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接下来的好一段时间，你小心翼翼观察狗的状态，却发现皎月没有什么不适。

没有任何精神萎靡的状况，小家伙倍儿有劲，甚至打算继续往桌上扑。

察觉到它的意图后，你迅速把它抱下地不让它有跳上桌台的机会，假装听不见狗狗委屈的叫声。

你们在咖啡馆呆了好一段时间，知道夕阳彻底沉默于地平线，暖光充斥室内，街道的灯光照得夜幕通红。

等到结账时，你看着少年习惯性想要拿出黑色的卡片。

没多想，你站起身轻轻按下他的手来。

“别。哪有大人让小孩子付钱的道理。”迎上他疑惑的眼神，你笑道，“你让让我，就当是欢迎你顺利归来，我请客。”

在那之后，你带着萨菲罗斯在下层毫无目的地散步，和他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会。

夜幕下的街道此时热闹非凡，谈笑声，呼喊声不绝于耳。

孩童们穿过你们身边嬉笑打闹着，从街道的一边窜到另一边。

在此期间，萨菲罗斯似乎几度打算向你询问有关“亲人”的事。

但不知为何，他一直踟躇着没有直接说出口。

察觉到这一点的你让他不要太心急。

“至少在这里，不是个交谈的好地方。”你说，“先别激动，毕竟这件事不能让宝条博士知道。”

聪明如他，猜到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没有再提。

——时年14岁的萨菲罗斯选择相信了你。

意识到这点的你莫名还有些触动。

然后你岔开了话题。

“说起来，在五台那边都经历了些什么？总觉得，你从那边回来之后虽然人变得开朗些了，但看样子也遇到不少糟心事？”

“......没有。”你看着少年沉默了一瞬，最终选择不全数坦白，“战场上的事情，没有什么特别好说的。”

听他如此发言，你便意识到对方再度条件反射将你想要进一步交谈的想法拒之门外。

而你也不会因为这一次失败而放弃。

“那可不一定。你该不会是觉得，就算说了也没用？”你信誓旦旦道，“虽然我不上战场，打架更是门外汉。但有没有可能，我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帮到你？”

“......”

少年露出了十分轻微地，被称之为为难的神色。

“......感到很困扰吗？”你说，“那我不提了？”

“......不。没什么。”他垂下头，目光虚虚看着来往的人群。

沉默了很长时间，你听见了他的声音。

“实验室里的所有人，一直都告诉我，我的能力很出众，我很强大。但就算是这样，我也没有真正救下任何人。”

你瞪着他，内心更是小小震撼了一把。

——救人。这两字以前也没从大人的那个他嘴巴里说出来过。

不如说听到才荒唐。

不过......怎么说呢，现在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本来就不可能拯救所有人，让所有人满意吧。”

思索一番，你坦言道，“当冲突达到无可调和的地步时，总会出现牺牲者。”

试图向他更为清楚地表述自己的想法，你灵机一动。

“要不要听我讲一个故事？”

见少年沉默应允，你将自己过去在99个世界中的其中一段经历抹去身份信息表述了出来。

你经历过的世界和特殊事件属实是有点多，各种奇葩难题也在反复的新周目中一阵一阵解决。

——在某个世界中，你曾见过淋过红雨、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成为了异物‘尸人’的小女孩知子，她还保留着作为活人前的记忆，想要找到自己的爸爸妈妈。而在那之后她把父母也感染为了‘尸人’，三人住在受天外生物诅咒而异变了千年的羽生蛇村里。

因为一些原因寻过去的时候，你发现这以另外一种方式获得团圆的一家人似乎正在安稳度日。

不过，对于人类来说，这样的“其乐融融”显得过于阴间。

你至今都忘不了，伴着雨点落在屋檐的细密声响，那一家人在装满腐烂食物和人体组织的桌前流着血泪，失常大笑的掉SAN场景。

在那个世界的部分周目里，你也曾因任务失败而被同化为这样的“异物”。自然能看到作为“它们”眼前所视的景象。

在“尸人”的视角里，世界光明而又美好，说是天堂也无外乎如此。

在这个被迷雾与红雨封锁形成异空间，善与恶，美与怖的概念全数颠倒，时间形成无限闭环。

作为活物、作为人类的你才是他们世界可怕的“异物”。

——也因此，在看到你的一瞬间，三名“尸人”便尖利大叫着攻击你。

“——如果是这种情况，你要怎么做？”你将问题一股脑丢给了身侧的少年，“特别是在你周围还带着好些未变异的队友。”

你看着萨菲罗斯微微蹙起眉毛来，有些迟疑地回望你。

“......你说的这件事，是真实的吗？海蒂？”

“只是道听途说。你可以权当怪谈？或者是外星遗骸之流引起的事件。”你一笑而过，“模糊了很多东西，但世界那么大——谁知道呢。”

“就算公司再神通广大，科研团队再怎么能力出众，总有些没被找到和弄清楚的真相。”

萨菲罗斯并不再质疑你的说法，他点点头，认真的回答你的问题。

“如果到了这样的地步，双方不能交流理念......”少年不假思索冷静得出答案，“优先保证己方的生存而选择击退敌人，保护他们。”

你点了点头。

“你做的不错。”你说，“能做到的只是尽可能将牺牲减到‘最小’。毕竟变异的人也不能变回原来的模样。”

“找出一个让所有人都生还的答案很难，穷尽人一生恐怕都无法找到。”

“......也就是说，这是不可能的事么，海蒂？”

“这个......也许是吧。”

但答案并非不存在。

只是需要搭上你几十上百次人生也说不定。你想。

但人只有一次生命。

在这个世界，人们死亡会回归星球，成为星球的养份进入生命之河，没有那么余裕的时间。

你之所以能说得如此精准，也是因为在那个世界里你花了几十周目的次数从不断的失败中总结经验，最终才能达成全员无伤全通。

“就算做不到，你也不要感到自责。”你拍拍他的肩膀，“公司本身就是在拿你造势，‘英雄’这样的名号不过是一种包装。”

“不用太苛求完美，让所有人都满意。做出了决定的事就无需后悔，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理由和判断。”

“不过下次再做出判断前。可以适当地寻求一下周围人的意见。”你说，“集思广益嘛，说不定就有新的方案了。”

——虽然对于萨菲罗斯这样的天才而言，他人的意见也许微不足道。

但他并非完美。至少现在他还算是个三观尚未建立完全的成年人。引导和帮助也是必须。

你看着少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随后咧开嘴冲他笑起来。

“比起这些来，要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

*

*

你们原路返回了大厦。

在观察过好一段时间的皎月后，你给雷诺发送了一封询问路法斯归期的短信，在得到对方回复后松了一口气。

“走吧走吧。”你驱赶着绕着你打转的小狗，目送它走进电梯，“你的主人要一周后才能回来。在这段时间里给我乖一点。”

——首先别再乱吃东西了。

打理好一切后，你再度回到了搬砖状态之中。

度过了相安无事且平静的两天日子。

在第三天下午，宝条先一步回了神罗。

他破天荒来了你的试验场。

彼时你正在用电脑打蜘蛛纸牌。看到他的一瞬间手一抖，关闭了占据整张屏幕的游戏界面。

看着阴晴不定的来者，你主动出击。

“您回来了，宝条博士。请问萨菲罗斯的监测实验今天要继续么？”

这个怪异狡诈的科学家用一副怪异的笑容看过来，没有对你的询问做出反应。

他说了些其他的话题。

“最近，似乎总是有些小东西在附近窜来窜去。”

他将枯瘦的手背在身后，眼镜后的那双眼睛怪异地眯起，“——没认错的话，那是社长那个继承者儿子的宠物狗。”

“只是出差一段时间，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他关系变得如此密切，甚至到能用邮件往来的程度。”

“......”

你一时间没有说话，放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

——为什么他会知道那些秘密邮件的事？

明明每次发送完毕后你都会将痕迹彻底清空才对。

难不成宝条可能在公司网路中植入了什么秘密监控程序？

......差点忘了，眼前这个家伙并不只是在科研上天赋异禀。

你意识到不对劲。

考虑到对方多疑的性格，在察觉到这一点时，他就明显开始对你产生戒备了。

不仅如此，他似乎一直怀疑是路法斯在暗地给他找茬，现如今你这举动无非是一种“背叛”。

“看来你并不专注于科研，也并不胜任这份工作。”

科学家桀桀怪笑着。

“到此为止了。回地下层继续与那些个魔兽为伍如何？”

你警觉了起来。

这句话间接在判你死刑。

你预想到有这种可能，但没想会来得这么快。

宝条确实是个相当难对付的家伙。他会断绝一切可能会对自己不利的发展，扼杀一切对自己可能造成威胁的事物。

事到如今，要是手里有把枪什么的，你恨不得就在这儿一枪崩掉眼前这个老家伙。

——可惜没有。

成为弃子的下场自然很糟糕，特别是宝条这个心狠手辣的变态。

你手里有着萨菲罗斯的数据，自然是不会轻易就辞退你。但他也不会让你好过。

而路法斯......他可是说出暴露就会舍弃这样的话，求助显然是下下策。

若真是如此......接下来，你将被逐步边缘化到无人在意，然后任人宰割。

......要不要卖出路法斯方面的部分情报迷惑宝条？

不、不行。至少现在看来，路法斯现在根本玩不过宝条。

老社长只要在位一天，宝条就永远有稳妥的靠山。

眼下不能做让路法斯陷入困局的推手。

你能做的只是沉默应下。

“我知道了，宝条博士。”你说，“在那之前，请给我一些时间收拾一下个人物品。”

对于你这“最后的挣扎”，宝条倒是显得格外宽宏。

他讥笑了几声，转身佝偻着腰离开了。

你冷静地收拾着桌面，将那些借阅的书籍全数奉还，处理完要事后一路镇定地回到员工宿舍，在确定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掏出手机。

看着屏幕上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号码，你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心一横抱着拼一把的想法按下通话键。

下下策就下下策吧！

半个身子都要淹进大海了，有东西抓不管会不会死总之先抓住——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

晔丽的青年音响起。

“什么事。”

“副社长，我马上要被调走了。”

你在内心酝酿语言，没等对方开口便一股脑把想说的说了出来，“在离开之前，我还有些情报要和您说。”

“宝条可能在公司内部网络里写过监控程序，秘密邮件已经不安全了。您若是不想让公司其他人知道这件事，还是考虑再换一种通讯的方式。还有——您不用担心，我找到了程序的本体，在后台删掉了那些可以作为证据的秘密邮件。”

“还有，萨菲罗斯至今为止的所有实验数据我都拷贝下来放在移动设备里，藏办公室桌子下第二层的暗格里——”

——等等，现在这个状态，简直和交代遗言没什么两样？

完全是一周目重演啊，救命。

越说你越想笑。

越是到这种生死存亡关头，你的笑点反倒开始变得有些莫名其妙。

好不容易忍住笑，你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回应。

“不好意思，副社长，我被宝条发现了。”

“所以。”你听着对方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声音，“你打电话来就是和我说这个？”

“......是的。”求救的话语在嘴边转来转去，你最终开口说道，“呃。我就是抱着那么一点希望。”

但是如果太困难的话就算了。你想。

反正还可以继承存档，大不了下周目又是一条好汉。

大概是你的话语太过实诚，好一段时间，你都没再听见对方的声音。

对方挂了电话。

你：“......”

好家伙，诺言践行者，行动真快啊。

下一步就该拉黑名单了吧？

就在你决定接受这大难临头的走向时，只听见“滴”的一声，大门往两边敞开。

“唔啊。你这家伙表情超差耶，有点可怕。是吧，路德？”

毫不客气走进来的红发塔克斯说着俏皮话，笑嘻嘻地看着你。

“看得出来。海蒂小姐确实到了人生低谷期。”

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的光头壮汉轻轻点了点头。

没预料到他们会出现在这里的你：“.......？”

——等下？

“你们不是跟着副社长出差了么？”

“这不是回来一趟吗。”

“......不是说要一周吗？”

“这种机密的事情怎么好说实话啊？”雷诺耸耸肩，一副“被骗到了吧”的得意表情，“好了，总之先跟我们走。”

“......”

“海蒂小姐，请配合我们一下。”比起自己跳脱的搭档来，路德显得要更沉稳些，“副社长还在等着。”

关于萨的自述来源于EC剧情：有关萨菲罗斯面对两边人生死的抉择。

*

关于章节中提及的世界：

取材自2003年的恐怖游戏Forbidden Siren（中译《死魂曲》），带点克系，灵感来源于日本民间故事里食下人鱼肉的八百比丘尼。

高中生须田恭也好奇羽生蛇村的怪谈，前往附近不慎卷入异空间羽生蛇村所展开的故事。主角视角不固定，是群像，更像跑团。

游戏现在鲜少有人提及，但当时由于面捕技术尚不成熟，所有的人物面部都非常僵硬，配上掉SAN的吟唱BGM和失真的色彩，游玩过程中恐怖程度直接拉满，恐怖谷效应达到最高峰值，非常阴间。

游戏本体太久远了，能找到比较全的版本是105分钟的游戏全程解说，和看电影一样，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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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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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心口不一的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