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没有什么不同,希尔维娅往返于别墅和海因里希的住处之间,把那些美丽的礼服、她的信件和相册和海因里希的私人物品一起寄回瑞士。虽然她已经在去荷兰的时候,把自己几乎全部的珠宝首饰塞进了包里,现在它们大概已经跟着家人回到了瑞士。
但有时候箱子里还是不可避免的会有一些稍微贵重一点的物品,比如几支漂亮的钢笔一类的,那些也都同样进了费舍尔的口袋。虽然这收下这些东西后,他还是会告诉她:“下一次我还是要检查,您别忘了。”
但这些东西和现金也没有让费舍尔给她任何好脸色看,希尔维娅还是每一次都被迫看着他把那些东西翻得一塌糊涂,但比起霍伦夫人的惊讶和难过,她就是沉默着,沉默似乎也是一种抗争的形式。
沉默得连大使馆的提诺都能发现她的不对劲:“您怎么了,殿下,需要帮助吗?”
她看了一眼在大使馆外抽烟的费舍尔,摇了摇头。虽然使馆内部理论是第三国的领土,但她还是不敢冒险。她指了指那些东西:“您可以再看看这些东西吗?清点一下。”
提诺只得向她点点头:“我会送到的,殿下,请您放心。”
有时候,费舍尔也会看着她脖子上的蓝宝石项链,注意到他的目光,希尔维娅会问他:“您缺钱吗?”
“不,”费舍尔摸了摸鼻子,笑道,“但谁会嫌钱少呢?”
希尔维娅只露出一个礼节性的笑容,就不再说话了。她和费舍尔之间沉默的时候比较多,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以往的生活,但她还是竭力保持着平静的假象。
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其中最糟糕的就是,纳粹并没有向她发放她兄长的阵亡津贴和粮票,她也把大部分的现金带去了荷兰。她开始为了生计捉襟见肘起来。
她不是没有谋生的手段,一次参加宴会的时候,柏林的警察局局长冯·海尔多夫伯爵问她:“您愿意来当我的秘书吗?”
希尔维娅已经完全知道他是密谋分子,也推断得出他想要她去做秘书是因为他要找个“知情人”,可这样的举动还是太疯狂了。她摇了摇头:“不,伯爵。我这样的人去做您的秘书,只会给我们带来灾祸,不是吗?”
海尔多夫伯爵知道她被盖世太保控制着,也没有办法。只能悄悄地塞给她一点粮票:“可是您总要吃饭啊,殿下。”
希尔维娅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实际上,对于她这样一个在纳粹德国没有工作又没有德国国籍的人来说,能撑到今天还没有成为集中营里的“城市游民”,已经是说明她的家底丰厚了。
纳粹给普通的城市平民提供的供给,几乎只够他们每天吃上一餐。她经常拿花园里的花和别墅周围的农民换瓜果。
希尔维娅也为自己谋生计,她把自己的稿件寄去出版社,当然,是经过费舍尔审查的,他讥笑地对那些稿子发表评论:“您还写这些民间小故事?看不出来您是这样一个热爱德国的人呢。”
希尔维娅并不在乎他的评价,他的评价一点也不重要。让她颇为宽慰的是,出版社对于这本小册子的评价颇高。他们认为战争时代需要一点幻想来调剂氛围,所以付给了她不少现金和粮票。不过,出版还要等一等,现在的出版和印刷要为战争宣传服务。
希尔维娅对出版社非常感激,她拿着样书回家的时候,霍伦夫人开心地迎上来:“殿下,有位飞行员在客厅等您。”
希尔维娅走进客厅,赫尔穆特·兰特坐在那里,捧着他的圣经。听到脚步声,他站起来向她微笑,带着柔和的安抚意味。希尔维娅也对他微笑,这是她回到柏林的数十天以来,笑得最真诚的一次。
可惜稍带点温情的场面很快被费舍尔的“元首万岁!”打破,兰特盯了他一眼,向他还礼:“现在,让我和您的主人说说话。退下吧。”
费舍尔向后退却,也没有离开这间屋子,直到兰特又看了他一眼:“这是命令,上士。”
“是。”费舍尔没有办法,只得到门厅的位置坐了下来。
兰特调整了一下坐姿,现在他终于放松地讲话了:“您最近怎么样,殿下?”
“谈不上怎么样,兰特少校。勉强苟活吧。”希尔维娅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不过我遇到了一点问题,我没有看到我哥哥的阵亡津贴......我不是很愿意和您提起这个,但是......”
兰特看着她,忽而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难过,希尔维娅曾经是宴会厅里最周到的女主人,也是他们想象中的那种贵族模样:优雅,柔和,高贵,但她现在却在担忧兄长牺牲换来的买命钱!
他强行压抑住了自己的愤怒:“他们没有发给您吗?”
“我去空军司令部问过,他们告诉我是盖世太保的人拿走的。”希尔维娅轻声道,似乎这样就不会让费舍尔听见似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的女管家告诉我,他们在我兄长牺牲之后来搜查过这里,带走了一些信件和照片。或许......”
“可是您要生活啊!”兰特终于忍不住了,他站起身,希尔维娅看到他的拳头握得死死的,“他们要您怎么生活呢?还不如把您抓到监狱里去得了!”
温文的兰特少见地气成这幅样子,希尔维娅忙试图安抚他:“我也不是完全不能生活,您看,我卖掉了一些威廷根施坦因家族的土地和房产,换了一点资产,可以和别人换点吃的。”
霍伦夫人紧张地看着她,发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自然无比,一点也不像在撒谎。
希尔维娅确实做了很多交易,她卖掉了威廷根施坦因家族的很多房产和土地,包括在柏林市内的几座豪华公馆,她和那些交易人通过电报往来,交易的时候,她让霍伦夫人去代她交接和签名,自己则特意要求费舍尔带她到处兜兜风。这就可以避免费舍尔知道她的行为。
霍伦夫人知道,除了一些纳粹高官的家人们拿来的东西里有粮票之外,其他人给她的都是一箱一箱的金条——这意味着希尔维娅就没有准备花这些资产。
她和希尔维娅一起把这些金条化整为零地藏在花园的地下,但当她问起希尔维娅:“您要这么多金条有什么用?”的时候,希尔维娅只是对她笑一笑,没有说话。
“.....这总不是个办法。”兰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在亲眼见证《人间喜剧》里的贵族堕落,他害怕威廷根施坦因挚爱的妹妹陷入生活的窘境而走向堕落,毕竟,现在的柏林,充斥着小人、浪荡子和野心家。而他和艾格蒙特又都在荷兰,根本照顾不到。
他叹了口气:“您有没有勇气和我一起去一次帝国保安总局?我是说,我恰好也要到那儿去找四处的处长缪勒。”
“您.....”希尔维娅犹豫了一下,“您确定吗?”
帝国保安总局,第三帝国党卫队的核心机构之一,让第三帝国和其欧洲占领区瑟瑟发抖的,到处捕杀“□□”,追杀抵抗组织的“盖世太保”部门,也只是其中的一个机构,他们几乎取代了德国的警察局和内务部,拥有着极大的权力,包括调查、逮捕、审讯和审判.....也就是说,他们不需要任何手续和审判,就能处死一个人,任何一个人。
帝国保安总局的创始人,第一任局长是令人恐惧的“金发野兽”莱因哈特·海德里希,希尔维娅记得自己见过他一面,似乎在某个晚宴上,她被这个人散发出来的恐怖气场和压迫力惊到了——很难想象世上有这样能随心所欲地,在平时的生活中,展现残酷和冷漠的男人。她敢说绝大多数人都不敢在海德里希的目光下说谎。所以她很快地离席而去。
好在海德里希已经死了。现在的局长恩斯特·卡尔登勃鲁纳似乎并不那么让人敬畏,比起他,四处处长,盖世太保头子缪勒,是帝国保安总局资历最老的,他是在戈林刚刚创立盖世太保的时候,就进入了这个部门的。在那之前,他是慕尼黑警察局的警探。
而另外一位有力的竞争者则是□□·舒伦堡,也就是施季里茨的上司,六处处长,他是帝国保安总局里最年轻、晋升最快的处长,他三十多岁的时候就是帝国保安总局情报部门的负责人。也是海德里希和希姆莱的得力助手,希姆莱甚至在海德里希的葬礼上称他为“我们的雅各悯”,也就是宠儿。
可怜的卡尔登勃鲁纳呢?在人们心中,他是因为是元首的同乡和亲信,才得到这个职务的。希尔维娅在上流社会的宴会上听过不少关于恩斯特·卡尔登勃鲁纳的笑话,据说他经常睡到中午才起床,然后用那口浓重的奥地利土话喊勤务兵:“喂!拿酒来!”
她想到这里,突然被兰特叫回了现实:
“当然,当然,您如果不愿意去的话,我是不会强迫您的。”兰特解释道,“您可以在这儿等我的消息。”
“当然不是。”希尔维娅很不自然地想起了施季里茨,或许到他的工作单位去看看,也不是什么坏主意,“我是愿意跟您去的,我是想问您,您确定缪勒会见我们吗?”
兰特笑了一下:“当然了,希尔维娅,因为我要找他谈一谈我另外一位兄长的处罚金问题。”
卡尔登勃鲁纳的笑话是舒伦堡在回忆录里写的,应该也有抹黑的成分吧,毕竟是竞争对手。但卡尔登勃鲁纳在帝国保安总局的工作确实不是很顺利。
海德里希是个非常恐怖的人,主张灭绝犹太人和其他□□的万湖会议就是他主要搞的。那些大部分我们熟知的纳粹的丧心病狂历史基本都和他有关,而他甚至有犹太血统——这是最不可思议的。也可能就是皈依者狂热?
不过海德里希的外表上看起来非常完美,据说生活中举止也比较优雅,还是体育健将、音乐好手。传闻元首曾经认为,雅利安人的标准样子就是海德里希的样子。
他在1942年死于英国间谍机关和捷克抵抗组织的联手刺杀,“类人猿行动”。一些人认为他的死亡加快了第三帝国的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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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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