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安娜笑着回望了希尔维娅一眼:“乐意至极,亲爱的希尔维娅。”

安娜来自巴伐利亚的维特尔斯巴赫家族,是奥托一世的一位王子贵庶通婚之后的后裔。

因而安娜有着和她家族的那位著名美人茜茜公主一样漂亮的浅褐色头发,只是她把绿宝石一般的眼睛藏在了一副男子气的玳瑁眼镜之后,显得英气十足。

希尔维娅是在维也纳上学的时候认得她的,安娜的父亲是一位小有名气的医生,她也追随父亲成为了一名大夫,在维也纳有一家小小的诊所。那家诊所在贵族妇女们之间很有名,俾斯麦夫人也经常光顾,因而成为了安娜的朋友。

安娜挽着希尔维娅的手,穿过大厅,去了二楼的客房边一处隐蔽的洗手间,她小心翼翼地合上了洗手间的门,连寒暄也顾不上,劈头盖脸地就是一句:“刚刚俾斯麦夫人说你要留在柏林?为什么?”

希尔维娅对她烈火一般的个性非常了解:“是德国外交部取消了我的离境签证,我被困在德国了,安娜。”

安娜皱起眉来:“这.....是你为我们工作的事情被发现了吗?”

安娜说的“我们”,是指她和她那些在一个秘密抵抗组织工作的战友们,该组织和许多游击队有联系,安娜医生利用诊所的便利帮助他们治疗伤员、传递情报。

虽然希尔维娅从未正式加入,但她传递情报的次数太多,已经介入很深了,如果她被捕,安娜就必须要考虑到组织的转移问题。

希尔维娅摇了摇头:“不,以目前盖世太保对我的关注程度来说,我身上应该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罪名。”

“但我们之间的联络还是要小心,不要互相牵连。”安娜下了结论,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在洗手间里缓缓地踱步,想要找出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案。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我有方法,安娜。如果你要找我,请拍一份电报给我,说花园里的花的情况。‘某花开了。’是有事要找我见面商量,我会在第二天的下午四点之前到柏林的一家酒吧,名字我写给你。”

希尔维娅凑近纤尘不染的镜面,在上面呼了一口气,用手指写下了:“大象酒吧。”的名字。

“如果我有事,第二天不能去,我会让那里的酒保给你带话的。”希尔维娅道。

安娜点了点头:“如果你有危险无法及时接收到信息,怎么办?”

希尔维娅笑了一下:“这正是我接下来要拜托你帮忙的事情,亲爱的安娜。”她抽出自己的手帕,在镜面上仔细地擦拭着摸过的区域,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请你给我找一些□□胶囊,可以吗?”

安娜吓了一跳,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反应了过来,眼前这女人是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希尔维娅,你疯了?”

“比起成为筹码,连累别人。我更乐意主宰自己的命运。”希尔维娅后退了一步,满意地审视镜面,一切光洁如新,再也发现不了任何一点指纹的痕迹。

安娜摇了摇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可是你......”如此美丽,如此年轻,还有着大把的美好年华。

“慷慨赴死毕竟容易些。”希尔维娅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暧昧笑容,“我很清楚自己的本性并不是那么高尚。”

安娜无奈地苦笑道:“人性如此,希尔维娅。你说得好像自己是那个特别低劣的人。”

安娜扪心自问,她的战友,甚至是她自己,难道所有人都能面对生存的诱惑而不心动?她无法得出确定的答案。而当她进一步追问,纳粹真的会杀希尔维娅吗?希尔维娅出身在一个颇有影响力的家族,年轻貌美,性格柔和,她依旧无法得出确定的答案。

她实在是难以理解希尔维娅——她是疯了,还是理性过了头?

希尔维娅打断了她:“安娜,你记得吗?我告诉过你,我不加入你的组织是因为我缺乏抵抗酷刑的意志力。如果他们用心理学的那一套,或者什么审讯技巧,倒是无所谓,毕竟我们这个行业里最优秀的专家都逃出了第三帝国。但是,”她顿一顿,“如果他们要用中世纪的那一套:毒打、夹手指、拔指甲一类的,我是抗不过一个小时的。”

“你觉得到那个时候,死了比活着要好?”安娜看着她。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这可能是大多数人面对酷刑时的感觉。”

安娜又在洗手间里踱步起来,半晌,她才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我答应你,希尔维娅。下一次我们在俾斯麦府邸上见面的时候,你会拿到你想要的东西的。”

“谢谢你,亲爱的安娜。”希尔维娅注视着安娜,海蓝色的眼睛里映着暖黄的温暖光芒。

安娜勉强笑了一下,迫使自己回到完美的社交状态:“希尔维娅,情报部门没有招揽你,真是他们的损失。”

希尔维娅笑得轻松许多:“我收下你的赞美了,安娜。”

她们互相亲热地挽着手走出二楼,迎面遇到了戈特弗里德·冯·克拉姆男爵。

克拉姆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网球运动员,从1935年到1937年,他连续进入了温网决赛,却没有能赢得冠军。而1938年,他就因为反对纳粹被关入了集中营,之后他多半居住在国外。

“啊,你们在这里。”克拉姆身材匀称、健硕,面容方正,四肢修长,“我被女主人派来寻找你们,亲爱的小姐们,宴会就要开始了。”

安娜点了点头:“好的,好的,亲爱的克拉姆先生,请您原谅,我和希尔维娅从她大学毕业后,就不怎么见面了。”

克拉姆笑了笑:“这是可以理解的,安娜医生,不必向我道歉,您知道,我从集中营里出来的时候,恨不得和我的朋友们混在一起,喝上三天三夜的酒。”

他的话说得希尔维娅和安娜都笑了起来。他们一起走向了餐厅。

餐厅中的水晶灯照得室内一片灯火通明,桌子上猪肘、酸菜、香肠一类的食物琳琅满目,毫无一丝战时的气息。

俾斯麦夫人挥手招呼她们俩:“快来,亲爱的,你们要迟到了。”

客人们已经坐下了,俾斯麦夫妇、俾斯麦先生的表妹罗玛莉·舍恩贝格、俾斯麦夫人的兄长乔治·霍约斯、暂住在此地的一位沙皇俄国贵族玛丽·瓦西契科夫公主.。还有三四位希尔维娅之前未见过的客人。

不巧,希尔维娅就被安排在其中一位绅士身边,那是一位非常英俊且高贵的男士,他为希尔维娅拉开了椅子:“您好。”

“您好。”按照德国贵族们的习惯,即使第一次见面,连名字都不知道,也要装作非常熟悉的寒暄。

希尔维娅正要尝试找一个话题,那位绅士就已经开口:“您在法国待过?”

他有一双非常迷人的灰蓝色眼睛,注视着人的时候让人很难说谎。

“我出生在瑞士日内瓦,法语区。”希尔维娅有些惊讶,“您怎么知道?”

“母语为法语的人即使说德语,也会用口腔前部发音,非常清脆明快。”他解释道。

克拉姆坐在安娜和希尔维娅之间,闻言笑着转过身来:“亲爱的施季里茨,您会吓到威廷根施坦因公主的。”

希尔维娅听说过这个姓氏,那是易北河以东的一个古老的家族,曾经是神圣罗马帝国时代的选帝侯家族。她摇了摇头:“没关系,克拉姆先生,我对这方面很有兴趣,您是语言学家吗?”

“他是运动员,还拿过柏林网球冠军呢。”克拉姆笑道,“这是个非常可怕的人,亲爱的女士们,他对细节有魔鬼一般的观察力。我在赛场上吃过不少亏!”

安娜闻言,笑着回望了希尔维娅一眼:和你一样?

希尔维娅没有来得及说话,女主人已经开始提议做餐前祈祷了。人们于是静默下来,开始用餐。

餐桌上的话题是由俾斯麦夫人主导的,她极力地避免战争蒙上的不幸阴霾,谈论起那些琐碎的话题:谁的新庄园培育出了一种新花,哪次狩猎活动众人的收获一类的……

但话题总会不自觉地绕回到战争和轰炸上,7-8月在汉堡的轰炸,远东战场的战事,英美的举动……等到俾斯麦夫人竭力维持着欢欣鼓舞的气氛结束,她的笑容都有点勉强了。

“诸位,既然我们已经用完了晚饭,我们亲爱的威廷根施坦因公主要搬到波茨坦来,她毕业于维也纳的音乐学院,我们邀请她来弹奏一曲,如何?”

人们兴致盎然地挪步到大厅中,安娜抓住机会凑到了希尔维娅身边:

“在这儿好像没人知道你有另外一个学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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