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归家之路

夜幕降临,随着战地记者恶魔砖块极不情愿地尖叫着回归邪神本体,希利斯的对外私通之路彻底被堵死,莱姆克恩医疗部宣布回归正面战场。只不过就如同他们只带了医师过来一般,这次战斗的方针是“守护”并非“破坏”,他们从未有任何主动攻击的**。

“为什么?既然邪神是我们的人,难道战斗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拉拉菲尔贤者疑惑至极,“为什么我们还不能下班?”

“因为邪神并不想让我们准点下班,祂也从来都不是我们的人。”菲尔感叹,“唉,我说什么都没人信。”

“不管怎么说,我们要先去将月神收走的灵魂碎片还给他们的主人。”那两名占星术士站到菲尔身前,送了白魔卡片的那位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我们都相信艾姆洛德不会做什么坏事,希望你们和祂玩得开心,告退。”

菲尔挥挥手将她们送走,又叹着气将脑袋转回去。

“在摸不透对面心性的前提下,只能先尝试性送礼,看祂愿不愿意接受我们拿现代治愈魔法作交换,换小孩和小提安全归来。”菲尔对医疗部剩下的医师说,“至于希利斯……我祝他成功吧。”

“我们只能保证希利斯不会出事。”英格莉德的小仙女顺着风的流向往邪神身边逼近,却被无形的结界挡在外面,“但这好像不是我们能负责的事。”

“希利斯的安全是邪神该保证的事,但你猜我是怎么和他们认识的?”菲尔叹气,“那一天……艾姆洛德想把希利斯当作祭品献给假元灵。”

“这件事害我写了十万字的报告,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这个老东西!”希迪亚夺过望远镜,咬牙切齿地望向邪神的胸口处,由各行医师魔力凝结而成的以太之礼正顺着宝石往祂体内运输,“一个白魔法师居然没有第一时间上报黑衣森林境内有用人肉祭祀的邪教村存在,还乐在其中陪假元灵玩了一个星期,简直不可理喻!”

“呃……所以那件事之后怎么解决了?”英格莉德感觉背后淌下冷汗,“既然连幻术师行会都写了那么多个字……”

“死了267个人,因为希利斯绝地求生污染了仪式现场,把那267个人都反献给艾姆洛德了。好在他们的灵魂都已经不可拯救,才让这件事情显得不那么恶性。”菲尔笑起来,“哈,事后的现场清扫以及难民收容都外包给我们,我也写了七万字报告,差点没把我写死。”

“假元灵也死了?”

“幕后黑手说是从监狱里逃走了,不过在艾欧泽亚,倒也正常。”菲尔说,“这里的监狱只关得住想住在监狱的人……但你再猜猜那个假元灵是谁,巧了,是一位冬贝利小姐。”

英格莉德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转移话题:“原来这邪神体内至少有267个灵魂?怪不得这么狂。”

“据艾姆洛德本人所说,那267个灵魂他一个都没有收下,正因如此,我猜测邪神的体内至少含有上千个灵魂。”菲尔说,“如果你在全是灵魂的时空狭缝漂浮1500年,却一年只吃一个灵魂……那也太厌食了,你说是吧?”

邪神的脸正朝向他们所在的方向,像能透过面纱看到祂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商会的礼物分毫没有撼动祂的意志,神慵懒地俯下身,以大地为桌,托起自己的脸,陷入假寐。

“要不……你也给祂一点血,进去陪陪他们?”英格莉德突然伸出双手,狠狠摁住菲尔的肩膀,这唯一的闲散召唤师在医师们的忙碌中被极为明显地突显出来,“我看你闲着也是闲着,进去吧你。”

她一脚将自己的亲弟弟踹下悬崖。

他在以太之河中慢悠悠地飘着,仿佛一直有人在他耳边吟诵温柔的歌谣,不然为何他不愿醒来。

在梦中,他先是变成疯狂巨大的白色巨龙,又在精疲力尽后缩小成一只黑色的鸟儿,它从1500年前振翅起飞,将自己伪装成步行之人掀起的尘埃,由神目之下逃脱。

那是一只罪孽深重的鸟儿,每一片耀眼的尾羽上浸透无辜之人的鲜血,或许它本是一只纯白的鸟,只是因为死去的人太多,才最终让它的羽毛变成黑色。

他梦到这作恶多端的鸟儿化作人形,却将无亲无故的女孩当自己的亲生女儿抚养,但或许是因为每一段日落下的影子都在诉说它的罪孽,鸟儿最终失去了它的女儿。

就好像神在那刻睁开双目,忽视它的苦痛,惩戒它的罪孽。

但这凭什么?

如果每个生灵所经受的苦难都为神操纵,又何来重新出发的勇气?

他好像睡了几十几百年,在这个领域之中,时间的流速非常缓慢,万物被定于永恒,在趋于无限的时光中,每个旅人都有反复思考的机会。

他缓缓地睁开双眼。

目之所视之处,是挂满繁星的美丽天空,他想起自己和黑魔在莱姆克恩招待所那一夜,黑魔拉开窗帘时,萨纳兰最光辉的宝石便洒落人间。

他感到后悔。

“那个故事的结局是什么?”他如饥似渴地将璀璨星空尽收眼底,怕再也不能睁开双眼那样地看,“那个有关母亲和女儿的无限城故事……母亲死在森林之中,她的幻杖变作一棵大树,但女儿的结局是什么?”

他身侧的船夫道:“女儿选择重新走出森林。”

船夫将船桨收在膝上,伸出手抚摸白魔的额头,被她触及之处,那昏沉又空虚的痛感便消失了。

原来她的双目是深红色的,在褪去龙神以太的精炼后,那张脸比他印象中要年轻得多,他甚至怀疑自己此刻比她更为年长。

眼泪爬过他滚烫的面颊和尖耳,埋入浅绿色的发丝中去。

“她……回到外面去了啊。”

“母亲的旅途结束了,但她的旅途才刚刚开始。已经年逾半百的女儿重新走出森林,将森林中丰饶的物产带给无限城的人民。”船夫说,“同母亲一同相伴的记忆固然珍重,但拥有独自一人前行的勇气也很重要。提亚马特,我在死后还时常思考这个问题……我没有机会教你为人的道理,将你如幼兽一般抚养成人,你自然会被尖锐的人类社会伤害。我想,要是你能遇到更多更好的老师该多好,可惜,我只能祈祷。”

“可是这并非你所愿……”

“你认为我并不是自愿抚养你的?”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只是重新闭上双眼。船夫心疼地为他整理额前的碎发,抹去眼角的泪水。

“蛮神会放大人的**,逼迫人做出冲动之举。在那时,我希望能从疯狂的母亲手中救下你,而当我读取她的记忆后,才发现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但她所经历的苦难并非由你所赐,而是那抛弃她的贵族之子导致。”船夫说,“她曾为你取过很多个名字,有男有女,但最终都不满意。她带着襁褓中的你从伊修加德逃到格里达尼亚,将你抚养到能走路的年纪,但龙血导致她生产时落下的病症恶化,就在这时,蛮神巴哈姆特被召唤出来,体内有龙血的人都……”

他感觉自己快被泪水淹没,就像身下的木船托着另一艘摇摇欲坠的纸船那般。

“她的痛苦,我一丝一毫都不知道……我还怨她……”

“这不怪你。”船夫说,“她也并不知晓你的痛苦。”

“那你觉得……你觉得……她会认为提亚马特是一个好名字吗?”

小船慢慢悠悠地继续往前行进,船夫笑着说:“我的名字叫西洛·阿·拉伊,女性角尊的中间名皆由元灵所赐,小时候我总在想……要是我有一条龙的名字该多好。我和嘉恩·艾·神纳说,我想给自己取名叫阿珠达雅,她完全理解不了我的幽默,认真地警告我说,虚无界是一个很恐怖的地方……”

在她轻柔的安抚中,困意再度袭来,他像孩时那般眷恋地拉住母亲的手,于是船夫说:“睡吧,我的提亚马特。”

再度醒来时,船桨已经换至下一名船夫手中,那是一位身材颀长的精灵族男性,将白魔法师制服披在身上,胳膊上缠满绷带。

手中温意尚存,他摩挲指肚,缓缓地翻过身来。

“我以为你们都不愿意见我。”他说,“为什么现在却……”

“因为你的灵魂彻底属于你自己了。”船夫说,“你勇敢地回到火墙,将被蛮神侵蚀的一部分灵魂收回,所有人都为你喝彩。”

“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鼓起勇气才是最需要勇气的。”船夫爽朗地笑起来,“你没有逃避而是选择直面真相,有多少人败在迈出脚这一步!”

他终于有力气坐起来,发觉自己航行在无边无际的以太长河中,零星的光如橘灯般点缀其间,他从河里望见每个灵魂记忆中的泪与笑。他看见西洛·阿·拉伊第一次穿上角尊制服,于长老树之下宣誓;他看到这位精灵族船夫冒着滔天暴雨与同伴一起清理山体滑坡掉落的巨石……

浅色的光辉由船夫指尖闪烁,一股力量切切实实地传达到了他身上,那是一个他未曾学会的白魔法。

“这是再生,可以让队友拥有继续前行的勇气。”船夫对他说,“我们一辈子都在不断前进,只为让人类走出洞穴……”

“那一定是一段很艰难的旅程吧?”他急切地问。

“那是一段充满希望的旅程!”船夫震声道,“我们把光明带给人类!”

一名沉默寡言的老妇人接过船桨,成为下一名船夫。

从河中流淌的记忆中,能望见她于山脚隐居的平凡一生。每日每夜,都有抱着生病孩子的父母敲开那扇虚掩的木门,而浅金色的光环缓缓浮至空中。

她以手蘸水,在船沿上写下“愈疗”两个字。原来她并非沉默寡言,而是不能说话。白魔法无法医治先天不足,却能抹去贫穷家庭脸上的愁苦。

他给了船夫一个大大的拥抱,于是她脸上的皱纹便笑成花儿,她朝他挥挥手,将船桨交至下一人手中。

一名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子接下船桨,他以风代劳,自己则跷起双腿,得意洋洋地丢下一个神祝祷:“真想给你留些钱,可惜我的钱都被纳尔札尔扣下了!要我说,没办法收买神,还是因为钱不够多!”

“你也是乌尔达哈人吗?”他惊讶地问。由河流中的记忆来看,男子确实降生于黄土……

“我那个时候恐怕还没有乌尔达哈,孩子。”他叉起手,“但在贝拉哈迪亚买到一块白魔法师水晶也很正常吧?阿泽玛在上,说不定是哪个玛哈后裔落魄到只能卖自己祖上的战利品!”

“这是神爱抚!!”缠着头巾的中年船夫这样激动地举着船桨喊道,“要是我能有自己的孩子该多好,还好难民所的大家都能吃得饱饱的,看着他们长大我已经很满足了!”

她用力地抚摸他的面颊,粗糙的掌纹中却满含温柔:“好孩子,好孩子……我终于见到你了……”

“这是安慰之心,哈哈……我在水晶里偷偷看到了,艾姆洛德在外面用了苦难之心!这都不是第五星历的白魔法,他居然偷偷学了!”拉拉菲尔船夫捂着嘴偷笑,“我要把这件事告诉这里的所有人,他一定会气得发疯!”

“这是法令!对敌人来说是利刃,对队友来说却是救赎……这就是白魔法。”

“他们把该教的都教了,我该怎么办?这样吧,我教你如何跑得快一些……可以用以太变移!”

这枚水晶历代的主人一个个接过船桨,将白魔法一样样传授给他。由灵魂之力凝聚而成的微风,让这艘小船越行越远。无数灵魂编织而成的歌谣由第五星历传唱至第七星历,在历经无数苦难之后,歌声却变得更为响亮了。

航线的终点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少年局促地立在由石板铺就的港口边,不停地摆弄自己的衣领和毛绒绒的双耳,正在焦虑地等待约会对象出现。

小船轻巧地靠岸,白魔从最后一名船夫手中接下船桨,这在多人手中传递的船桨转而化作一柄崭新而华丽的幻杖,他终于彻底放下了母亲的旧幻杖,成为一名真正的白魔法师。

他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认认真真看过黑魔的脸,即便在日常的相处中,他也总想去逃避对方的目光,以至于他好似从未发现黑魔望向自己时,眼睛会微微发亮。

当龙血吞噬神智的时候,他得到一颗龙瞳,但通过那长生种的眼睛,他什么都看不到。仅剩的人眼中又溢满泪水和痛苦,被抱紧护于怀中时,也从未看清黑魔的神情。他好像第一次认识对方,又好像相识已久。过往的相处像一场幻梦,但在梦醒之后,这个人却依然在啊。

现如今龙神的侵蚀已经褪去,他终于能用属于自己的双目看着对方,他看到淡淡的血渍凝结在黑魔脸上的魔纹边缘,伸出的手上也全是伤痕。

“我想说……是我选择了你,这句话,我没有骗你。”黑魔握住他的手,“我只想问问……你……想不想选择我?”

他昂起头问:“我为什么要选择你?”他想装得再像一点,但只要看到伤痕,声音就不可避免地颤抖。他知道黑魔一定明白,但并不想戳穿他。

黑魔认真地说:“如果你不想要我也没关系,我之前给了你太多压力,被老师一顿臭骂……我可以躲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等你消气。”

“希利斯又和你说了什么?”白魔抚过黑魔脸上的伤痕,他用白魔法将那些自己留下的血痕一条条去除,“如果没有他,你还能想得明白吗……”

“他说一个人的自我认知不会被具体的某一个人改变,你需要多去见见更多爱你的人才是。对不起,我太幼稚了……”

白魔破涕为笑,黑魔法师竟会选择如此健全的说辞去教导另一名黑魔法师:“那我要问你……”好像有微风在他的胸膛内流动,那颗心从未如此轻盈过,“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希利斯明显没有教黑魔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的脸肉眼可见地红起来,将眼神瞟向另一处:“我不敢说,怕你觉得我有毛病。”

“你这么说,我只会认为你是在砾土堆那晚迫于周遭压力……”

“才不是。”黑魔的头垂得越来越低,“我知道你经常来砾土堆,我也知道纳菲丝很想和你做朋友,但纳菲丝说你和森都的精灵族不是很像,更像异邦的贵族大小姐,不知道看上我哪点了。我怕哪天冲进来一堆伊修加德骑士把店砸了,就……不好意思接近你。”

“好啊,那你那天在砾土堆是故意撞我的咯!”

“真的不是故意!”黑魔连忙解释,“我走路不看前面还没道歉都是我的错,但我是真怕,我怕只要和你说上话,你就要和我这种黑佣兵扯上关系,那你的后半辈子就完蛋了!”

白魔噙着眼泪看他:“然后你终于发现其实我只是一个被孤儿院开除的幻术师,就放下心来了?”

“不,我担心你住不习惯那个破房子,我希望你能像商会的有钱人一样穿金戴银、住有热水器的大房子,出门都有专车接送。”黑魔说,“但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又不想放你走,我想把你留在身边,却又天天让你哭,我实在太没用又懦弱,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他深吸一口气,“在这之后,我要跟着菲尔一起工作,我要赚钱给你买你喜欢的亮晶晶珠宝,你……愿不愿意相信我,想不想和我一起?”

“我愿意。”白魔说,他没有给黑魔哪怕一秒焦急等待的机会,“我要和你一起赚钱,带着礼物回去看望孩子们……”

他反握住黑魔的手,那两枚一黑一白的咒具戒指接触到了彼此,终于停下不安的震动。

他们静静地站在港口拥抱,他能感受到黑魔的脸颊在慢慢变热,心跳也越来越快。

“黑魔法师不是用冰魔法调节体内魔力的吗?为什么你身上这么烫,难道你又发烧了?”

“不知道,可能刚一路跑过来太累了吧!”

“跑过来?你从哪跑过来?”

“我从城里。”黑魔连忙从他身上跳开,慌忙地将身后的城邦指给他看,“这是灵魂水晶最初的主人建造的记忆之城,刚有个东西闯进去,但城主怎样都不肯现身。”

“‘东西’?”

“一个气急败坏的神。”黑魔说,“师娘的脾气比想象中还要差,在等你的间隙,我感觉老师和菲尔都快被他打死了……”

白魔有些心虚。当艾姆洛德往他头上插那些由贮能水晶制作而成的宝石首饰时,难道他蒙在鼓里吗?事实并非如此,艾姆洛德亲口告诉他:“这是用于献出自身灵魂的咒具,能让人化身蛮神或是妖异。”但当时自己在想什么?

当时他在想:如果能轰轰烈烈地死去也很好。

还好,所有人都选择给他一个重来的机会。

正当他想张开口,面红耳赤地朝黑魔道歉时,一阵暴怒人声自城邦中传来,在虚无的空间中反出阵阵回响。

那是一个万分熟悉的声音。

“给我出来!!!”

通过由树荫遮蔽的石制大门,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栋巍峨的圆顶建筑,爬山虎从石砖的缝隙中钻出,为这肃穆的古堡披上绿装。

此刻,在空旷的正门广场中,倒着两个几近昏迷的人。

不得不说靠脸吃饭的就是厉害,人都快昏倒了,还要以优雅的姿势栽在地上,甚至头发的凌乱程度都刚刚好。莱姆克恩商会的头牌男模——菲尔和希利斯万般脆弱地出现在他们面前。黑魔怀疑他俩没有跪着而是坐着是怕给自己的真皮高跟靴压出深痕,而躺着太不文雅,自然不会选择。

假设自己是路过的富婆,确实会善心大发将他们二人捡走吧……如果邪神脚底的铡刀没有竖在自己眼前的话。

艾姆洛德周身散发着诡异的红黑色光芒(绝非白魔法),正在勃然大怒地轰击周身的建筑,只是他的魔力撞在石砖上就像打在棉花上一般,这城邦完全是没有实体的虚景,此处除了地上的两个人,没有一草一木受到伤害。

白魔本觉得惶恐再次涌上心头,他从来没见过邪神真正的形态,甚至无法将面前诡异的神同自己脾性温和的老师相对应,只能从祂的法袍花纹中窥见一丝熟悉之处。祂好像马上就要将他和黑魔吊在树上……但当邪神看到他们二人后,祂的攻击动作停下了。

“你回来了,真好。”不知祂是如何在暴怒和平静中自由切换的,邪神忽视地上那两个可怜的帅气男模,只顾优雅地从半空中朝白魔飘来,顺便将自己缩小到正常人类的大小。

“我只能飘着,你不介意吧。”祂俯下身捧起白魔的手,确认他的身上毫无外伤,“啊……白魔法的力量,难道水晶的主人已经承认你了?”

白魔连忙答:“很多很多人教了我各式各样的白魔法,我还见到了母亲,但我不知道他们当中哪个才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城主还……没有出现过……吧……”希利斯气若游丝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正竭尽全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企图获得哪怕一丝注意,“你的老师……本想去和他讨说法……”

“好事是……现在不用再讨说法了,大概吧。”菲尔也捂着头爬起来,“艾姆洛德,把我们打死能有什么好处?你想成为最后一场试炼也不至于先拿无辜的人练手吧!”

“什么试炼?”白魔问,“是……给我的试炼吗?要我在这里和老师对打?我……”他望望正在整理披风和毛领的两名男模,再望望身边面如土色的黑魔,最后看向邪神遮蔽五官的面纱,深感这是个绝无可能完成的任务。

“什么试炼?没有的事。”邪神矢口否认,“我刚刚不过是太生气了,而面前恰巧有两个不要命的……”

“我想要命,谢谢,我活着很开心。”希利斯打断说,“我只是说了一句‘亲爱的你不要冲动’!”

“我说……‘你先冷静下来城主不出现有他自己的考量’!”菲尔接上,“然后突然有尊五星米高的基路伯从天而降给了我一盾牌。”

“然后它又给了老师一脚。”黑魔补充,“于是他们两个就倒下了。”

“臭小子,你没挨打是因为你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不算真正的成年人!你得意什么!”希利斯暴怒道,“等你到20岁的时候有你好看的!!”

“男性法定结婚年龄是22岁,亲爱的,你的脑子已经气糊涂了。”邪神毫无感情地说,“没你事了,一边玩去吧。”

祂甩甩手,希利斯身后瞬间闪现一尊没有五官的守护石像,电光火石间,它把希利斯拦腰抱起,用自己的双臂将他牢牢禁锢在半空中。

希利斯茫然失措的样子和被人举起的野猫别无二异,黑魔忍笑到牙酸,努力在心中把所有悲伤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才绷住脸上的表情。

“穆里尔的话就随便站着吧,商会的礼物我很喜欢。”邪神说着向两名孩子展示自己指间涌动的现代治愈之力,“不得不说,我认识的两个召唤师都很会做人,你们之间还有血缘关系,真是巧。”

“谢谢,不要拿我们和玛哈人相提并论。”菲尔惨笑道,“在亚拉戈,不会做人的都会失去做人的机会。”

“他们会把人和狗融合在一起。”黑魔点头附和,“可是老师很无辜,还是放过他吧!”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邪神摆出思索的模样,“哦,对了。希利斯,你的身后空无一人。”

希利斯在半空中翻了一个白眼。

白魔抬起头,注视着太阳沿着古堡的轮廓缓缓升起,但周身却没有温暖的感觉。

“这里是无限城?”他问,“真漂亮,光是看着就变得平静起来……”

“这是白魔法师会的所在地——无限城古堡。”邪神回答道,“如果你有一天能乘坐亚拉戈时光机回到第五星历,又恰好在1501年后,就可以来地下找我。”祂将众人带到古堡背后,指向唯一一截没有通向观景水池的向下阶梯,“将白魔法师之血献给石门,就能打开通往无限城地牢的大门。”

“我们现在可以下去吗?”白魔变得开心起来,“我想现在就去看看!”

没想到这难倒了邪神本尊,祂一言不发地晃了晃身体:“这里所有东西都是没有实体的幻影,我更不知道城主有没有建造地牢的部分,而且那个地方实在是……”

“毕竟大部分无限城人从来都没有去过地牢。”希利斯扒着石像的胳膊说,“在记忆中能有整个地牢的人,恐怕更可能是玛哈人。”

“可是城主肯定是白魔法师吧?如果他建造了地牢的话……有没有可能是白魔法师会的高层?”黑魔说,“或者是……关在地牢里的叛徒……”他自己也觉得这个猜想很荒谬,声音逐渐小下去。

“如果是叛徒,还能理解他为什么不愿意见我。”邪神说,“我最怕这块水晶的主人是白魔法师会的高层,但既然他已经承认了你,应该没有太多对我的偏见……唉,人情世故真烦人。”

方才还说只能飘着,邪神这会却迅速变回人形。原来刚才不变回来是真的在思量用铡刀收割在场人类头颅的可行性。黑魔咽了咽口水,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头。

艾姆洛德落回地面,率先沿着通往地牢的台阶向下走,但踏上第一枚阶梯后便发现此处竟是实景。

“简直就像你建造的城一样。”希利斯此刻尽显悠闲地托着自己的下巴,“但是你更叛逆一点,你的领域里连古堡都没有,这位至少还给古堡一个虚影。”

“老师去过师娘的领域?”黑魔好奇至极,“也要通过胸口的红宝石进入吗?”

“蛮神领域是一个固定场所,力量比较强的可以拖着领域到处跑。”菲尔在一旁解释,“其实我们现在都在艾姆洛德的领域里,你忘了吗,我们还在邪神体内。”他快速绕过支着双翼却毫不动弹的石狮,跟上艾姆洛德的脚步,“艾姆洛德,这块灵魂水晶不会就是你的吧?”

“就算我记性再差也不可能认不出自己的水晶吧,穆里尔·沙莱文。”艾姆洛德冷冷道,“好在白魔法师水晶就算丢了也不会出什么事,不会让你一用白魔法就浑身烧灼而死,也不会有灵魂从里面逃脱。”

商会的礼物还在发力。在场两个黑魔法师无端挨了骂,只得心虚地别开视线。

地牢之门横贯眼前,被血浸透的栏杆内侧攀附肥沃的藤叶,白魔闻到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只觉胃中一阵翻江倒海。

“有点难以下咽。”希利斯说,“里面比外面还难闻,只要把玛哈贵族拉到牢房里闻两天什么都能招。”

“你这话不对啊,你们玛哈贵族不应该最习惯血腥气了吗?”菲尔装作疑惑的模样抬头望着希利斯,不一会就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来,“哦,我知道了,是闻到平民味作呕了。堂堂玛哈贵族居然和平民关在一起,简直奇耻大辱。”

希利斯又翻了一个白眼:“我们有单人间。”

黑魔神情严肃地打量自己的老师,想象他是如何在单人间内被自己的师娘拷问……画面属实不堪入目,这俩人的感情太过扭曲变态,不到22岁确实不该想这些。

希利斯看透了他的想法,举起手作势要敲他脑门,但自己还被守护石像死死抱在怀中,毫无威慑力。

“愣着干什么,开门啊,典狱长。”此玛哈贵族咬牙切齿地放狠话,“我建议你们对我好点,我一怒之下血溅门板,或者把学生献祭掉,就能瞬间激活这里的守卫措施,你们所有人都要死在基路伯脚下!”

“谁死,我吗?”艾姆洛德指向自己,“你要不再想想呢?”

“应该也不是我吧?”不想被献祭的学生说,“我一直遵纪守法的。”

“我来开门吧!”白魔急匆匆地就要割手,更是怕这几个人又吵起来,“城主肯定等急了,我们一直在外面嚷嚷很奇怪!”

“但凡城主是个正常人,现在应该已经看笑了。”菲尔敲敲身边守护石像的胳膊,“艾姆洛德,我斗胆为希利斯求情,这个石像太高进门不方便,我怕他漂亮的脑袋磕坏了。”

于是希利斯终于得到靠自己的双腿走路的机会,连求饶都要找人代劳,不愧是顶尖的玛哈贵族。

白魔的血抹上墙面的那一瞬间,石板上的纹路微微发亮,铁刺收回顶端,无限城地牢的大门逐渐敞开。

“非常好,说明你已经是真正的白魔法师了。”艾姆洛德拍拍白魔的肩膀,“来,跟上,我们去看看里面到底长什么样。”

他特别欢快地顺着石阶往下跑,就跟回家的小孩一样。希利斯沉闷无比地跟在后面,装模作样地活动自己的肩膀,扮演一名被守护石像按碎骨头的脆弱男人。黑魔拉着白魔跟着艾姆洛德一起往下跑,只留下菲尔慢悠悠地跟在希利斯身边。

“这条路我也只走过三次。”希利斯说,“但这里确实是第五星历的无限城地牢,城主的记忆相当准确,你觉得他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要我说?我感觉他应该和地牢没关系,而是和艾姆洛德有关系。毕竟城主已经承认了提亚马特的实力,没有必要再为他安排什么试炼。”菲尔侧身去观赏灯台中跳跃的浅色火焰,“希利斯,你认识和艾姆洛德有关的白魔法师吗?”

希利斯的脚步停下了,下一秒,他开始缓缓后退。

“突发急事?”

“再不跑就晚了。”希利斯说,“我亲手杀了他的妹妹,这件事他不知道。”

无限城地牢通往外界的大门在他们身后猛地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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