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番外

结婚一年半,陈山烟和迪卢木多都已经算是本市特安部有一点资历的老人了,是以在接到张敬发来的《关于秋季前往不列颠地区进行神秘学交流访问事宜的意见》这份文件时,曾经申论分数不错,深谙官方文件中译中话术的陈山烟抬抬眼镜,直白问道:

“如果不是咱们特安部把我和我先生卖了,就是需要咱们夫妻俩做个诱饵了?”

带英的政府部门和魔术师协会总会在奇奇怪怪的地方特别有行动力,早在陈山烟还没正式踏入冬木市的时候魔术师协会就反应过来有一件圣遗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了,立刻拨通了领事馆电话要求交涉;等陈山烟在那边参赛正打得厉害的时候,就已经动用了各种手段启动了埋在国内的各种“香蕉人”一窝蜂跑到这个西南省份,二线城市来刺探情报搞破坏了……咳,连交换重要资料都要求英灵真名的英国魔术师们,对于这种神秘学外事访问和交流活动,要是陈山烟带着迪卢木多去了,还真保不准对方会做出什么事来;当然,如果特安部敢这么安排,想必也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张敬:“懂就好,到时候出去听从安排,不要掉队,一切以自己的安全为重,你听到了我就当你们两口子都听到了……你们唯一需要做的准备就是,练练外语。”

“我不是说英语,爱尔兰地区至今仍保留一部分神秘,考虑到你家那口子的出身,我们觉得和非政府民间神秘学爱好者进行一下交流对你有好处。”

陈山烟其实从交往后就一直有向迪卢木多学习对方母语的想法。

“你想一想,要是我可以用你的母语夸赞你,说我爱你,我喜欢你,还有在床上说情话的时候……”陈山烟靠着迪卢木多的肩膀,嘴里吃着他剥好的柚子,“你一来我家就学会了汉语,我怎么就不可以学爱尔兰语呢?”

迪卢木多无奈极了:“但那只是圣杯赋予我的,您没发现自从冬木市的圣杯战争结束后,我有一段时间和您说话都说的是短句吗?”

“我真正学会您的母语,都还是靠您和我每天对话,让我从头学习字词才得到的结果。”

迪卢木多剥好了新的一瓣柚子,这是最后一瓣,他干脆掰开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用手指拿着直接喂给了陈山烟。

“当然,您要是想学习,我一定会对您倾囊相授,不过现代爱尔兰语和我生活的年代使用的古爱尔兰语,也称盖尔语仍有一定差别,您希望学会哪一门?”

尝了尝嘴里带蜂蜜味的新鲜柚子,陈山烟果断回答:“成年人当然是全部都要!”

要不刻意提起还真的很难察觉,陈山烟和迪卢木多其实是一对异国夫妻。

都说异国夫妻家庭的孩子天生具备双语学习优势,陈山烟不会生,迪卢木多也不能生,夫妻两个不知道为什么手机像被大数据算计了一般,跟收了三胎计划宣传费一样,使劲给他们推送混血小孩如何轻松展现双语能力的视频。

陈山烟看了看家里唯一算得上“孩子”的生物——狗儿子,一条被命名为“苕皮”的金毛犬。

苕皮凑上来把狗头放在女主人的膝盖上,被陈山烟摸了摸头,捏了捏狗鼻子。

总不能期望苕皮学会如何使用爱尔兰狗语和爱尔兰小狗打招呼吧。

“现代爱尔兰语的学习从字母开始,”迪卢木多拿出一本崭新的外语教材,“虽然现代爱尔兰语也是大圣杯赋予我的知识,不过毕竟和盖尔语有一定渊源,我很快就完全掌握了。”

陈山烟咽了一口唾沫,她上一次学习外语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三十出头的老社畜,记忆力和精力大不如前,她真的很担心自己的学习水平。

迪卢木多和陈山烟一起制定了详细的学习计划,每天晚上一个小时半的外语时间,为了营造良好的语言使用环境,在走完入门课程后,除去工作事务上的交流,迪卢木多将会在日常交谈中全部使用爱尔兰语。

陈山烟觉得说自己母语的迪卢木多格外有魅力,尤其是说最初的语言版本时,她听着弯曲饶舌的语言从那形状优美线条饱满的唇中说出来,像吐露一串串的珍珠,也像牧人在呼唤自己的羊群……不知道是不是迪卢木多个人的说话习惯,陈山烟总能从他说话的语气里感觉到莫名的自然气息,嗯,还有点古朴。

……这不是当然的吗!迪卢木多说自己的母语就像她叫一个中古时期的汉人说汉语一样……虽然听不懂但是感觉就是很有美感。

陈山烟喜欢看见迪卢木多被自己用他的母语呼唤时自然而然的表现,一位曾游走于世间的亡魂还能与爱人在最平淡的日常生活中使用自己的母语——语言就是这样神奇,象征着人对自己民族和国家甚至地域的定义,也是人记忆和过往承载的一部分。乡音难改,陈山烟认为迪卢木多也一定怀念着自己的家乡,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她愿意让自己去靠近他一些……当他们互相依偎着,相互在耳边絮叨亲密的爱语时,两种语言萦绕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家里,唯一的听众趴在暖气边取暖。那种温馨的氛围感很让陈山烟沉醉。

外语学习需要坚持不懈,多说多用。陈山烟和迪卢木多坚定地贯彻这一学习原则,不论是客厅,餐桌,出门在外还是,咳,床上正紧密贴合的时候都可以使用……再说有时候还能增添不少乐趣。如此过完一个季度,陈山烟觉得自己外语水平不说多好,至少把她现在放到爱尔兰去是没问题的。

不列颠地区的夏天总是很短,但冬天也不是很冷。他们从国内启程到了英国伦敦后居然觉得气温比国内还暖和一点。第一站是伦敦时钟塔,陈山烟作为前圣杯战争中的御主带着迪卢木多浅浅参加了一下见面会……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陈山烟瘫倒在酒店的床上,生无可恋:“好累,好心累。”

迪卢木多端来两倍热可可,陈山烟接过去,里面加了棉花糖。“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张敬要叫我们别随便乱跑了——看看那些人的眼神,简直恨不得把我的左手砍下来!”

“如果那些魔术师敢这么做,我会叫他们知道后果的。”迪卢木多轻描淡写道,“不得不说,这还是我头一次从同性,还是数位中老年男士眼中感受到觊觎和贪婪……很奇特。”

陈山烟调整姿势枕到丈夫的大腿上,喝空的杯子被随手搁在床头柜,“啊?那我们奥迪那先生今晚好可怜哦,清清白白黄花小伙遭老变态看了好几眼……来,让我安慰安慰!”

“吾主!”迪卢木多微微偏头接受陈山烟的搂抱,“小心点,热可可会洒出来。”

陈山烟:“一想到不能随便乱走,出去挑伴手礼都不太好挑。”

迪卢木多:“您可以交给我?反正我可以灵体化,只要您是安全的就足够了。”

陈山烟:“万一就有人布置了专门的降灵术式对付你呢?保险一点还是跟着大部队走好了,实在不行网购,啊,国际邮递有一点贵……”

反正待在屋里不能出去,也没什么事情可做,陈山烟简要写了点日记,日常复习了神秘学知识后,打开了房间内的电视,和迪卢木多一起挑了个本地电视频道看正在播放的奇幻电影。晚上十点,一天下来奔波劳累的御主在从者轻声安抚下渐渐入睡。

整整两周,陈山烟都跟着特安部的安排,走完了时钟塔和英国各种官方非官方神秘学组织,顺便还去和伦敦唐人街海外魔术师互助会聚了个餐。也在各种各样的交流中学到不少知识,还摆脱了时钟塔那边一些老家伙锲而不舍的追问和围堵:诸如什么“有没有兴趣嫁到我们家”或者“有没有兴趣移民或者来这边进修”又或者“可以稍微讲一下从者该怎么沟通交流”甚至“如何在圣杯战争中活下来”这种问题……哈哈,陈山烟表示关我屁事,别耽误我干饭学习。

顺便一提,此次外出交流还有一个好处就是陈山烟发现自己在外企用了几年的英语放到母语国家简直是小儿科——有时候听不同神秘学专业人士发言时,陈山烟和随行的同事们都得楞好一会儿。

他说的是什么?他说的真的是英语吗?他的语速怎么那么快?我们学的又是什么?等一等,为什么他的英语带口音?带的又是什么口音?

陈山烟觉得自己的四六级证书完全就是个笑话,翻译也觉得自己的专八雅思是个笑话。

要不是没有主办方的纸质文件,陈山烟根本不知道发言人在说什么。

这种叽里咕噜叽里咕噜的状况没有维持太久,特安部的下一站是爱尔兰的都柏林,陈山烟在迪卢木多的鼓励下又有了信心,觉得自己的外语水平有了用武之地。

都柏林,爱尔兰的首都,这里有出名的健力士黑啤,盛产诗人,文学家,还有欧洲最古老的图书馆,文教发达,同时也是众多欧洲企业喜爱的投资避税地。相比于伦敦时钟塔时那种密不透风的严密氛围和当地魔术师们的虎视眈眈,都柏林对特安部的外事访问招待地不那么官方化,更像是一次文学沙龙或简单的聚会,甚至举行的地点就是都柏林一家不错的酒吧。

“我说过的,爱尔兰在神秘学方面有独立的传承和资源,所以这边的魔术师们也不是很服从英国的管,呵呵,就像他们的世俗政府关系一样,据说这片土地上至今仍有一些地区还有德鲁伊的存在。”翻译一边为陈山烟和迪卢木多二人介绍,一边把吧台上的两倍黑啤酒推给他们,“我的爱尔兰语老师告诉我,需要等待90秒才能喝它。”

迪卢木多拿起那杯啤酒,端详了之后耐心等待时间过去,他喝了一口,感受液体从自己的喉咙中滑过,“味道很不错……让我想到了我曾经喝过的麦酒。”

他的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那时,每次举办庆祝丰收的庆典时,所有骑士团的勇士们都会喝到这种酒,麦子很珍贵,一年也就那么一两次。”

陈山烟也尝试了一口,她很少喝酒,但这种啤酒的味道不算冲,也能接受。

这家酒吧在晚上并不冷清,在这里,魔术师与普通人不但共处一个屋檐下,喝着同样的啤酒,有时甚至能聊到一块去,诸如小精灵或民间传闻轶事,这片土地是保留有神秘的,也是充满民族特色的。本地的魔术师协会就有不少来自本地族群甚至血脉传承自德鲁伊的成员。

很快,就有人端着酒杯来到他们身边,翻译很有眼色地换了位置,在一群黄种人中间,面容明显具有凯尔特风格的迪卢木多格外引人注意,更何况如此英俊貌美的他还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与他身边的亚裔女人亲密地交流,端着酒杯坐过来的是一个红头发的大耳朵男人,穿着深绿色的针织毛衣,他友善地用爱尔兰口音的英语问候:“晚上好,介意聊一会儿吗?”

陈山烟用英语回答:“不介意,先生,你可以叫我陈。”

男人和她端起杯子碰了一下,“你可以叫我布伦丹。”

他看向迪卢木多:“那么这位呢?”

陈山烟露出微笑:“这是我的丈夫。”

“你好,”迪卢木多也和布伦丹碰了一下,“你可以叫我……嗯,我想你已经知道了。”

布伦丹喝了一口酒,让主从二人都有些担心他的大胡子会不会被酒水打湿,“哈哈,他们都知道,只是不敢过来确认,毕竟你在这儿实在有名,我输了一局牌,他们就让我过来了。”

“你们很恩爱!”布伦丹用羡慕,赞美的语气说,“是该这样!这片土地是被爱神祝福过的,我们的夫妻结婚要么看完厚厚的大部头,只做有限年份的伴侣;要么只需要简单的宣誓,从此相伴一生……这很好!比那帮英国人好了不知多少倍!”

布伦丹又喝了一口,“哦!抱歉……我刚才好像提到了你的养父……”

迪卢木多表示自己不在意,“养父……安格斯他会很高兴后世的人们还能这样称颂他的名。”

布伦丹点点头,陈山烟看着他,询问:“你是一位德鲁伊?”

“不,充其量只有德鲁伊的血脉,要想完全复原先祖的能力是不可能的。”

布伦丹也打量了一下陈山烟,“女士,你是一位,术士?我知道的,东方有着和德鲁伊类似的**师。”

他艰难地从嘴里发出音节:“我记得应该叫‘巫’或者‘司命’……”

陈山烟想了想自己学到的神奇看手相面相的本事,觉得有点道理,她回答:“和你一样,不过是流传着稀少的血脉罢了。”

布伦丹又和他们聊了一些完全和神秘学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比如都柏林的物价,短暂的夏天,最好吃的烤土豆,可恶的英国人,最近那片神秘残留的森林最近闹鬼,结果一看才发现是几个大学生在搞怪,以及几个流传久远的德鲁伊家族最近将举行小型亲族聚会……

说到最后一个话题,布伦丹用炯炯有神的眼睛盯住迪卢木多:“如果你们有空,我很推荐,不,我仅仅代表我的家族,代表我的母亲,姐妹们还有外祖母邀请你们去参加这么一次聚会;相信我,我们一开始得知你在访问团中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

迪卢木多好奇:“是因为我是较为知名的传说人物么?那么吾王芬恩理应更受后人的敬重……”

“不,不。”布伦丹说,“这是另外一回事,我们已经不在意传说中的英雄们谁是谁的主君,谁是谁的下属这回事了……你是个英雄,不仅是传说中的,在现实中,我们多少爱尔兰人读着你们的故事,渴望真的有康马克,有芬恩带领着你这样的大英雄们做我们现世的指引哪,你看过爱尔兰的历史吗?你看过就知道了,我们……我们……哎!”

话题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重,布伦丹说:“我们是邻居的第一块殖民地;我们出口最多的就是爱尔兰裔的劳动力;我们数百年来反抗着宗主国的侵占,同化,统治;我们和苏格兰,威尔士一样曾是凯尔特的血脉……我不是极端的民族主义者,爱尔兰人渴望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民族和国家,有自己的后盾;我们明明有自己的文化,传说,英雄人物,语言和文字……当民族融合没有成功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分家!”

布伦丹喝了一口闷酒,“说实在的,只有在神秘上,我们能够略微胜过英国……女士呀,你看,都柏林的大街小巷是有双语标识的,但我们还是需要语言保护区。”

“现在,只有很少的爱尔兰人会说真正的爱尔兰语了……我们的魔术师协会保留着比世俗政府更多的民族文化资料,然而年轻人们都学不进去,是的,这个世界转得太快了,学英语比学自己的母语更赚钱,谁也不能阻止他们过更好的生活……”

迪卢木多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的脸上少见地露出了身为长者的宽慰神色,他动动嘴唇,用自己的母语说:

“别伤心,兄弟,你们已经做得够好了。”

布伦丹有些受宠若惊,“哦,你这么和我说可就……”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端起酒杯,一切不能说的言语都溶在了酒水中。

与陈山烟事先预料的不同,都柏林是一座发达的经济城市,这里虽然被官方努力营造母语使用环境,但大多数人仍然是双语使用者,甚至部分爱尔兰年轻人会说的只是有爱尔兰口音的英语,他们的爱尔兰语知识一毕业就还给了学校。据说真正的爱尔兰语使用者在整个国家仅占2%到10%。

在布伦丹之后,其他的魔术师也陆续过来同陈山烟与同事们交谈,伴随着谈话,一层魔术结界逐渐笼罩了这群人的座位,因为他们谈论的话题逐渐涉及普通人不能听见的神秘领域,倘若有一个外人听到了哪怕关键的三言两语,恐怕就会勇于尝试,然后不知道搞出什么乱子来……

在都柏林方面的魔术师安排的旅馆住宿一晚后,特安部的下一站是某处距离此处不远的小镇,那里将举行一次非官方的,民间魔术师交流盛会。

“整个活动流程大致分为这么几步,”他们坐在汽车的后座,陈山烟觉得有些晕车,只有靠在迪卢木多身上闻一闻淡淡的蜂蜜味能让她好受一些。迪卢木多轻轻搂住她,继续念着手机上的信息:“首先是简单的介绍,之后吃晚餐,衔接的是自由交流,最后则是燃起篝火的舞会……”

“活动会持续一整晚,中途可以暂时离开,但主办方并不建议客人独自外出到森林中去。”

陈山烟:“那么那附近的森林想必就是神秘残留的地区了。”

“是的。”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掠过,迪卢木多怀念道:“……这里的地形和树木,看上去格外熟悉,但又和过去有所不同。”

“这附近是你生活过的地方吗?”陈山烟在他耳朵边上轻声问。

“不,是我逃亡的时候走过的路。”

陈山烟:“……会不会聊天。”

正如人数众多的留学生给许多海外高校带来了收入一般,人数众多的国内魔术师外出进修交流也给当地魔术师协会带来了收入……咳,总之,特安部一落地就受到了主办方的热情欢迎。

陈山烟摩拳擦掌,终于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说出了第一句在异国他乡检验学习成果的外语:

“Chenshanyan is ainm dom, Seo é m\'fhear céile Diarmuid Ua Duibhne.”(我的名字叫陈山烟,这位是我的丈夫迪卢木多·奥迪那)

所有人目光都转移了过来,同事们露出惊喜的表情:想不到你还藏了一手!

迪卢木多大方地紧随其后,在看到他的时候在场几位□□尔兰民族特色打扮的老者忍不住站了起来,他说的比陈山烟还要顺溜:“Tráthnóna maith duit,Cairde, Is pléisiúr é bualadh leat guys,Seo í mo bhean chéile. Mo thiarna.”

(晚上好,朋友们,很高兴见到你们,这是我的妻子,我的主君。)

他笑了笑,道:“Tááthas orm go mbeidh mé ar ais sa bhaile,Is féidir liom é a dhéanamh.”

(我很高兴我还能回到家乡,还能站在这片土地上。)

陈山烟在接下来整个晚上狠狠地锻炼了一下自己的外语能力,她在吃晚餐的时候,就有人抢着坐到了她和迪卢木多座位的对面,说的又快又饶舌还疑似带着部分乡镇的口音。陈山烟已经听得梦回高中英语听力,但迪卢木多不但能保持表情流利交流,手上帮陈山烟切割羊排的动作一点也不慢。

陈山烟听到的就像刚刚召唤迪卢木多时的断续话语:“我非常高兴见到您……崇拜……传说故事……你们很恩爱……拜托您……德鲁伊……帮助……教育事业……”

嗯,陈山烟听的最清楚的一句话是“祝您和您妻子的爱情长久”,这句话完美带偏了陈山烟的注意力导致她之后都听得很混乱。

对面的这位中年妇女的语速越来越快,表情也很激动。迪卢木多的语速仍然是不急不慢的样子,看上去淡然处之。陈山烟这才意识到平时的练习中,迪卢木多为了照顾自己还是放慢了很多。

在对话的最后,迪卢木多以应答的口吻答应了什么,那位中年妇女高兴地离开了。陈山烟好奇道:“你们刚刚说了什么?”

迪卢木多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关于一些小小的请求,他们非常希望我能够多停留一段时间,因为现在能够找到的纯正盖尔语使用者已经不多了,所以想请我至少留下比较完整的音频,还有许多本土的语言学家会在之后几天赶过来。我回答如果时间允许,并且安排上没问题的话我会等待的。”

陈山烟懂了,这要是国内出现一个什么西夏语,回鹘语或纯正商周时期汉语的使用者,那全国语言学家都得大喊一声”芜湖“然后带着设备资料赶过去……

“刚刚我在对话中听见了一个外来词,没记错的话那是,视频?录像?”

小羊排烤的很酥嫩,热气腾腾的,上面还撒了风味独特的黑胡椒酱,搭配的是软烂小巧的烘烤小土豆以及清甜的卷心菜,树莓;配菜的肉肠蘸辣酱也不错,提供的酒水从黑啤,果酒,威士忌到香槟应有尽有,但宾客们选择最多的还是黑啤。

迪卢木多有点不好意思:“那个……那位女士很欣赏我的容貌,希望我能答应拍摄一组口语示范视频……只是几分钟,不会公开宣传,只会用在中小学的母语教学课程上。”

陈山烟拿起叉子把羊排送进嘴里:“这不挺好嘛?帮助民族语言复兴啥的,我等会儿去问问带队的,时间允许你就去呗。”

……至于当地教学机构发现这一组视频效果特别好,吸引了很多学生尤其是女学生燃起了对母语的学习兴趣,之后要到了迪卢木多的联系方式并发来继续合作的邀请……那都是后话了。

自由交流环节,一开始大家都还能礼貌地用英语交流,整个室内充满了学术的氛围,直到坐在角落的几位民族打扮的老者开始加入交流,这时国内翻译和主办方的翻译齐齐上阵,费尽力气开始翻译,尽可能让参会人员听得懂这几位德鲁伊家族出身的老人到底在说什么。

饶是如此,一大堆想记笔记的青年魔术师还是听得很艰难,说到一半,其中一位最年长的老人看着迪卢木多,忽然换了一种语言,继续口齿不清地讲述。

翻译急哭了:“您慢一些!您在说什么哪,这已经超出我的范围了!”

许多人都蒙圈了,翻译问老人们中年纪最小的一位:“您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该老者八十多岁,用口音浓厚的爱尔兰语回答,“她在说她外祖母教给她的语言,一门特殊的,只在祭祀上使用的语言……”

陈山烟勉强听懂一些词汇,什么“太阳的光辉”,什么“森林之庇佑”,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放在了在场唯一一个年纪比这位老人还要大的人身上——迪卢木多见状,先发布免责申明:“诸位,要知道我并非魔术师,也不是德鲁伊,我只是个战士。”

专业术语翻译不过来我也没办法。

翻译:“那也比什么都听不懂好啊!”

迪卢木多喜提临时翻译职位,和另一位魔术师交换位置后,坐到了老人跟前,交流活动这才继续下去。

自由交流结束后,大家四散开来放松。迪卢木多却还未离开,他看向陈山烟,御主理解地坐到他旁边来,“想聊就聊吧,遇见一位能和自己交谈的朋友是很不容易的。”

坐在他们对面的老人看着陈山烟,笑着说了一句什么。陈山烟抱歉道:“对不起?我听不懂您的话。”

迪卢木多:“她在夸赞您很美。”

陈山烟笑了:“谢谢您。”

老人摆摆手,嘟囔着一段奇怪的咒语,陈山烟突然感觉自己的脑门被点了一下,随后她听见老人用自己能听懂的话语在说:“年轻的魅力还真是无穷哪,真令人艳羡。”

陈山烟惊喜极了,“这是您的魔术吗?太厉害了!”

“你想学的话可以教给你,”老人说,“这并不困难,就是只能由女性魔术师学习。”

陈山烟好奇:“这是为什么?”

老人无赖般地摊摊手:“因为我的曾曾外祖母发明这项魔术的时候只是拿来给自己用的,然后传给我的曾外祖母,一直传给我,太久了,魔术只认女人了。我们谁也没想着去修改里面的一些设计。”

这还是一位很风趣的老人!

老人说:“和你们聊天真让我这把老骨头都嘎吱嘎吱响。”

迪卢木多:“我很抱歉……?”

老人咧开嘴露出没有几颗牙齿的牙床:“不不,应该说英俊的小伙摆在我面前,让我身心愉悦,我的骨头们都忍不住想要站起来拥抱你了!”

这话一说出来,三人都笑了,迪卢木多立刻半蹲下去,用双臂给了老人一个拥抱。老人感慨道:“我很高兴,在我踏进坟墓前,还能有人用这门古老的语言和我交谈,在我的外祖母教给我的时候,说这种语言的人还不算少,但是随着时代的变化……尤其是30年代的时候,发生了□□,我们附近的村庄许多都变得荒芜人烟……人变少了,说这话的人也就少了;我记忆中的家乡也远去了……”

魔术师的平均寿命要比普通人高出很多,尤其是德鲁伊,这位老人今年看着似乎有一百岁,但实际年龄是在一百二十以上,也就是说,她出生在二十世纪初,十九世纪末左右的年代。那么她的外祖母的出生年代大可以往前推一百年到一百二十年……多么久远的历史,凯尔特人最鼎盛的年代在公元3世纪到4世纪,传承到今天,至少也是十几代人……十几代人传承一门语言,说容易也容易,说困难也困难。

老人看着迪卢木多,宛若透过那双金黄的眼睛看到千年前她的祖辈们,她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或许我现在说的语言,在你看来还是和当初有一定差别吧……最纯正的民族语言,或许当今世上只有你才知道该如何说了。”

迪卢木多摇摇头:“万事万物如我养父所说,总是在变化的;花朵在同一株树上盛开,今年与去年也不是一样的;同一片山丘的猎物,过去与现在也是不同的;我在现世时,就早已说服我自己,我的家乡或许已经变了许多模样……语言,不过是其中之一。”

“不必追求复原最初的,花朵如何盛开也还是花朵,山丘春去秋来也还是人们的乐土,只需要记得自己是谁就好了。”

英灵以淡然的姿态道:“我们抓不住逝去的过去,但我们还可以创造新的未来;能与我用那个年代的语言交谈的人……吾王,奥斯卡,科南……唯有英灵座是我等的归宿,并非现世之人要去执着的。”

老人叹口气:“说的也对。”

“但你还可以短暂地存在,留下很多东西,让人们记住。”老人说。

迪卢木多握住陈山烟的手,“她存在多久,我也就陪伴多久……这是我在现世唯一的羁绊与牵挂。”

是的,他们的羁绊或许在未来某天会断开,但至少此时此刻,他们真切地存在着。

END

旁边围观的爱尔兰人:哦,老太太什么时候学会了说中国话?真是博学!

围观的特安部同事:小陈什么时候学会了说古老的爱尔兰语言?她的英灵教的可真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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