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6天-
安吉丽卡从后方的车厢返回,一言不发地推门而入,手中沾血的斧子和脸上紧锁的眉头彰显着她此时不太美妙的情绪。
“情况很差?”阿尔加利亚观察着她的表情。
“他们简直是疯了!”有些激动的情绪让尾音有些不受控制地飘高,安吉丽卡做了个深呼吸,以此为激烈情绪的句号,“……今天似乎是圣诞节,他们把战败者的肠子当做装饰挂在车厢的天花板上,扎骨为树,微有点颜色差异的内脏稍都被当做彩球挂上去了,下面堆满了仍在哀嚎的人头。”
“他们还把那些头颅当礼物硬塞给我,不收不让走。”厌恶堆积过多就被压缩成了麻木,安吉丽卡吐掉令自己反感的气息,拢了拢头发,“我砍了几个人,强行突围了。”
“被关得太久,脑子和三观一起坏掉了吧。当然,还有个主要原因是闲的。”
阿尔加利亚随口回道,继续捣鼓手里的东西,尖锐的物体撞上硬物,不断发出哒哒的敲击声:
“前面的话,血湖已经淹到第三节车厢了,头部的乘客已经有不少投入血湖了,剩下的拼命想往后跑。不过,血湖没人有能力处理,迟早会淹掉整个列车的吧。”
“不管哪边都是地狱啊……”安吉丽卡感叹完,对阿尔加利亚手中的发声源产生了兴趣,她扶着座椅的靠背,朝他的怀中探出脑袋,“你在做什么?”
见妹妹好奇,阿尔加利亚十分自然地将手中长条状的物体举起,向她展示。
花了两秒认清那东西是什么之后,安吉丽卡瞬间什么表情都没有了。
那是一根雪白的腿骨,被阿尔加利亚敲掉两端,掏出骨髓,变成中空的结构。骨头的前段开了三个小洞,间隔不远的位置,能看到第四个开到一半的洞口。
虽然还没完工,但阿尔加利亚的目的昭然若揭——他在试图把这根骨头加工成笛子。
“你的脑子和三观也一起坏掉了吗?”安吉丽卡木着脸问。
“我也很闲嘛。”阿尔加利亚对着安吉丽卡弯起眼眉,语气悠闲得仿佛他们在谈论的是进入列车前的某次周末日程。愉快常驻他的眼瞳,残忍藏于其后。
安吉丽卡站在他旁边,想提一口气,却怎么也提不起来。最后,只是重新坐回了他旁边的位子。
“哈……要是上车前的我,绝对会把你骂到狗血淋头的。”安吉丽卡用十分平静的语气说道,“现在感觉说不出任何一个能用来指责你的词。”
“一直被关在这样的环境下阈值被拉低了吧。”阿尔加利亚继续投入到给笛子打孔的作业中,“要是上车前的我,也没有闲到有时间把人的腿骨做成笛子。”
“一会儿再弄吧,让我睡会儿。”
安吉丽卡靠在阿尔加利亚肩膀上,轻轻握住他的手腕,语调缓缓沉至名为困倦的谷底:
“刚刚经历完被人塞头颅当礼物,杀出来后,又发现哥哥在磨腿骨,这是哪里来的恐怖故事啊?我已经身心俱疲了哦。”
阿尔加利亚停下工作,从善如流地将未完成的骨笛放到外侧扶手边,温和地建议道:
“要听我哼歌吗?”
“你写新曲子了?”
“没有,我可以现编。”
“……嗯。”沉默片刻后,安吉丽卡从鼻腔中发出朦胧模糊的音调,“听的。”
-第28623天-
“听说,只要夺走一个人的视力、听觉、声音和行动能力,就能切断灵魂和世界的联系,身体会成为最好的牢笼。”
低沉温和的声音,宛如恋人之间的耳语般。阿尔加利亚的眼眉流露出伪神般的怜悯,轻柔地将少女沾到嘴边的发丝拨到耳后。
少女狼狈地趴在他的腿上艰难蠕动,呼出的气体从喉咙上的洞口漏出,发出“哧哧”的风声。四肢、眼球、耳蜗、声带和舌头,都被阿尔加利亚用粗暴的手法从她身上切掉,这种做法让她血流如注。
可就算这样她依旧死不掉,因为这里是W列车。
那些切下来的器官,被阿尔加利亚捣烂后与她的同伴的肉块丢在一起,乍看就像是人类零件报废处理厂。不知谁的一节小手指掉在他皮鞋边,还在努力屈伸爬动。
阿尔加利亚对着一切熟视无睹,他托着少女的腋下,像抱宠物似的将她举高,恶作剧般地笑:“你现在是什么感觉呢?”
回应他的只有少女艰难换气声,刺耳又吵闹。
阿尔加利亚垂下眼帘,像是个终于认清现实的孩子,看着手中涕泗横流的玩具,遗憾道:“也对,变成这样就不能说话了。”
……
“哥哥,”身后冷不丁传来安吉丽卡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阿尔加利亚细不可察地打了个颤,他强装镇定地转过头,对妹妹露出一个一如既往的笑。
“看你这么久没回来,有点担心,才出来看看……”
安吉丽卡的嗓音跟着脚步靠近,手中滴血的页锤每隔几步就为地板画上几个红点。
安吉丽卡在他座位边站定,刚伸出手,阿尔加利亚就识趣地把少女递给了她。安吉丽卡理所当然地将她单手抱起,脸色没有好转。
她居高临下地斜睨着阿尔加利亚,露出看垃圾般的嫌恶神色,语调沉沉地压下来,多云转雷阵:
“没想到短短数十小时不见,你就决定进化成渣男了啊?嗯,好啊,虽然很遗憾,但我会尊重你的志向的,看在我们兄妹一场的份上,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你。”
安吉丽卡掂了掂手中的页锤,血点如烟花般在阿尔加利亚脚边炸开,怒意披上了笑容的伪装:
“保证你成为完完全全的‘渣男’,一块完整的骨肉都不给你留下。”
饶是阿尔加利亚,听完这一切也要微微汗颜。
他果断举手投降:
“对不起,你别生气。”
安吉丽卡像哄孩子似的拍了拍少女的脊背,对着阿尔加利亚昂了昂下巴,一副“给你十分钟狡辩”的架势。
“他们,血湖崇拜主义。”
阿尔加利亚伸出手指,在虚空中将安吉丽卡抱在身上的那个少女和脚边的人类零件们圈在一起,界定了“他们”的范围。
“这里是14号车厢,距离血湖只有一门之隔,你明白吧?”
“今天我过来查看情况,正好撞上他们尝试开闸,于是遭到了他们的袭击。”
阿尔加利亚略微调整了一下语气,情绪成分是三分烦恼,三分风轻云淡,加四分苦楚:
“我被他们砍伤了,右胸下方,你看,这么长一道。”
阿尔加利亚稍微拨开被划破的染血布料,一道长约20公分的伤口,被切开的血肉呈献出一个狭长的三角形,刚好能看见胸腔中最后一根肋骨。
“还挺疼的,加上被围攻让我稍微有点恼火,”心底毫不在意伤势的表演家,拨弄着言辞,拉开以退为进地装可怜戏码,“所以一不小心就,报复得稍微有点过分了。”
他看向脚边那堆人体零件:“况且为了避免这群血湖崇拜者开闸,把他们拆成这样才保险,不是么?当然,让那个女孩遭受无妄之灾是我过当防卫,但是,距离我把她变成那样到你来到这里,也没过多久。”
最后一步,阿尔加利亚露出有些虚弱的微笑:“我有在反省了,看在我受伤了的份上,原谅我吧,安吉丽卡?”
安吉丽卡的视线冰冷地审视着阿尔加利亚,片刻后,严肃迅速坍塌,如同被推到的积木堡垒,她停顿片刻,道:
“说那么多,只有一半是真话吧?”
阿尔加利亚依旧笑着,不置可否。
“不过,稍微算下时间,确实没过多久。这次就算了。”
安吉丽卡语气平淡得像是一杯白水,无视掉阿尔加利亚,她抱起怀中的少女,走到这节车厢中最靠前的一排座位,让她坐在椅子上。
……
“抱歉,我没有将你的四肢和五官拼回去的方法。”
安吉丽卡在少女面前俯身,沾染血污的银发如帷幕般垂下,横亘在神圣与现实之间。覆盖着黑色手套的手掌,轻柔地抚平了她衣物上的每一寸褶皱,即便那被利器划破,满是毛边的布料早就没了整理的价值。
做完这一切之后,安吉丽卡站起身,重新提起页锤,她略微垂眸,蔚蓝的双眼中看不见猩红:
“我能做的只有打破这座囚笼。”
这句话像是一个号令,安吉丽卡攥紧页锤的手高高抬起,重锤落下,下一秒少女的颅骨绽放出红黄的花朵。
敲碎头颅,捣烂脑浆,思维消失,痛苦不存。
安吉丽卡像是了却一桩大事般的叹息,肩膀一并放松,耷拉下来,只有紧握的页锤仍在血流不止。
不知何时,蓝色的披风翩然而至。
“不要难过,安吉丽卡。”阿尔加利亚说,“这已经是最好的收尾了。”
“说得这么事不关己,这不就是你造成的吗?”
安吉丽卡翻了个白眼,语调泛起一丝活跃的余韵,又立刻归于宁静,她的视线停留在少女脖颈处,绽出的血液与脑浆交织成血红与乳黄的画作,安吉丽卡轻声说:“我没有难过。”
“最近我对这些事情,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了。”安吉丽卡维持着平静的口吻,没有结冰,没有摇晃,“无论看到多么凄惨的人体,掰断的骨骼、暴露的肌理、蠕动的内脏,都习以为常。”
“看样子,我的道德、愧疚和良知在这漫无边际的岁月里被腐蚀得一点也不剩了。”
血湖的红水从第13节车厢的门缝中缓缓渗出,汇聚成滩,贪婪地向二人脚边扩张。
“但你依旧反对我的行为,不是吗?”阿尔加利亚轻柔地接过话题,循循善诱般的将她的思绪引向下一级台阶。
“一码归一码。”安吉丽卡叹了口气,“这是我给自己定下的准则,就算感觉不到情绪波动也必须遵守。如果无法避免杀戮他人,那至少要避免折磨生者。这一切都是为了防止自我崩坏。在这辆列车中,若没有锚点,人格必然会走形。”
“……不,倒不如说已经走形了。”安吉丽卡抬眼,目之所及只有车顶沉闷的天花板,“现在的我只是在模仿自己过去的行为罢了。”
红色的水体在地板上悄然蔓延,离安吉丽卡的鞋跟只差一步之遥。
阿尔加利亚朝地上投去一瞥,随后果断牵起妹妹,往自己身前一拽,连带着自己也往后退了几步。
最初微微趔趄后,安吉丽卡迅速调整了步伐。没有刻意掩饰脚步声,鞋跟踩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宛若探戈的前奏。
忧愁的情绪被打断,唐突被拽到阿尔加利亚身前,安吉丽卡才后知后觉回头看去,她原本的站位被红水吞没。
阿尔加利亚放下虚环在她腰间的手臂:“血湖漫过来了,我们先出去。”
二人离开14号车厢,从外面关上车门,将那堆被拆得七零八落的血湖崇拜者与他们的偶像一起关进密室。
这样一来,第14号车厢也沦陷了。
做完这一切,二人一时无言,并肩穿过满是血污、碎肉的车厢,往他们作为据点的车厢前进。
走着走着,阿尔加利亚被一具“尸体”吸引了视线,驻足不前。那个男人摊在椅子上,身上的肉被梳成条状垂下来,手中还握着锯齿状的武器,表明他身上的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男人嚎叫着,听不出是痛苦还是欢愉。
看了一会儿,安吉丽卡微微皱眉,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你在想什么?”
“嗯?啊,我之前不是用骨头和头发做了竖琴吗?”阿尔加利亚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头发的效果不是很好,我在想换成血管会不会好些。”
“……?”
安吉丽卡的表情在无语凝噎和匪夷所思之中盘旋,半晌后,她放弃理解哥哥:
“好的,你在各种意义上都已经无法回归社会了。如果真有一天能离开W列车的话,我会心怀慈悲地把你带到郊区放生的。”
安吉丽卡抱起手臂,做了个不忍直视的表情。
“在我看来,能在这种地方,坚持在文明社会的处事原则这么多年的你更恐怖哦,安吉丽卡。”
阿尔加利亚的视线微微向处于身侧的妹妹倾斜,同样蔚蓝的眼瞳深处,某种异质的情感盘悬着探出脑袋,又随着他眯眼一笑,消失得无影无踪:
“毕竟你口中的那些‘道德、愧疚和良知’,在登上这辆列车的头个月,就被我抛到九霄云外了。”
“……虽然我知道自己已经是列车上三观保持得良好的一批人了,但我没想到你头个月就能崩坏。”
安吉丽卡无奈扶额,停顿片刻后,一言难尽地斜眼睨他:
“你的‘好公民保质期’未免也太短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跟疯子只有一线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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