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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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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趁着春夜人们都陷进了云朵般柔软的梦境里，刚歇没多久的雨就又来拜访了正东风镇。

轻柔的雨点将每个不起眼角落里的坑洼都填满，等到第二日也还未天晴，雨雾就像网一般裹着雨天特有的倦怠感想要将大家都留在温暖的被窝里。

但莲见还是一如既往地早早就醒了。

昨晚剩下的白米饭蒸热后撒上些切碎的柴鱼片再加一杯温水就成了今天的早饭，而此时她坐在连通着客厅的那个乘凉用的廊下，双手捧着碗，嘴里鼓囊囊地一边嚼一边看向那从自己面前爬过的蜗牛。

小东西在她端着碗出来时就在了——能够爬到这样的高度和位置来应该是花费了不少的时间和力气——而它对于她这个突然出现、又带来了巨响和地震的庞然大物却并不感觉到有多害怕，哪怕她就在特别近的地方坐下，也只是慢慢地、慢慢地向着不知何处的远方前进。

不过蜗牛还没爬出去多远，莲见一碗饭就先见底了。

端着空掉的碗和杯子进屋，早就炫完狗粮的芝麻正百无聊赖地趴着——这是它在家时最常见的状态——进到厨房，三两下把碗筷和杯子洗干净放好，莲见又回到客厅去拿狗碗。但一分钟前都还趴着不动的狗子现在不知道去了哪儿，她突然就觉得心里好像有点不踏实起来，不过没多想，回到厨房她快速洗干净狗碗，结果一抬头就通过正面的小窗跟外面的狗子对上了眼。

一人一狗对视了一秒。

下一秒狗子一个闪身就不见，而莲见用同样不输给它的速度拎着狗碗跑出厨房，期间路过客厅还顺手把东西放回原位。

等到两三分钟之后，在院子里抓住四只爪子全是泥水、肚子下面也是一团湿但明显十分高兴的芝麻时，想着等下又要开启洗狗大战的莲见泄愤一样地扯了扯狗脸，结果余光就瞥见搬进来时才处理干净的院子在边边角角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又长起来不少杂草。又看了看自己光着的脚、打湿的裤脚和挣扎着还想去玩儿的芝麻，她最后想——反正事情都这样了，那就干脆先拔个草吧。

也不管沾着泥的脚，莲见一步一个脚印回到屋内穿上雨衣，然后又来到院子里开始了早饭后的消食活动。

芝麻依旧没回屋内。

莲见蹲着拔草时它就在背后四处蹦跶，只要一看到因为地面不平整而积了水的坑洼它就要去踩上一脚，而当看到一连好几个大小不一的坑洼排在一起时，它就站在原地先是脑袋左右歪来歪去似乎在想什么，然后很快就蹦跳着踩过去，而且等踩过去后它又会踩回来，又反复几次，乐此不疲。

绵绵细雨一直下，芝麻玩得很开心。莲见拔草时偶尔也会分心看它一下——虽然总共也没长多少，不过想着配合狗子多玩会儿干脆就拔得很慢——确定它没什么问题又收回视线。

不过这次刚看过没几秒，芝麻突然从莲见的面前走过去。

要知道它之前因为怕还没玩够儿被抓回家所以一直离她有些距离，结果现在倒是主动接近了。不过虽然有点意外，她却没有在意，只是随便看了眼就继续手上的活儿，但拔着拔着她突然想起刚才狗子身上好像有哪里不对，正巧着狗爪子又从视野的边缘走过，她赶紧抬头，结果正好跟狗子对上视线。

然后就见狗嘴里支出来一只脚。

还是小号的、青绿色的，正在挣扎的脚。

立刻明白芝麻把什么活物含进了嘴巴里，甚至在她面前来晃悠大概也是想给她看再顺便得一句夸奖，所以莲见赶忙招手把狗叫过来。狗子一到面前就十分端正地坐下，而她去掰狗嘴时被躲过了，没办法，只能摸了摸狗脑袋。然后就如同上了发条的玩具，高兴的狗子咧开嘴让她看清了嘴里那只可怜的小青蛙。

再次见光的小青蛙立刻逃跑。

一跃而下，嘴里呱呱叫了几声就跑掉了。也就是莲见听不见说不了，所以只能看着小家伙一路跑远，不然她指定得跟自己还想去追回来的傻狗子说上一句“人家骂你骂得很脏”。

芝麻之后还是想着再去把青蛙找回来。可惜四处看、四处闻都不见踪影，不过最后莲见招手让它回家时它还是脾气犟地又磨蹭了几分钟，等到确实找不见了就只得回去。

莲见就一直等着它。

屋内最开始踩的那些并不明显的泥脚印都已经干掉，现在又踩上了新的，不过这次大脚印旁还紧紧跟着一堆可爱的小梅花脚印。

12.

雨又连着下了三天。

当院子里之前踩的脚印都逐渐失去了痕迹时，莲见突然发现自家狗子变得有点奇怪——因为芝麻开始有了会每顿饭都剩下一点狗粮不吃完的习惯，然而剩下的那四分之一也不是不吃，只是等她看不见、去忙的时候才会吃掉。

虽然对自家狗子的这种行为表示不解，但莲见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反正最后能吃完就行。然而大约在两天后，她突然发现榻榻米上有一串脚印从落地门一直延伸到芝麻吃饭的碗前。而那串脚印有点湿漉漉的、又是小小的。

莲见这才意识到芝麻似乎是用它自己省出来的口粮养了一只小家伙，而那个小家伙她是在又一天后才看见的——那是个身上有些脏兮兮，灰白的毛发四处打着结的、看起来还没成年的小猫。

小猫似乎是流浪过较长的时间，警惕得很，一边吃狗粮一边还四处张望。就算是听到屋外有自行车过时按的车铃响也会立刻跑开，就连大方让出食物的芝麻也不能近身，而莲见就跟它一起蹲在拐角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小家伙吃饱喝足然后又甩着尾巴离开。

小猫离开后芝麻立刻出去到处嗅闻小家伙留下来的味道，而莲见将碗拿去洗了后又重新给它添了点狗粮，看它几口炫完后又跑去喝水就有些好笑地摇摇头，然后回房间拿上钥匙和钱包。

她打算去买点猫粮回来，毕竟猫不能长期吃狗粮。

虽然不知道哪儿有宠物店，但比起刚来时还傻乎乎地采用直接问路的方式，莲见现在总算是脑子转过弯来想起自己其实可以直接打开地图查看的。不过也正是当时没想到这个便捷的方式，所以她才认识了梅宫不是么。

总之结果还是挺好的。

拎着伞就出发。不过在买猫粮前，莲见打算先去采购一波零食。毕竟她虽然每天都要去买菜，可买零食要去的便利店跟商业街隔着一条街，所以难得她出门不是买菜也不是遛狗，那干脆再买点好吃的回家囤着。

来到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莲见直奔零食区。想买的心里都有数，她展开环保袋挨着找到扔进去，而就在她买够了准备去结账时，自动门打开，几个嘴里叼着烟的混混走了进来。烟味开始在室内弥漫，不喜欢这个味道的她打算越过几人去结账回家，但正当她就要与说说笑笑的几人来个照面时，从旁边货架后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把她拉了过去。

陌生的少女示意她噤声。

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这么做又是为什么，但见少女没有恶意，莲见就很乖地跟她一起躲在货架后，而当她示意跟着走来避开往这边来的混混时也很听话，两人就这样安静地躲避着，直到混混们都离开。

橘琴叶这才松了口气。

她转过脑袋，正要跟身边的人解释自己的行为，结果下一秒就对上一双略圆的眼睛。很透亮，睫毛不算很长，而在那张漂亮的脸上除开有一两分的疑惑和不解，剩下就全是乖巧。

想要说的话一时间卡在喉咙，橘琴叶好几秒后才整理好开口道：“抱歉，那几个人我遇到过好几次，他们很喜欢为难女孩子，我怕你…”话到一半，她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一样凑近了点，在眼神不失礼的情况下仔细地看了看莲见后，才有些诧异地问：“你是莲见？”

这下莲见是万分疑惑了。

而没想到这么巧的橘琴叶则是解释道：“你认识梅吧？啊，我是说梅宫一。在几天前的中午，他把你送的饭团和三明治拿出来分享的时候有说过你哦——说你是新交的朋友。对了，那些饭团和三明治大家都说很好吃呢。”

橘琴叶虽然说了一长串话，但因为她语速比较慢，所以莲见倒是全都看清了。而知道对方是梅宫认识的人，她也不再疑惑，反而是就刚刚少女夸奖她的话有所表示：「谢谢。」

“只是说实话就不用谢啦。”橘琴叶的脸上仍旧是笑容，而她伸手撩了撩耳边的头发，又道：“对了，我叫橘琴叶。你之后是要去哪儿？顺路的话可以一起哦。”

「我还要去宠物店买点猫粮。」

两人恰好顺路，但顺得也不多。

绵绵细雨的天，撑开的伞在两人中间拉开了些许距离，但同为女孩子、又都对料理拿手这点让她俩还是挺有话题的。而在即将分开时，两人又互相添加了联系方式正式成为朋友，橘琴叶还说等下个月可以一起约着出去。

莲见这才想起三月学校就该放假了。

春假啊——

莲见突然有点走神，还是橘琴叶用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才反应过来，而看着新交的朋友说再见，她也笑着点头，然而下一秒她身前的人突然面色一变就一把抓起她的手跑，她不明所以地跟着跑了几步，却很快就一起被围了起来。

四五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从凶恶的表情看就知道不好惹，而为首的那个就狠狠地盯着身前的人。立刻意识到这几人肯定跟护着自己的橘琴叶有关系，莲见在对方开口之前先朝她询问着：「是认识的吗？」

橘琴叶手心里都渗出一点汗来，虽然知道今天很难顺利脱身，但她表情未见分毫害怕，只是将身后人护得更紧并想着待会儿怎么让莲见逃走，同时她转头来解释道：“为首的那个混蛋之前欺负女孩儿的时候被我看到了，然后我就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哦，那就是做好事儿惹麻烦了。

莲见这下更喜欢自己的新朋友了。而看着为首的男人因为刚才的话更为恼怒地上前来，她立刻把橘琴叶拉到身后，随即将长伞一收，就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直接动手。

避雨用的伞却如同四肢一般灵活，橘琴叶呆愣地看着身前的人都没挪动步子，只是护着她的同时手腕翻转间就将人给击退——甚至另外一只手上还拎着东西。虽说最开始也有打了对方措手不及的原因，可后来几人都一起冲上来，她却也只是多用脚来踹了几下，而最后只剩下那个为首的男人二次上前，但那伞再一抖开，就将他拦停。

男人仿佛是被伞面抖落的雨珠惊得清醒几分，他看着透明伞又渐渐往下挪开，少女那张漂亮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逐渐显现，他突然就意识到自己、或者说他们都赢不了她。明明她就只是一个体型比他们都小那么多的、随处可见的本该弱小的国中女生。

几个男人落荒而逃。

那慌乱的脚步在湿漉漉的地面溅起凌乱的波纹，水渍打湿了他们的裤腿，雨天并不算多的路人也见证了他们的狼狈。

莲见用伞遮雨。就刚刚那短短几分钟内，细密的雨将她散开的长发最外层都打湿，额发也一缕一缕地贴在一起，但她并不在意，只是看向橘琴叶，但转身的同时，一张带着淡淡香味的手帕适时贴在了她的脸上。

“突然就动起手来，吓我一跳。”

虽然才刚认识、成为朋友不久，但橘琴叶是真心喜欢莲见。其实尝过之前那些饭团和三明治后她就已经对她产生了一点兴趣，但实际见过之后她才看到了她是怎样的——哪怕她们只相处了十几分钟、又哪怕她们的交流其实也并不算多到能够互相变得十分了解——而这个年龄比她大些的女孩子无疑是安静的。

虽然这份安静可能不是她所期望的，但也正是因为这份安静才更能让人看清楚她眼睛里那份生动的色彩。

橘琴叶动作轻柔地给莲见擦掉脸上的雨水，她看着因为她的举动而有点愣住的少女，眉眼间又染上几分笑意：“不过——你刚刚保护我的样子真的很帅气哦。”

那站在她身前的背影虽然瘦弱却又有着毫不退缩的气势，她从容不迫、又以一敌多，分钟之间就定胜负。而当雨伞撑开的瞬间，她又好像看到是她如同花朵一般在盛放——就在这喧嚣的世界里、在这场温柔的春雨里，安静地，充满生命力地盛放。

“谢谢你，晴月。”

13.

接连下了几日雨的春夜里凉意更甚。

洗完澡的莲见端着杯热牛奶出来。客厅里吃饱喝足的芝麻正在啃咬玩具，而它咬了那只兔子玩偶没几下就又叼起来放回了角落的盒子里——这是特意用来给它装各种玩具的——然后又从里面找出它最喜欢的、咬起来会叫的小黄鸭。

看着芝麻玩得不亦乐乎，莲见走过去将它放下的那只兔子拿起来看了看。有些缝合的地方已经裂开，都能看到里面的填充物了，然后她就思索着该去清清库存、把缺的材料都买回来，再找个时间给自家狗子重新做几个新的。

还可以多做几个来送给棉花糖。

又来到落地门处往外看了看特意给小猫留的猫粮和水，确定小家伙有来吃过后才把门关好上锁。转而回身拿起放在矮桌上的手机，莲见发现梅宫给她发来了消息。也没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感谢她帮助了橘琴叶。

莲见立刻回复，而看着梅宫发来的消息里对橘琴叶的称呼很亲近，她想了想又好奇地问了一下。

不用谢。

不过我有点好奇，梅宫你和琴叶是认识很久的朋友吗？

梅宫几乎是秒回。

不是哦，琴叶是我的妹妹。

莲见一愣。

虽然她并不觉得梅宫会说谎，但两人姓氏都不同，难道是双方父母再婚？

虽然疑惑但却没有打算深究的意思，莲见本打算再说点别的，但梅宫却又发来了消息。

很疑惑吧？

其实我和琴叶没有血缘关系，我们都是在叫做「风铃园」的福利院里一起长大的。

看着这段话的莲见沉默下来。她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戳到了梅宫的痛处——虽然她觉得以他的性格看起来应该不是会介意的——所以赶紧回复。

抱歉。

不过说起来我小时候也在福利院里待过一段时间。

这下沉默的变成梅宫了。他也知道莲见能够把这件事情告诉他那就表明她跟他一样都是不在意的，但不管怎样这个话题都没有再继续聊下去的必要了。

14.

莲见和梅宫随意地聊了会儿，等看时间差不多她才说了再见，然后转而找出另外一个名字，点进去、发消息。

枕边的手机突然响动，等了好一会儿也都跟前几天一样没等到的樱遥刚关灯准备睡觉，听到声音就立刻翻身拿过，但点开一看，只是一条无用的推送消息。

他无意识抿嘴，锁屏。

但下一秒，屏幕亮起，那个熟悉的头像出现，他立刻解锁，点进去后却连消息的内容都没看，只是下意识地就拨通了视频通话。等到屏幕上出现他的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他有些惊慌地就要点击结束，但比他更快的是对面接通的她。

简约到几乎没有多余家具的客厅是已经看过好几次的，而樱遥的目光只是注视着出现在屏幕前的人。她应该是洗过澡了，长发上还沾着点湿气，随后他看着屏幕左右摇晃着似乎是她在找合适的位置放好，等到屏幕不再摇晃，她才用手语问他：「你是不是要睡觉了？」

樱遥本来不会手语，但好歹是跟莲见认识挺久了，多少也能看懂些，更何况他还跟她好好学过、两人平时交流也都是用手语，所以熟能生巧也是很正常的。

他同样用手语回她：刚睡。

那就是她发消息把他吵醒了。

莲见知道樱遥一般都睡得很早，所以平时联系也多是在九点钟左右——因为澡堂兼职的缘故最近回家太晚所以都是在白天发消息——聊上半个小时也就差不多了。今天又和梅宫多聊了会儿，她估摸着这个时间点太晚他应该是早就睡下了所以才发的消息，不然像之前她都是直接视频通话拨过去的。本来是想着等他明早看到消息再回复，没想到他竟然还没睡。

拿过还剩下一点的牛奶喝了一口，正打算问问樱遥下个月的春假有什么打算的莲见就见屏幕那边的少年问她：澡堂的兼职还在继续吗？要是结束了就去找白天的兼职好了。

莲见和樱遥平时聊的一般都是她的事情——因为他也不怎么乐意说自己的情况——更何况现在她搬来了正东风镇，所以每次联系她都会挑一些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像是遇见了梅宫、楠见，芝麻交到了新朋友棉花糖，自然她去找兼职的事情也会说。

「还没结束。不过老板昨天说他母亲的病情已经稳定了，还说他应该会在三月中旬前回来。」

没几天了，那就好。

知道正东风镇、特别是商业街附近因为风铃高中而并不安稳的樱遥毫无疑问在知道莲见在澡堂兼职后就很担心，虽然他也知道以她的身手来说没问题，但总还是放心不下。

看着屏幕那边双色发的少年稍微放松下来的表情，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的莲见就笑眯眯地表示：「樱也知道我很厉害的吧？所以不用担心。」

但下一秒樱遥就炸了：“哈？谁在担心你了！我只是——”

口是心非的话甚至都没说完，因为他意识到对面的少女根本听不见，而他刚才情绪上头又说得很快，所以她大概是没看清的。

总之少女仍旧是眉眼弯弯地在看着他。

突然泄气，樱遥表情别扭地把脑袋转到一边不再做什么，然而仍旧还红着的耳根和脸颊却表明了一切。

莲见不再逗他，而是曲起手指敲了敲屏幕制造出声响，等他看过来后才问：「下个月就是春假了，樱有没有什么计划？」

他能有什么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