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新的故事。
没有上一个故事那样波澜壮阔,他的记忆里只有一望无际的金色和绿色。绿色铺满大地,金色绒花在水中轻晃。高耸入云的巨木吞噬建筑,却仍有不认命的枯枝从缝隙中钻出。
有一条河,水从山峦叠砌处来,在晨雾弥漫间,能看见远处嶙峋的金尖和垂下的紫红色湍流。
他想去那个地方。
秃鹰的肉很干,毛球吃起来更柔软些。母亲带他打猎,喂他新鲜的植物嫩芽,他们一路朝着河流的源头走去。途经长鼻的矮小生物基地时,见他们在生火做饭,他好奇想要接近,却被母亲拉回怀里。
火是危险的东西,这是母亲想要传达的意思。不要靠近火,火会烧焦你的头发,毁掉你的面容,让身上的衣服和肉无法分离,火……会让你很痛。
他害怕疼痛,便乖巧地回到母亲身边,母亲牵着他,继续往那个地方走去。
而后来……
白魔缩在黑魔怀里,埋着头小声道:“我忘记了……不知道,也可能只是我懒得说,我……”
不知是吹了太久的夜风,还是在黑魔与妖异签订契约时受了惊吓,自回家后白魔就昏昏沉沉的。黑魔摸了他的额头,滚烫。
“不会是被孤儿院的孩子传染了吧。”黑魔将变出的冰块装进纱袋,绑在白魔的额头上,再去楼下为他接水。白魔喝了水,昏昏沉沉地睡一小会,又做了噩梦,翻过身来流泪,于是黑魔只得躺进他的床,抱着他一起睡。
“本来应该我来照顾你的……”白魔的声音闷闷的,“我感觉……很丢脸……”
“谁生病谁受照顾,天经地义的事。”白魔的后脖颈烫得惊人,脸颊上只剩干涸的泪道。黑魔用手托着他发热的脸,“你……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白魔含糊地说,“我梦到妈妈……回来了,但是,她变成了一棵树,我、我很想她……”
剩下的尾音洇进被褥间,黑魔问:“妈妈回来了,又算得上是什么噩梦呢?不应该高兴才是吗?”
“对,应该高兴,我应该高兴。妈妈回来了,我就……不是一个人了,我想……”白魔没有接着说下去,他紊乱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紧紧抓着黑魔衣褶的手也放松下来,他终于再次睡着了。
后半夜的乌尔达哈城内静谧,唯有几盏属于铜刃团据点的灯亮起。黑魔在城内奔跑,最近也最正规的医所位于蓝玉大街,缤纷华丽的灯光熄灭后,这乌尔达哈最繁荣的街道看上去与其身后的白玉小巷别无二异。而医所木门微启,温暖的橙光正从中流淌而出。黑魔连忙跑进去,还未张开口询问,就呆在了原地。
菲尔正和值勤的幻术师聊天。金发男人的行为举止与白天无异,精神抖擞、毫无病痛迹象,仅万分自然地站在那里。见黑魔进屋,他早有预料般转过身来同他打了招呼。
“贵客果然来了。”菲尔这样对幻术师说,“又是我赢。”
一路跑来的燥热还未从体内褪去,黑魔却只觉心脏处冰冷无比,想立刻拔出咒杖顶在面前男人的头上问个清楚,然而理智阻止他抬起右手。
平心而论,他们真的熟吗?不过是上级与下级的关系,远远未到托付信任的程度。菲尔和希利斯平日插科打诨,是因为他们地位相近,甚至希利斯可能更胜一筹。菲斯卡冒险者营地的陶德说得没错,希利斯确实是个好靠山,只不过他恰巧不在这里。
“呆着干什么,大半夜来这里,总有事相求吧。”菲尔见黑魔半天不说话,诱导道,“你生病了?还是小提生病了?还是说……你有什么需要问医生才能得到的答案?”
“你在这做什么?”黑魔压住火气发问,“不会真的是在这里等我吧?我又做了什么让你不满意?”
“我当然有我自己要做的事情,这件事和你无关。”菲尔笑道,“话又说回来,小孩,现在有一个机遇摆在你面前,你想接下吗?”
黑魔直接忽视了他,转过去问幻术师:“我的朋友发烧了。”
余光中,他瞥到菲尔翘起嘴角,黑魔紧张万分地在脑中过了一遍白日发生的所有事件,直至白魔喝下气泡酒的画面浮现在脑中。
希利斯多点了一杯,所以除白魔之外的所有人喝的都是他点的那杯,只有白魔喝了自己的那杯。
他的眼角突然变得有些酸涩,莫名的委屈浮上心头。诚然,他可以立刻用咒杖逼问菲尔到底在那杯饮料里加了什么,但白魔作为莱姆克恩买下的奴隶,莱姆克恩给了他选择工作的自由,也从未限制他的人身活动,那他们又有什么理由突然去害他呢?难道这不过是富人的乐趣,心情使然,就爱看网中之鱼挣扎?而这毫无根据的猜测一旦被否认,黑魔就会为自己的猜忌付出代价。
幻术师为难地叹气道:“发烧也就那几种药顶用,其实最好还是让他过来一趟,我直接把他治好就是了。只不过最近……”
“有相当难治的发烧病症出现。”菲尔补充道,“源头在利克瓦兹草孤儿院,目前还无扩散迹象。”
“是的。”幻术师忧心忡忡,“我们白天刚去孤儿院看过,这种症状非常奇怪,即便用幻术也无法治疗。万一你的朋友和孤儿院有关系,我恐怕……”
“你明明都知道了。”黑魔强压着心中的愤怒转向菲尔,声音在颤抖,“你明明都知道小提是因为什么才需要出来找房子的,但你就是不说,由着他心惊胆战地骗你,是不是?”
菲尔望着他看了一会,笑意缓缓收拢,那对蓝紫异瞳毫无情绪地注视着黑魔,就像看一块木头:“我为什么要说?”
黑魔哑口无言,只能呆滞地立在原地。明明不久前他才在希利斯的指导下成功同妖异签订契约,还得到来自老师的满分评价,心中鼓起的气球内填充的喜悦在不断诉说他终于成为一名比较优秀的黑魔法师,以至于让他飘飘然地以为,他和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人,有和他们同等对话的权利。
脖子后的疤痕时隔多年后又开始隐隐作痛,黑魔下意识地抚上它,那块皮肤比其余各处都更脆弱,平日被垂下的头发保护得很好,但如今它的存在感异常强烈,黑魔的指尖甚至记得每个数字原本应有的位置,030747。
“如果是同孤儿院有关的人,我建议还是……发发委托吧。”幻术师温和地对黑魔说,“万一有白魔法师路过沙都,说不定一下子就能治好。哦对,还有凯旋或途经休憩的冒险者小队,不仅有白魔法师,还有占星术士、学者、贤者……”
“可是他现在……很难受。”黑魔垂下头,“我不希望……他难受。”
幻术师安抚地碰触黑魔的双肩:“那我给你开点寻常药材,你先回去给他服下?如果好不起来,那明天再带他来这儿看看病怎么样?”
黑魔点头,一眼都不愿多看菲尔。金发男人在旁不声不响,不知又打算看什么笑话。
等幻术师给黑魔拿好了药,菲尔才又开口道:“如果小提明天好不起来,你打算上班吗?”
“不上。”黑魔说,“上四休二,我要把休息日调到明后天先用掉,不会不可以吧?”
“当然可以,没问题,给你批了。”
答应得如此爽快,反倒让黑魔觉得自己又落入什么圈套,于是他重新转回头去,望着菲尔问:“我休息了会怎么样?”
菲尔又扯起那副虚假的笑容:“不会怎样,就是会失去一个机遇。有点可惜,但不多。”
“意思是有我没我都一样?”
“那可大不一样。”菲尔朝他招招手,“你跟我出来,我和你讲个事。”
男人率先一步往医馆门口走去,黑魔只得跟上。幻术师朝他们挥手告别,重新将门关上。橙色的光被阻绝在室内,唯有阴冷的月光照亮门前的石板路。
菲尔靠在路灯下点起一根烟,从身上的小包内拿出一份材料,还没递到黑魔面前,光是纸张的颜色和钢印的模样就已经让黑魔猜到这是什么东西。
“奴隶所有权变更书。”菲尔吐出的烟雾缓缓消失在夜空中,“我已经把你从原奴隶主那里买来了。现在你的所有权和小提一样归属莱姆克恩商会。”
“可是我,可是我的钱都快还完……”
“从我们这里赚钱去别人那里赎回自己?那我为什么不加点小钱直接买走你的所有权呢?”菲尔故作疑惑地问,“难道想让我管你原来的老板叫老板吗?”
黑魔又说:“可是……”
“我事后想了想,毕竟莱姆克恩一向是给奴隶最大自由的。”菲尔打断道,“所以,你可以拥有一个真正的身份和账户。选一个心仪的名字开户,你之前还的钱我都会如数打进你的账户,充作你换东家的贺礼。你看,在莱姆克恩,奴隶甚至可以扮作自由民。”
“那我……”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菲尔把烟头踩灭在脚下,“在莱姆克恩赎身的价格是八千万金币,我想除非你去拯救世界,这辈子应该是没法撕毁卖身契了。不过别担心,只要你不损害商会利益,就算真的去拯救世界也没人管你。”
黑魔不知该说什么,浑身的力气都已被抽干,但只要颓然倒下,面前的男人会第一个踩在他头上。
“你们……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呢?”他最终问,“为什么我感觉……无论我做什么,都在你的预料之内,你就这么看着,看我能在你们所谓的‘利益’中占比多少。小提也是,可能他不小心损害了商会的利益,你们就要把他……我说的对吗?”
菲尔摇摇头:“对也不对。我也只是在赌而已,赌徒和桌上的筹码本质没有区别,都不过是赌场中的装饰物罢了。”
“所以你就是对他做了什么!”黑魔抓住话语中的破绽,大声道,“你在他的酒里加了什么东西?孤儿院的……孤儿院的事情也和你有关吗!”
“如果你仔细看过菜单,就会发现那酒的配料中本就含有一种比较罕见的药材,而且喝什么也是小提自己选的,你在这对我发什么脾气?”菲尔冷冷道,“作为黑佣兵,居然不搞清楚喝进自己肚子里的是什么东西,我看你过得还是太舒服了。希利斯肯花时间教你莫名其妙的禁术,就一点心眼都没教给你吗?”
黑魔准备好的斥责被如数噎了回去,他的确没有仔细看菜单,但他想起当时菲尔给了希利斯一个眼神,那说不定希利斯早就看出端倪,但他也什么都没有说……
自己敬爱的老师本就隶属莱姆克恩商会,还和菲尔一起在流沙屋门口接近他。从最初起,希利斯和菲尔就必然是同一边的。因为希利斯对自己太好,害黑魔把这件事彻底忘记了。
“你们买下小提,再买下我,到底想让我们做什么,或者成为什么?”最终黑魔无能为力地朝面前的男人求饶道,“我不知道……我想不明白,你能不能告诉我?”
菲尔当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烟头熄灭:“今晚我在应酬的时候,对面的夫人说想象不出我发火的样子,感觉我脾气非常好。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你们两个该死的小孩什么时候才可以自己站着往前走。”
黑魔对他的牢骚全盘接受。即便心里委屈,他也明白自己确实天真,不然也不会这么些年都没有成功赎身,连真正的“赚钱生意”门路都没有。这样看来,希利斯真是菲尔送来的良师,说是工作,本质是上课,自己从第五星历的黑魔法师身上学知识,不仅不需要交天价学费,还能拿到工资,说明这对自己的“培养”本就是生意的一环。
可希利斯从来没说过他半句不好,还一直肯定他的能力。如果菲尔对自己的进步速度不满意,那就说明希利斯和菲尔并非真正统一战线。
黑魔深呼吸两次,慢慢冷静下来:“对不起,我为我的冲动道歉。我想……我大概明白了,我会和小提一起进步。但我想知道……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在做什么?”
“你这么大,是指19岁的时候?”菲尔对他的疑问兴致缺缺,“我想想……跪在上位女人的裙底阿谀奉承,让她们把我当狗使唤……你信吗?”
黑魔想反驳,但发现自己做不到。菲尔和希利斯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就发现这俩人虽地位相近,但气质有明显差异。
这是两种差异非常微妙的“贵气”,就像金丝绸缎和宝石匕首,平日在展柜中相伴,一并称作美丽废物,只有在面对危机时才能想起后者更爱见血。
“莱姆克恩二少爷……也需要干这种事吗……”
“我都说我是自愿。”
见黑魔彻底没了气焰,菲尔重新笑起来,但这个笑容带着些许真心:“小孩,无论如何你都要相信一点,那就是我绝对不会刻意去害手底下的员工。项目的落成需要每个人参与,你们负责努力,我负责投钱给你们,懂吗?”
“我听过这个说法。穷人堆砌石瓦,富人施以钱财……”黑魔喃喃道,“在全乌尔达哈最穷的地方,这些话由富人说给穷人听,好让他们诚心雕刻神像,以为自己有许愿的资格。”
菲尔很久都没有说话,等黑魔抬起头,才发现他又点了一根烟,但那根烟一直没抽,只在冷风中缓缓地燃烧。
“穷人堆砌石瓦,富人施以钱财,神的馈赠明码标价。”菲尔说,“是的,没错,就是这样。但谁说穷人不能许愿?得看神愿不愿意听而已。”
“你看到过那块石板?”黑魔诧异,“你去过白银集市?你这样的人……会去白银集市?”
“我这样的人?”菲尔反问,嘴角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我当然看过那块石板,因为那是我母亲刻的,就这样。”
我祈求札尔神,愿我的儿子不会独自赴死,在他去往七天七狱的路上,会有鲜花,会有葡萄,还会有陪伴。
但神并没有听见。
“你居然是真实存在的?你……还有个姐姐或者妹妹?但你不是二少爷吗?你应该有个哥哥才……”
菲尔突然将手中的烟投出,烟头在黑夜的薄暮中如流星一般往前坠去,猛地绽放成一朵橙色的火花,是每个咒术师都会的初阶火元素魔法——火炎。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不过现如今你的首要工作是去听别人的故事。”菲尔直接转换了话题,“为什么不打通讯问问你的白魔法师师娘能不能解决高烧病症呢?但这仅仅是一个不成文的建议,说实话,我并不推荐。”
“为什么?因为他百分百能治好小提和孩子们的高烧?”
“就这么两天工夫,你就把信任给了除我以外的所有人啊。”菲尔对黑魔的揶揄叹气道,“小孩,既然你的户口上在莱姆克恩,就要坚信我和你才是一边的。而无论是希利斯还是艾姆洛德,他们压根不受商会管控。希利斯好相处一些,但艾姆洛德……我想说,我之前提醒你他很恐怖都不是开玩笑的,如果你把真心交给他,那才是真的完了。”
见黑魔半信半疑,菲尔接着说:“不相信的话,我就赌他压根不会接你的通讯,而且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接。”
夜里白魔醒来数次,前几次,能看到黑魔在桌边对着希利斯的笔记念书,后几次,屋内的灯光彻底熄灭,唯有冰凉的手一直覆在自己的额头上。当他最后一次睁开眼时,窗户已经打开了,耀眼的日光正照亮空气中的浮尘。
白魔抚摸自己的额头,烧已经退去,唯有眼眶留有干涩的疼。
床头柜边摆着留有药渍的空碗,应该是在夜间浑浑噩噩喝下去的。药的香气他很熟悉,孤儿院的孩子也一直喝,没想到只在自己身上起效了。
他昏沉地坐着,身边空无一人,黑魔的床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块床板,像连夜逃跑了似的。白魔没有力气,更是对此毫无情绪,甚至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又无所事事地坐了一会后,胸口处沉重的石头终于缓缓挪开,体内仿佛有名为阿托莫斯的妖异,每次都能如此迅速地替他驱除伤痛。白魔用手扯住嘴角练习微笑,等抽搐的嘴角逐渐稳定下来,就拍拍脸让自己更清醒。
他打算和往常一样,活泼地去楼下找点东西吃。但刚掀开被子,就听门外一阵噼啪作响,黑魔居然蹦蹦跳跳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心情颇好。
“走啊,晒被子去!”黑魔一下蹦到他的床边,“今天太阳可好了,晒完被子我们去集市玩。”
白魔被他的活力惊到,疑惑地“啊?”了一声,眼看着黑魔来收他的被子,只得急忙从床上爬下去,开始帮他的忙。
两个人抱着被褥,爬上建筑的顶层,将它们挂在晾衣杆上。温暖的光芒将黑魔的头发染成耀眼的金,两枚长耳被楼顶的风压至脑后。白魔按住自己被吹起的刘海,陪他一起跑去楼顶边缘。楼底忙碌的客商像行进的蚁群,不断将新来的货物搬到室外摊开的绸布上,拼作一个又一个摊位。
“看,今天上了好多书。”黑魔手指向底下一个正在挂招牌的摊位,“说是阿修加纳贸易公司新到一批从遗迹回收的魔法书,晒干后拿来出售,一会可以去碰碰运气。”
“会有治疗魔法相关的吗?”白魔也趴过去看,“从水里挖起来的……会是什么地方的书呢……”
“可能是放浪神古神殿周边?唉……好想去海都看看啊……”
“放浪神古神殿是什么?”白魔问,“和治疗相关的……为什么在海都呢?”
黑魔眨了眨眼睛,见白魔慌张地脸红起来,忙握住他的手:“唉呀,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也是到处跑的时候听他们说起的,虽然书上也写了一些。”
第五星历的尼姆城邦被玛哈侵略灭国,妖异散播的瘟疫让大部分尼姆人变成冬贝利,只得将自己下沉封印到放浪神古神殿。第七灵灾时卫月坠落,封印魔法遭受破坏,放浪神古神殿才得以重见天日。
灵灾后数年,海都的冒险者行会联合秘术师行会以及黑涡团针对放浪神古神殿进行数次考察活动,自第七灵灾后十七年,那里已经和玛哈及无限城遗迹一样,对外开放了近六成。从中流出古书并不罕见,但能在泡水千年后重见天日本就算得上稀奇。
“尼姆的军事魔法中有专精治疗的体系,学者水晶近年来发放数量也很多哦,据说秘术师行会的佼佼者可以选择成为学者或是召唤师。”黑魔继续解释道,“你没见过学者也很正常,毕竟我们在乌尔达哈。”
“冬贝利……妖异……”白魔小声地重复黑魔的话,“会治疗魔法的人……变成妖异……”
“冬贝利可不是妖异。”黑魔拉着白魔往天台上站,“冬贝利是六识纲的,和我们人类一样都是生物而已……我们直接从这里跳下去怎么样?”
黑魔身后的披风被吹起,船帆一般扬在身后。他指向楼底那个书摊:“我带你跳下去,直接降落在老板面前,吓他一跳,好让他把好东西全拿出来。”
“会摔死的!!”白魔大喊,“你别闹!我的风魔法很差——”
黑魔抱起他,从楼顶一跃而下。呼啸的风声在白魔耳边刮过,心脏一下子跃得很高。
“还闹不闹了?”
“对不起。”
菲尔满脸无奈地站在书摊面前,老板哆哆嗦嗦地指认,于是黑魔的头被菲尔一把按下去:“道歉!”
“对不起。”
老板心有余悸:“我的书……”
“小孩撞坏的我会全部赔偿,真是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菲尔的手劲丝毫未松,黑魔只能盯着地上宝石兽的尾巴尖小声嘀咕。
“也没有很乱来吧只是落地点没选好稍微偏差了几星厘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把杆子竖在那里被绊倒也是情有可原而且如果是老师的话只会夸我胆子大哎疼疼疼……”
“对不起,老板!”白魔也急匆匆地鞠躬,又赶忙转身去给菲尔鞠躬,“赔偿的钱……”
“我出了,我出了。”菲尔叹气,“能怎么办呢,也没多少钱。”
“我可以……出……”黑魔龇牙咧嘴地试图抬头,“我来……买……”
老板忙对黑魔举起手指:“一本三千金币,一共十三本撞散页的,总计三万九。”
“我买了!”黑魔终于挣脱桎梏,把菲尔的手从自己后脖颈扯下,“我有钱!我来赔给您!”
白魔狐疑地看了黑魔一眼,又去看菲尔,菲尔笑道:“想不到吧?他从无息银行提款了。”
黑魔连忙从自己的口袋里拿钱点给老板,得到整整十三本散装书。老板收下钱,好心附赠一截捆书的绳子,于是黑魔闷着头开始打包书本。趁此机会,白魔连忙问:“什么无息银行?”
“他赎身的钱。”菲尔爽快回答,“我把他买下,顺便‘要’回他之前定期打给原主人的金币,所以他现在可有钱啦。”
“你是说,他现在也是商会的……”
“不仅如此,他马上还会有自己的账户。”菲尔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白魔,“小孩还没给自己选好合适的姓名,说要再等等。”
白魔失了语,不可置信地望向菲尔,菲尔只比个“嘘”,再说:“你要努力啊,小提。”
“我弄好了!”黑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正将手里的书堆举起,“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玩了!”
白魔应了声,又回头盯住菲尔。
“话说回来,”白魔握紧拳头,“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在上班啊。”菲尔摊手,“我近期的工作就是看管你们俩小孩,有什么问题吗?比起这个,你是不是应该跟我也道一下歉?不需要我提示什么了吧?”
“对不起。”白魔毫不犹豫,立马弯下腰,“对不起,我骗了你。”
“那就当无事发生了。”菲尔说,“真不懂你哪来这么大压力,我走了。”说走就走,他即刻转身,脚边的宝石兽连忙跳上他的肩头,菲尔按了一把宝石兽毛绒绒的屁股,让它稳稳地待在自己肩上,便很快从白魔眼前消失了。
“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其实我和他想的一样。”黑魔的声音幽幽地从背后响起,又吓了白魔一跳,“你和他说谎话他会生气,说真话他反而会帮你想办法。我也是,如果我知道是什么事情在困扰你,一定帮你想办法。”
黑魔的头也毛绒绒地搁在白魔肩上,他忍不住伸手去摸黑魔的头顶,笑着说:“好。”
于是故事便继续。
在那之后……终于有一天,母亲带他来到了那个地方。
原来水并不是紫红色的,只是因为太阳光映照出岩壁的颜色,让水看起来是紫色的而已。他把手伸进瀑布,水流湍急,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紫色的水虽假,但那金色的尖是真实存在的。奇形怪状的石头顶上像抹了蜂蜜一般亮晶晶,实在很美。
母亲轻而易举地就能用风和光魔法击杀长着黑色双翼的魔物,再温柔地治好他被羽毛割伤的胳膊。他们一起找到了一块非常安全的地方,只要抬头,就能看见围绕太阳的蜂蜜尖顶。
母亲脚下踩着荒芜的草,蓝水晶从植物的尸体中长出,化作树木本身的模样。母亲经过的时候,它们会发出莹莹的亮光。
穿着石头壳的虫子成群结对,在瀑布下的洞穴附近生活。除此之外,就只有金色的毛球。这里的植物大多都不能吃,于是他们又沿着瀑布的流向,去低地里抓鱼。母亲剖开鱼肚,将红褐色的内脏摘出,再将它们穿到枝丫形状的蓝水晶上晾晒。鱼干吃起来虽然没有什么味道,但很容易吃饱。
太阳每天都暖洋洋的,在这里好开心。
真想永远和母亲一起待在这里。
真想永远和母亲一起待在这里。
真想永远和母亲一起待在这里。
真想永远和你一起待在这里。
真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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