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绿色的越野车在广阔的平原上驰骋，马力开足的轮胎带起漫天的黄沙，轰隆的引擎声、直升机螺旋桨急速切割空气声和子弹打在防弹车身上的声音混合在一起。

时间倒回十分钟前。

越野车里播放着曲调轻松的民俗音乐，驾驶座上的女孩戴着墨镜，一手抓着比她脸大一倍的方向盘，一手撩开额前凌乱的发丝。现在是0001年10月1日，她成功和萨菲罗斯逃离了神罗，萨菲罗斯在出任务时她从神罗的监视逃出，开车直奔围墙外，而萨菲罗斯也在任务中途夺走运输用的直升机，两人会和后一起开车逃往目的地。而那辆可怜的直升机，则在物资被搜刮干净后被火魔法炸成了一朵绚丽的蘑菇云。

整个过程说起来很简单，但她在行驶的几个小时里没有遇到严苛的盘查和神罗一个就能炸塌一栋楼的炸弹还是多亏了路法斯的暗中相助，而一整支军队的阻拦并不能对萨菲罗斯造成有效的打击，顶多将他们约定好的会和时间往后推迟了十分钟。

萨菲罗斯跳上正在高速行驶的汽车顶，一个翻身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抱歉，我迟到了。”

她嘴里嚼着薄荷味的糖果提神醒脑，抓起一副墨镜丢给他，“都解决了？”

他笑笑，却不做回答，只是问手上的墨镜和她脸上的是不是情侣款式。她也勾起唇角，“那我要是说不是你就不乐意戴了？”

萨菲罗斯刚想说话，猝不及防的一阵白光在眼前闪过，太阳穴突的一阵刺痛，她注意到他的异常，紧急刹车，探过身子去查看他的状况，“又头痛了吗？”

自从杰内西斯叛逃后萨菲罗斯就时不时会头痛，一开始频率很低，直到最近变得频繁起来，但身体检查依旧显示没有任何差错，她请过私人医生，但也没有任何结果，她只能寄希望于离开神罗能让他好受些，没曾想这么快又发作了。平日里他总是会突然捂住额头，神情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了太阳穴，但几秒钟后就会恢复正常，可这次发作时间变得更长，他良久都低着头，哪怕在战场上都游刃有余的呼吸节奏此刻沉重且紊乱。

她心里焦急，却找不到任何办法，只能紧盯着男友的表情观察他的状况。

他终于将头抬了起来，唇色有些发白，“没关系的，不是说离开神罗就会好的吗，如果能快点见到我们亲手设计的房子，大概一个月都不会疼了。”

她也只能笑着点头，再次用力踩下油门，寄希望于这场远离喧嚣、时间期限为余生的旅行可以让恋人毫无预兆的头痛症状有所好转。

萨菲罗斯将头靠在皮靠枕上，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自己在刚刚那阵目眩里见到的诡异场景，一间铜墙铁壁的房间，中央巨大的机器四周是无数的管道，里面是一具泡在溶液里的女尸，非人的瞳孔里只有眼白，他听见自己的名字被用一种从未听过的语言呼唤，一开始是温柔恳切的，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孩子，然后是悲戚的，他能从中听出那女尸的声声哀诉，最后的呼喊尖锐地刺入他的大脑，他觉得自己像是做错事被母亲斥责的孩子，母亲每一句高亢的指责都让孩子的心脏颤抖。

可是，他哪来的母亲？

杰内西斯和安吉尔劣化的真相也还未知，一切像是纠缠在一起的一团乱麻，将他的思绪也缠绕成无法解开的形状。他思考得太过入神，甚至没能在汽车雷达发出警报前察觉到神罗军队的靠近。

他睁开眼睛坐直身子，手摸上正宗的刀柄，身旁的安柏啧了一声，“路法斯神罗那家伙也就这点用处。”随后快速打开地图，距离目的地还有几小时车程，“得在那之前甩开神罗。”

视线里还没出现神罗车队，纷至沓来的子弹就已经打在她斥巨资打造的防弹车身和玻璃上，“打击感很强，但一点都不好听。”她颇为嫌弃地白了一眼前后方一起出现的车队，两人驾驶的越野车在这样的包围圈里只是沙子中的一粒。

萨菲罗斯语调轻松地开起玩笑来："那让这些车子都炸开的声音你应该会觉得好听？"话音刚落，几个大型魔法在面前的车队里炸开，他们大概连一茬子弹都没用完，就和身首分离的汽车一样永远沉寂于黄沙里了。

她撇撇嘴，“好不好听不知道，炸出的蘑菇云倒是很好看。”有萨菲罗斯在，她根本不用担心无法突围的问题，只需要疯狂猛打方向盘在到处炸雷的土地上大秀车技，也不算太无聊。

但很快她就觉得这样的分工不合理，凭什么萨菲罗斯就可以对着敌人狂轰滥炸，她自己就只能当司机？她在车上装的几支大型冲锋机枪也不是吃素的。她在紧张的驾驶之余拿手肘捅捅身旁的人，“总是放大型魔法很累吧？我觉得你过来开车当是休息会也不错。”

他没有戳穿她的小心思，配合地点头称是，反正出了事他也能兜底，她想找点刺激也没什么大不了。

得到肯定答复的她非常兴奋，“啪”一下解开了安全带，在枪林弹雨里起身缩到后排——那里的座椅被拆卸掉，底层改装成置物的地方，上层能让前排的座椅平放下来，充当暂时的休息处——萨菲罗斯坐上驾驶位，一只手掌控方向盘，一只手抓着武器随时准备放魔法，她坐到副驾驶位，点开控制界面，隐藏在车子顶部的枪支自动组装完成，朝着敌人亮出了枪管。

她抓住副驾驶座上的手柄，像是平时玩游戏一样操纵起来，拥有自动锁定目标的枪支在她的操控下发射出孔径是普通子弹三倍多的杀器，成功将敌方好几辆车子的引擎射报废。

尽管她早和他谈起过这辆车子的特别之处，但他不得不承认这精彩表现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神罗大概要为失去一位武器设计天才而叹息。”

她俏皮地朝他眨眨眼睛，“要是真把这玩意投入生产线，神罗老总裁估计就喝不起高端红酒了，全是黑市上定制的，差点花掉我一座矿山。”

后方有辆车不管不顾地朝着越野车冲去，却被一个急转弯甩开，那辆被刮起的黄沙迷了眼睛的车子很快被一个雷魔法炸烂了引擎盖，随即是几发子弹将它的轮胎打漏气。此时，前方的敌人已经被消灭了一半，本来毫无缺口的队列如今破绽百出，萨菲罗斯一扭方向盘，几个魔法阵轰然在敌人间炸开，油门踩到最底，越野车撞开几辆拦在路上的残骸冲出了重围。

她操控着武器打烂了后方的几辆狗皮膏药，瞧着天上盘旋的直升机还在轰鸣，不满地对着它来了几发子弹，可惜距离太远打不准，他们只能被动地将汽车开出弧度疯狂的曲线来躲避上空射出的子弹。汽车的警报声再次响起，显示车子的左前轮胎即将被打破。

萨菲罗斯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和她交换了个眼神，拎着正宗翻身上了车顶。她飞扑过去，避免了无人看管的方向盘打个大圈导致车子翻跟斗的可怕后果，刚把车子开稳，就听到直升机失控的声音，往后视镜一看，那巨物轰然从半空坠落，黑色的尸体落到地面，很快被疾驰的车辆甩在身后变成愈来愈小的一个黑点。

萨菲罗斯打开副驾驶门坐进来，找好了角度把他两米长的正宗放好，免得误伤车子内饰。

“所以我们接下来的目的地是？”

“利姆村，一个曾经的魔晄炉选址，前两个月发生了爆炸，现在荒无人烟。我们的物资充足不必补充，当务之急是消失在神罗的视野里。”

他们交替着开车，五个小时后，天几乎黑了。在科技落后的围墙外，夜晚的天空是一块繁星点缀的黑色丝绸，这在空气污染严重的米德加和被遮蔽天空的贫民窟是几乎看不到的风景。

这里没有工作，也没有认识他们的人，就连他们的手机上安装的芯片都是从黑市买来的货，他们没有告诉任何人新的联系方式，逃亡的这段时间里为了不被神罗追踪信号也不会联系其他人。他们默契地将座椅放倒，躺在了狭小的皮椅上，她伸出手将车顶切换为透明玻璃，荧黄色的月光就透过玻璃洒进车里。

很美的风景，可她才看了一会，就忍不住扭过头去看身边的人，就这样撞进那双比夜空还美的绿色眼睛里，碧绿的瞳孔里映照出她近在咫尺的脸庞，那双眼睛的吸引力还是一如既往地强大，连天上的星星都被揉碎散落其中。

萨菲罗斯：“我小时候看过一些天文书籍，最亮的星星是天狼星，学名叫Sirius，意思是灼热的光。其实除了最大的天狼星A，天狼星系还有一颗天狼星B，只是A太过庞大，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还有它的存在。”

她侧过身子，两只手合掌垫在脸下，露出了很幸福的微笑，“你怎么什么书都看过啊。”

“那时候刚出任务，连夜空都没看过，一起看星星的时候，队员笑我连天狼星都不知道，我回到神罗第一件事就是去图书室翻出了所有的天文书籍，看了很久才看完。”

“很多书吗？居然让你看了那么久？”

“不是，只是每张图片都要等到下一次出任务时才能在星空下亲眼看到，所以等待的时间很长。”

“那你的队员陪你看了很多次星星？”

“不，第一次出任务时陪我看星星的三个队员都离开了神罗，所以后来是我一个人看。”他习惯了分别，尽管从未见过母亲，但很小的时候就学会默念着母亲二字在实验后遗症导致的疼痛里入睡，所以那时他也只是目送着三个人勾肩搭背地走远，最后的结局是只剩下他一个，他早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就像是杰内西斯和安吉尔一样，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他没能和他们变得同样亲密也只是命运一开始就写好的尾声。

正这么想着，他的手就被握住，面前的人抓住他的手掌去贴她的脸颊，那张脸上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是每次他头疼时都会见到的笑容，明明是他在痛，可她总是表现得像遭受了同样的痛苦一般，这个人会是陪伴他一生的人吗？

“那以后有我陪你看星星，你可以慢慢和我讲一讲你十几岁就学来的天文知识。”

一定会是的。他笑着点点头，“每个冬天我们都可以一起看猎户座，那是不需要天文望远镜也能用肉眼观测到的星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