”利奥·马丁诺泽看着他。
艾伦·杜勒斯笑了一下,他缓缓地把报告折好,塞进怀里,他走出了门。
门被轻柔地带上之后,利奥·马丁诺泽在屋子里愤怒地拍了好几下桌子。艾伦·杜勒斯在走廊里听到这些声音,然后施施然地向大使馆走去,并告诉秘书,安排几个会见的人。
没有什么线人,这些内容都是他编出来的,目的就是让利奥·马丁诺泽在焦虑中等待,直到他的心理防线崩溃为止。
艾伦·杜勒斯和大使馆的一位武官吃了饭,这位武官是他在大使馆的好朋友,热衷于出入各国大使馆参加社交宴会,在宴会上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在午饭中间,武官不经意地提起了一句:
“您知道吗?今天早上那个疯子在阿登地区主动向盟军的阵地发起了进攻。”
艾伦·杜勒斯错愕地看着他,他们都知道“那个疯子”是指纳粹德国的元首希特勒:“他们不是已经损兵折将了吗?还有情报人员告诉我说,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最大问题是如何处理过量的战俘。”
“哦,德国佬没那么容易投降,尤其是我们的士兵现在在他们‘神圣’的领土上。”武官用嘲讽的语气重读了‘神圣’二字,“他们借着浓雾和风雪当掩护,先在拂晓时刻使用大量的轰炸炸毁了我们的通讯线路,又用那些军乐塞满了我们的广播频段。”
“听起来还挺浪漫的。”艾伦·杜勒斯撇了撇嘴,作为情报官员,从他手上获得的那一份份情报中,他不难得出德国即将崩溃的结论,因此也没有把这些小小的进攻放在心上,“然后呢?我们的军队粉碎了他们的进攻?”
“我真希望如此啊!艾伦。”武官的声音混合着复杂的情绪,像是悲伤、遗憾和讽刺的结合体,“但是没有,德国人还在前线向我们发起进攻,由龙德施泰特元帅负责指挥。我们的军队正在节节败退,我猜测不过多久,我们的司令官们就会抽调军队到第一线了。”
艾伦·杜勒斯往后靠在了他的椅背上,闭上了眼,他的眼前浮现出维也纳的国家大剧院的景象——那是希尔维娅·威廷根施坦因委托她的兄长亲自给他送来的消息,但他是那样对路德维希·威廷根施坦因亲王说的:“这么告诉您吧,单一来源的情报是没有意义和价值的,这些情报就是呓语、是纯粹的妄想,只有其他来源的情报印证了它,才能证明它的价值。”
他并不为自己的拒绝感到后悔,规则就是规则,相反,他感到振奋——他意识到自己又多了一个可靠的情报来源,一个可供挖掘的金矿。但有一点让他不解,年轻的希尔维娅·威廷根施坦因,到底是怎么搞到这些情报的呢?
等到他处理完自己的工作,编写好写给华盛顿的报告,回到利奥·马丁诺泽身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的女仆走过来轻声对他说:“请您原谅,先生,但这位先生没有吃晚饭。”
“没关系。”艾伦·杜勒斯开门走了进去,一份新的情报来源足以抵消“背叛”所带来的感觉,他甚至准备给利奥·马丁诺泽一次机会。他坐到利奥·马丁诺泽对面:“你想说什么吗?”
利奥·马丁诺泽低声爆了一串粗口,然后抬起头来看着他:“我承认我和德国人有接触。”
艾伦·杜勒斯的脸色变得很复杂,他前倾了身体:“继续说。”
“但我没有背叛美国。”利奥·马丁诺泽说了一个很老套的故事:他在执行一次在德国的任务时被捕,在德国人威逼利诱下不得不假装妥协,但实际上是在试图左右逢源。
利奥·马丁诺泽交代了几乎全部的内容,他说他并未把自己执行任务的内容告诉德国人,而是想试探他们在苏黎世大学活动中的防守情况,他说他一直欺骗德国人,告诉他们美国有和平解决战争的意愿......艾伦·杜勒斯就在那里听着他说,目光如同手中的烟斗一样明灭不定。
“还有.....我提醒过你,希尔维娅·威廷根施坦因是纳粹的间谍。”利奥·马丁诺泽低声道,“这是很高的机密,舒伦堡能为此要了我的脑袋,但我还是告诉了你,艾伦,我是忠于美国的。”
艾伦·杜勒斯放下了烟斗:“然而事实是,亲爱的利奥,威廷根施坦因公主明确地知道我们在怀疑她,而你现在还活着。”他站起身,交待工作人员找地方把这个“叛徒”关押起来。
施季里茨陪同海森堡教授来到了柏林,他们要在那里参加一个高规格的会议。得益于糟糕天气的庇佑,柏林难得地没有迎来轰炸,当他们一起走过满是瓦砾的大街时,海森堡教授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我开始怀疑我的行为了。”
“战争现在在我们的国土上进行。”施季里茨压低声音提醒他,“核武器一旦在我们的国土上爆炸,连瓦砾也不会剩下了。”
海森堡教授点了点头,他们在会上做了简短的发言。但大人物们对不能在一个月内造出来的武器毫无兴趣,等施季里茨要送海森堡上回黑欣根的车时,舒伦堡的副官路易斯把他们都拦了下来。
在舒伦堡那间宽敞的办公室里,六处处长和蔼可亲地向海森堡教授做了自我介绍:“我是德国反间谍部门的负责人□□·舒伦堡,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两位。”他甚至没有提到自己是施季里茨的顶头上司,而是直接向他们提出了一个问题:“你们见到过一个黑发碧眼的青年人吗?”
施季里茨看着舒伦堡,似乎需要一点时间来回忆一下。但海森堡教授已经点了点头:“是的.....一个来向我问问题的瑞士大学生。”
“我恐怕他不是什么瑞士大学生。”舒伦堡坐了下来,神情颇为严肃,“您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施季里茨,这个人是美国情报部门的军官,来瑞士执行一项特别任务。”
施季里茨从那个生疏的“您”字察觉到了一丝不详的气息,他迅速地低下了头:“我向您道歉,旅队长。”
“您看上去很困惑,海森堡教授。”舒伦堡没有理他,转而问起办公室里的另外一个人。
“如果来问我问题的那位先生是间谍的话.....也太匪夷所思了。”海森堡似乎觉得有点好笑,他说,“我们把全部时间花在了一道难解的数学题上,其他什么也没有提到。”
“难解的数学题....?”舒伦堡看了一眼施季里茨。
“是的,旅队长。”施季里茨点了点头。
“太让我惊讶了。”舒伦堡站起身,他走到海森堡教授身边,“您确定他什么有价值的内容都没有问吗?”
海森堡教授颇为奇怪地看着这位高官,他还是不太习惯突然有人——而且显然是纳粹党内的官僚而非物理学家来质疑他的专业:“当然。我们讨论的是一个矩阵力学问题,您需要我写下来吗?那个式子很难算,施季里茨先生也在我的请求下帮了忙.....除此之外我们什么也没谈到,为什么美国情报部门需要理论物理学的情报呢?我是说,这对战争一点帮助也没有啊。”
波恩大学法律系毕业的舒伦堡立刻摇了摇头,他露出一个微笑:“看起来有些事情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他打了个电话给等在外间的副官路易斯,请他把海森堡教授带到会客厅去,好好款待一番。
而后他走到沙发边,对施季里茨道:“行了,别低着头,像犯了什么大错似的了,请坐,施季里茨。”
我最终还是更新了,实在对不起大家。
时间线走到了阿登战役。
艾伦·杜勒斯:我绝对不能被打两次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2章 第 152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