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营地四周陷入一片寂静,风从远方荒地吹来,掠过粗糙的铁丝网,发出低沉的嗡鸣。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偶尔远处传来的犬吠,打破死一般的沉默。帐篷内的煤油灯还在微微摇曳,映照着桌上那张空白的记录纸。戈尔茨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发出杂乱的轻响。
政委已经被拖出去,那张沾满鲜血的脸和闭紧的嘴唇让他倍感挫败。长达数小时的审讯,除了零星的几句俄语咒骂,什么也没有。戈尔茨对这种硬骨头并不感到陌生,事实上,他早已料到结局。难怪上头的命令是直接处决这些政委,他们的嘴硬得像铁,审讯不过是浪费时间。
他无视了党卫军少校微妙的讽刺,将手中的钢笔丢在桌上,抬头望着昏黄的灯光。眼前浮现出那个女孩的脸——非常漂亮的脸蛋,他还记得女孩的身体,象牙一样的白皙皮肤,莹润饱满的胸脯,栗色的头发披在肩上,后腰上不知道是沾了泥点还是有颗痣。她的腰很细,显得臀部那样丰满……
粮仓囚室就在不远处,矮矮的木墙几乎一吹就倒。几名士兵散坐在附近的篝火旁,聊着根本不好笑的笑话,见到戈尔茨靠近,立刻站起身,敬了军礼。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自己推开了那扇门。
粮仓内光线昏暗,只有从木板缝隙中泄露的一点点月光照亮了狭小的空间。谷物的霉味扑鼻而来,混合着地上的潮气,让空气变得令人窒息。那个女孩蜷缩在角落,已经披了一件不知道哪里来的旧大衣,双膝抱在胸前,额头贴在膝盖上,身体因寒冷和恐惧微微颤抖。
她听见门开的声音,猛地抬起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是刚刚的长官,肩膀处的银灰色肩章上绣着橡叶饰,在微弱的月光下闪着冷冷的光。他的腰间佩戴一条深棕色的皮革腰带,腰带上的银质扣环刻有德意志鹰徽,还挂着一把手枪,枪套是精心擦拭过的黑色皮革。
贝莱的心猛然一沉,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Bonsoir,”(“晚上好。”)男人开口了,语调平静,法语很流利。
贝莱愣了一下,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她抬起头,小声回了一句:“Bonsoir…”
戈尔茨缓缓蹲下,声音低沉:“你叫什么名字?”
“伊莎贝尔·勒莫因。” 贝莱的声音细如蚊鸣,仿佛稍大一点,就会引来更多的灾难。
“你是法国人?”
“是。”
囚室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戈尔茨俯下身,伸出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轻轻捏住贝莱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贝莱的呼吸瞬间停滞,她垂下眼睛不敢看他,泪水挂在脸颊上,晶莹得像冻结的露珠。她的皮肤因为寒冷而泛着病态的苍白,细腻得仿佛会在触碰中破裂。
戈尔茨仔细地打量着她的脸,目光复杂。她的五官精致得像一件雕塑,浅褐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暖的琥珀色调,但那双眼里藏着的恐惧却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不适。他松开手,站起身,转身朝门口走去。
“你不会死。”
——
第二天。
她被押送到一处俘虏营,这是德国中央集团军群下属第2装甲集团控制的区域,位于白俄罗斯的明斯克附近。这片区域刚刚被德军占领不久,战火烧毁了许多村庄,地面上还散落着废弃的武器与尸体的残骸。
这座俘虏营实际上是一个废弃的集体农场,被德军临时改建为关押苏联战俘的场所。木板搭成的营房排列在一片泥泞的空地上,四周是粗糙的铁丝网和哨塔,士兵们端着枪在周围巡逻。俘虏们每天被迫从事高强度的劳动,修筑道路、清理废墟,或是挖掘战壕。粮食极度匮乏,每天只能分到一小块发霉的黑面包和一碗稀得见底的黑麦粥。
许多战俘因饥饿和寒冷倒在营地里,他们的尸体通常会被直接拖到营地外的荒地上,匆匆掩埋在雪地中。严酷的环境与疾病、饥饿交织,让俘虏们看不到任何生存的希望。
贝莱被带到营地的一间单独木屋,那是营地原本用来存放粮食的地方。相比其他战俘住的破败棚屋,这间木屋显得安静而清洁,虽然条件简陋,但至少可以遮风避雨。她的床上铺了一层稻草,上面还加了一条旧毯子。
每天清晨,当其他战俘被赶往劳动场时,贝莱只需在厨房里帮忙清洗锅碗或在仓库中整理物资。她的食物配给也比其他人好一些,除了硬面包和稀粥,有时还能分到一块带着些许油脂的熏肉。她没有像其他战俘那样被迫进行高强度劳动,也没有遭受士兵的虐待。
营地的士兵对她显得格外克制。尽管偶尔有好奇的目光投向她,但没人敢靠近。贝莱隐约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个军官的命令。
——
1941年6月下旬,中央集团军群以闪电般的速度穿越苏联西部的广袤平原。戈尔茨的装甲兵团隶属于第4装甲集团,司令是霍特老爹。
最初的几个月里,德军在东线所向披靡,戈尔茨的部队像滚烫的刀锋切入松软的黄油,每一场战斗的胜利似乎都唾手可得。村庄在他们的铁骑下变成废墟,苏军的残兵像潮水般后退。装甲师沿着广袤的平原快速前进,碾碎一切阻挡他们的人和物。
那时,仿佛莫斯科就在手心。
然而战争从来不会只是一场胜利的游戏。九月进入秋季,天气逐渐变得寒冷,夜晚的气温骤降至零度以下。道路在日间被坦克碾压成泥沼,到了夜晚又结成冻土,车辆轮胎滑得像在冰面上舞蹈,运输车和装甲车经常深陷泥中动弹不得。他们推进的速度在减缓,补给线越来越长,后方的燃料和弹药供应开始跟不上前线的需求。
十月,"台风行动"开始。中央集团军群投入了所有可以调动的兵力,意图一举攻陷莫斯科。但苏军顽强的反击和恶劣的天气将德军的推进硬生生地拖入了泥泞的沼泽中。戈尔茨的部队在维亚济马外围遭遇了苏军的顽强抵抗,那是一片开阔的战场,布满了被火炮摧毁的树林和焦土。斯大林风琴隐蔽在森林的另一端,像噩梦般的咆哮声划破了寒冷的空气。
第一轮□□落下时,戈尔茨正在前线的观察哨里亲自指挥战斗。他听到了那熟悉的啸声,抬头望去,看到天际拉出一道火红的轨迹。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立即命令部队分散,然而还未等他的指令完全传递开来,第二轮□□已经雨点般砸下。他只感觉到一阵炽热的风扑面而来,随即被巨大的冲击力掀翻在地。
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碎片。耳边是一片嗡嗡作响的空白,他的视线被灰尘和烟雾遮盖,只有模糊的红光在眼前跳跃。过了好几秒,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试图撑起身子,剧烈的疼痛却从头部和胸口传来。他摸了摸额角,指尖触及了粘稠的温热液体——那是自己的血。他的胸口也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呼吸变得困难。
有人在他耳边喊着什么,他努力睁开眼,看到副官正试图将他扶起。他抬手示意自己还能行动,但身体的虚弱却让他的动作变得无比迟缓。他的指挥哨已经成了一片废墟,身边的士兵不少被炸得血肉模糊。他环顾四周,看见坦克的残骸燃烧着,冒出滚滚黑烟。
“撤退……”他低声命令,嗓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副官俯下身靠近,试图确认他的意图。
“撤退!”他用尽全力咆哮了一声,肺部的疼痛让他几乎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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