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一个人走在回龙王府的路上，不断回想着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一切。

这段孽缘还要从他扶着伤患从战场上下来说起。

那个士兵被丰饶孽物带着剧毒的兵器划伤了腿部，在前线兵荒马乱的情况下，根本无法静心凝神医治伤患。而且此时他的体力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只得带人回到丹鼎司求医，正巧碰上了挑水过来的穹。

当他对上那孩子的眼睛时，他仿佛看见了尚且年幼的自己，总被人说的，没有情绪没有情感，像一个机器一样，感受不到一切的眼神……是这样的吗……

而且他第一次与自己对话就口无遮拦，想必是不认识自己的。

“那你帮我再挑一桶去。”

但穹还是自己回去挑了，真是口嫌体直……

他把伤患和水带去医馆，便返回战场了，再回来已经快接近天亮了，他拎起两个木桶挑上水便往医馆走，却不巧听到了求救声，

他快步走上前发现了一名蹲在地上呼救的云骑军，和一个少年模样的身影。

“龙尊大人，快救救他，这孩子还小，不能就这么没了啊！”

等云骑军一让开，他胸口突然一紧——只见穹倒在路边，头磕破了血流了一地。

什么没有没有情感，什么像不像机器，那也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

丹枫放下木桶就赶紧为少年医治，奇怪的是，这明明应该是能致命的伤，但是它却在慢慢愈合，好像是有自我保护系统一样。他顺势探了探这人的情况，除了心跳与脉搏很微弱之外，与常人没有不同，不过这点因为他受了重伤所以可以忽略不计。

他到底是什么人……

丹枫为穹包扎好伤口，又把人抱上了担架，在他昏睡的这段时间里，丹枫也来来回回跑过几趟，但是情况与两个小时前并无区别，他也没有多疑。

直到一个月后，他到前线伤病营查看情况听到了这么一句：“你怎么断定我一定是人的，是垃圾桶精也说不定呢！”

他这才意识到之前出现的伤口快速自我修复情况，不应该就这么被忽视过去，便安插了眼线暗中调查，几次刺探反应出的结果都是无异常，但他知道，这少年身体里一定还潜藏着某种力量，是朋友还是敌人不好说。

几天后，丰饶大军突破了防线，涌入了位于后侧的伤病营，那线人十分聪慧，她知晓此人的重要性，想要赶紧安排他离开。如果是敌人，那么可以减轻对罗浮的损伤；如果是朋友，那么能保则保。

但是她好像低估这位少年的实力了……当他手持利刃在丰饶军中挥舞时，她便产生了疑问——处处为罗浮着想的人，最后会成为敌人吗？

但是为了确保伤员医士与战士们的安全，她还是匆匆赶回丹鼎司通报请求支援，然后去前线寻找丹枫。

“龙尊大人，我……失职了。”

“哎，无事。”他叹了一口气，此时也只能赌一把，也许会看到丰饶孽物吞没丹鼎司，也许会看到少年击败了大军，还有可能……

他挥去了脑中的杂念，利落的解决了还在往后方聚集的孽物，便交由同伴处置，自己驭水迅速前往营地所在处支援。

万幸，他看到的不是第一种结果……所以……

他焦急的在丰饶军的残骸中寻找生命的气息，万幸，这里面没有罗浮人，大家第一时间就撤离了……但是……他探寻不到那少年的气息，实在是太微弱了，完全捕捉不到踪迹。

“帮我找找有没有一个灰发的少年，感激不尽。”丹枫嘱托道。云骑军应下了，开始四处搜寻。

“找到了！在西边的空地上！”云骑军立马把这个消息告诉他，随后又补充道，“放心吧，人活蹦乱跳的！”

此事过后，他对穹的印象就改变了不少。在他从星槎上一跃而下，成为他背后可靠的力量时，他基本放下了所有的顾虑。再一想到这孩子累了一整天却只能回去打地铺，难免有些心疼，便送回自己房中了。

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中午，丹枫本想回到房中喊他起来吃个饭，却听见了低低的抽泣声。

大白天也会被吓哭吗？

他推开门，看到少年抱着被子缩成一团。

“不要……回去……”那人低声念道。

他以为这是对自己说的，便坐在床尾陪着他。

“我害怕……我好害怕……”少年又念叨起来。

这是做噩梦了？“喂！醒醒！”丹枫喊道。

他好像被喊醒了，可行。

“这里是天堂吗？”

“我是不是……解脱了……”

少年人自顾自的说着，一旁的丹枫可吓坏了，这可不是普通的噩梦啊，这该不会是鬼压床吧！

他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丹枫握住了他的手，传了些能量，希望能平复他的紧张，谁知道好像误触什么开关一样，少年人一个转身就扑上来抱住了他，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摔到了地板上。

“别杀我……死亡……好痛苦……”

应该都是些痛苦的回忆吧……丹枫想着，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可怜孩子。

那人死死的抓着他的衣襟不放，这个姿势他也没法施展什么术法，只得把手绕到那人身后，抱着他，希望能给予他一些温暖，结果怀中的人好像越来越凉，明明是这么近的距离，他却听不到心跳声，也感受不到脉搏的起伏……然后他的手也一下子松开了。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别吓我啊……你千万别吓我……”丹枫想也不想直接在他胸口处结印稳住心脉，用气息推动着血流运行，疏通经脉，渐渐的，体温和脉搏也恢复了正常，少年也突然就苏醒了过来，开始猛烈的咳嗽，这个状况倒是很像溺水。

他身上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他到底是什么人……

难道……

丹枫忽然有了一种猜想，他了解过宇宙中那些近乎癫狂的科研院所，他们究竟做过多少丧尽天良的实验他完全不敢想象，流光忆庭都能将记忆提取出来制成光锥，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所以，这位少年或许是被当成工具制造出来的……

人造人。

“………”

一代又一代。

不同的载体，但是拥有同样无法摆脱的命运……

要是拥有前世的记忆，这将是多么痛苦的过程，他无法想象。

………

“龙尊大人，请您三思啊！”

“这将是个叛祖离宗的决定，您想想，后人会如何评价您……”

“臣附议！”

“臣附议！”

……

第一代龙尊雨别力排众议，引古海之水淹没了持明族的故乡，只为封印建木，压制寿瘟祸祖赐予仙舟人长生的“赐福”

这是他听来的故事。

到如今，龙尊已更迭近九十代。

每一代都履行着守望建木的职责。

然后寿终正寝，回归古海，焕然新生。

…………

“我听过一个很有趣的故事：孟婆有一天不想煮汤了，想过过普通人的生活，于是和阎王申请下凡转世，阎王同意了，孟婆如愿喝下了孟婆汤，跳下奈何桥，转世投胎去了……”

“然后呢？”

“然后阎王把忘记了一切的孟婆邀请回来继续熬汤了。”

“……”

他忘记这是谁给他讲的故事了。

但当时他一点也笑不起来。

…………

“这一世，你我都逃不掉了……”他轻声说道，抱紧了怀中的少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