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他就这么一个人去了下一个特异点？”

“是。”

“你们都没人跟着吗？！”

质问的话语脱口而出，连夜月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皱起眉头，捧着陶罐的双手不觉紧了紧。

座下半跪的墨菲斯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但迟疑后的答复彰显了他的愧疚与担忧：

“……是。陛下执意如此，并且说……”

“我们保护好您就够了。”

——虽然陛下的原句是“比起身负神力的朕，你们还是多多关照那个连鸡都掐不死的笨蛋吧。”

营帐里一时静默无声，只有灯中油花劈啪作响。

要问夜月对Ruler这番安排有没有那么一丝小小的感动？

那当然有……个屁啊？！

她这里可是有不少从者，还有来自未来的科技和魔术！

而Ruler那家伙都已经先行去敌人大本营探了一圈，解决的从者据墨菲斯说是这个特异点所能承载的最高战力。

相比眼看着就要打到敌军首都通关的罗马，独自前往未知的第三特异点的他才更需要保护好吗！

夜月不知为何感到烦躁愤怒。这些负面的情绪，从那个小混蛋丢下自己独自冲到联合国首都去就隐隐缠绕着她。

她端起陶罐，将最后一点牛奶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将它放到桌上。

轻舒口气，她将所有情绪都憋回沉闷的外壳下，回复平日里那副半睁眼面瘫脸的状态。

“我知道了。”

她站起身，看着地上这位与方塔索斯而言，更疏远也更恭敬的梦神。

不得不说，这样的相处距离倒让她轻松很多。

“医生……迦勒底那边，我会说的，没问题吗？”

这算是某种示弱吧，表明自己知道他们有事相瞒，也无意挑破……因为她实在不明白Ruler把梦神们丢给她的理由。

凡事从最坏的角度先考虑一遍，这样若推测成真也不至于束手无策，更不会……自作多情。

所以，梦神很有可能是为了某种监视目的才留下来的。

夜月脑中正转着这些念头，就听见墨菲斯这样道：

“一切皆由您自行定夺，我们只听从您的吩咐。”

嘶……都听我的？

听到这话，夜月不但没感到高兴，心底甚至抖了抖。

开玩笑……这可是神明级别的从者，就算他们对Ruler再怎么忠诚，也不会如此毫无怨言就听从一个人类的差遣吧？

别说什么因为从者御主关系……单看Ruler，他有半点怂过自己的样子？

除非他们愿意臣服的那个人类本身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他们如此对待。

“……嗯。”她垂下眼帘，看似对他的发言表现十分平淡，“既然这样，那没事了。你先出去吧。”

墨菲斯起身告退。

站在营帐外，他正思索这次的牛奶是黑贞给的还是玉藻猫给的，就听到身后传来帘布拉动的细碎声。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他低头注视着少女探出来的小脑袋。

没料到他就这么站在门口，夜月有些猝不及防。

“唔呃、你还在这儿啊……那，墨菲斯能帮我去要盆水吗？”

这种小事夜月原本只是想喊个士兵，交给墨菲斯也只是临时起意，试探那个“听从吩咐”的效果。结果她真看见白发梦神弯了弯腰应承下来，转身离开。

……她可能有点抖M吧，不然她为什么如此期盼Ruler现在回来骂骂她？

收回前言，不管是黏糊糊的方塔索斯还是言听计从的墨菲斯她都觉得不好相处！

小混蛋离开的第一天，她就对接下来的日子感到胃疼了。夜月揪着自己两耳旁垂下的头发，痛苦地想。

“阿啾——”

少年侧过身打了个喷嚏，转过身无奈地拉了拉帽檐。

新船员上船有什么好庆祝的？他看这群海盗根本就是想找个理由狂欢一下！

被挤在一堆粗野壮汉中，耳旁是各种奇奇怪怪的叫喊和号子，鼻间则充斥着腥味与汗臭，他的太阳穴跳了跳，最终还是一声不吭地沉默下来。

如果刨去自己记忆中成年后的冥界生活，这样的热闹和鲜活至少比那一成不变的黑暗要更容易忍耐……

怎么可能？！他在克诺罗斯的肚子里再睡个十年百年都比这个舒服！

【哈？一直睡不会腻吗？我倒是宁愿选呆在船上呢！】

那是你的事！

他试图翻一个白眼，但失败了。

所以别在这边用人类思维干扰朕的想法了……他心中暗道。

并没有直接对脑中那个人类说出来，Ruler悄悄弯下腰，灵巧地如同一只体态柔软的猫，从人群中轻盈地钻出来，手中捧着的酒壶一滴没洒。

【你这是要去外面吹海风？】

Ruler不理会，继续走着。

【好吧好吧，其实他们那味儿我也有点受不了……】

少年嘴角似有若无露出一个嘲笑的弧度，又复归平静。

【不过真没想到我居然也有当海盗的一天……嘿嘿，说起来今天的打斗你可太帅了！我这边感觉就跟看VR电影一样刺激！】

他前进的脚步突然顿住。

【一个人赤手空拳揍趴一群拿刀拿枪的海盗！超——厉害的！】

人已经到了甲板上，咸湿的海风抚摸着袍角下裸露的小腿肌肤，神经向大脑反馈丝丝凉意。

【安静。】

Ruler在脑中回复了这么一句，然后转过身。

“哟！看看，我抓到一只偷溜出来的小老鼠。”

瘦削如柴的男人摇摇晃晃地从阴影中走出，他端的朗姆酒杯中只剩小半，不知是喝的还是洒的——看他醉成这幅样子，应该是都喝下去了。

并且，他还因为醉酒全然忘却了白天的过节，乃至对少年人那一战后产生的莫大敬畏也抛到脑后，只留下对外貌的喜爱和一点小心思，借着酒劲过去一把搂住少年。

Ruler站着没动，任凭脑中那个人类在满口【卧槽卧槽卧槽他想干嘛！快让开让他摔一跤清醒清醒！】。

他叹了口气。就知道某些人学不会安静。

这样的性格要是放到克诺罗斯肚子里，估计是互相伤害的多。

他被自己的想法整的有点好笑。

“……所、以、说、啊！你这样的小孩来当海盗是闹哪样？家里都没个大人管你了吗？老大也是……说什么我很中意你的脸所以录用批准了！当海盗是看脸的吗？！不应该是越恐怖越能吓到那群软脚虾吗！

当然你身手确实不错，船上的兄弟们认同你也是这个原因。别以为我们鹈鹕号是看脸上船啊！”

看小孩一声不吭似乎任他数落，神志不清的罗耶心情大悦，抓着肩膀的手蓦地松开上移。

然后摁在头顶狠狠搓了几下。

Ruler：？？？

这个人类……大胆！

他觉得自己无须再忍。要说之前只是单纯好奇这个男人想做些什么，毕竟他并没有感受到多么强烈的恶意，那么现在这算是极大的冒犯了——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凛冽，猎猎寒风自平地升起，将两人纠缠的身影围在圈中。

“嚯——”

涌动的暗潮戛然而息。

明明喧闹的主场是那灯火辉煌的船舱，海盗们宴会庆祝的主角与重要人物却都来到了船头。

“我可听到了哦？你这家伙！”

“嗒嗒嗒”一阵靴跟急促有力的敲击，转眼那个鲜衣昂扬、船长装束的人便来到近前。

“在背后偷偷说我的坏话？嗯？”

弗朗西斯·德雷克，这位航海者、冒险家与英国私掠船船长，白日里正是她发出那颗射向少年的弹药，也是她一锤定音同意了Ruler的登船，不顾地上那群海盗不甘心的嘘声。

她狠狠揪住罗耶的耳朵，将他揪离Ruler身边。

因为剧烈的疼痛和那熟悉的魔鬼音，罗耶霎时清醒了大半：“船船船……大姐头？！”

“看这情形，你是想勾搭新上船的小可爱喽？”

宽边的双角帽缓缓压下来，凑到罗耶的破头巾旁。

“没、没有的事！只是……联络感情！对，跟他联络联络感情！”

罗耶急中生智，连忙开脱：“这不大姐头你刚刚在宴会开始就说了他不懂船上的事嘛？我想着作为老手过来关照关照，体现、体现一下我们对自己人的友好！哈哈哈……”

“这样……”洒脱狂放的女海贼似是相信了这套说辞，眼看着手快松开，罗耶趁机想往身后溜。

“嗷——！”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不知已有多少桶酒下肚的海盗们停下手中动作，面面相觑几秒，很快又抛到脑后，互相抡拳发起酒疯。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吗？！”“停停停大姐头耳朵！耳朵啊！”“还有说了多少遍不许叫鹈鹕号！老娘要改名字！”“可是大姐头你名字还没定下来之前我们该叫它什么？对外不还是鹈鹕……嗷！”

……

聒噪。

看样子甲板上也寻不到清净，Ruler转身往回走。

路过某个白天时被他揍出第一拳的大个子时，那家伙手足无措地望望他，又望望他的同伴和船长。

脑中某人正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Ruler看也没看一眼，径直擦身而过。

“你好，我我我……我叫、马-马里斯……”

【哈哈哈哈，这个马马里斯在跟你搭话呢】

“你你你……你呢？”

墨色长袍翻涌成浪，前方的人不为所动。

“白白白天的事，我很抱、抱歉，我我不知道……”

因为急迫，马里斯的语言障碍更加明显，但他又不敢上前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走远。

这个面容粗犷身材高大却意外老实巴交的男人，浑浊瞳孔中难得一见的光黯淡下去。

【互换名字是基本的礼貌，如果你真的想融入这群海盗……或者我换个理由，你不希望别人像刚才的船长那样喊你小可爱吧？依我看她是做得出下令让全船人这么称呼你这种事的。】

好了朕知道了。

【你看人家那么喜欢你届不到名字多难过啊虽说很大程度是你长得可爱要是真了解你的作风比如我和夜月同学就不会这么轻易被你外表欺骗……】

让你闭嘴！

“……亚伦。”

低低的回应乘着夜风抵达马里斯耳际，他一瞬间犹如获得赐福的信徒，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全名亚伦·西奥斯。”

就当这一厢情愿的交换成立吧，只是真名是不可能告知的，所以临时起意……

“随便你想怎么称呼吧，马里斯·鲁姆斯特尔。”

亚伦·西奥斯

名字意思是孤独的神，大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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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夜月有些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