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艰难地站起身，召回光芒黯淡的火尖枪，看了陆乌云一眼，眼神复杂。他终究是重重一跺脚，化为一道金光飞出山洞，朝着陈塘关方向疾驰而去。

山洞内彻底安静下来。

……

他离了孤岛，便径直冲向关隘附近的群山，挑选了最为高耸的一座山峰，落于山巅之上。此处视野最为开阔，正是调和水元的绝佳位置。哪吒紧抿着唇，眉心一点红艳色如血，峰顶罡风凛冽，将人衣袂吹得猎猎作响。

他身为太乙的徒弟，自然是样样都通，就是不精，事到如今也只能硬上。

哪吒闭上眼，通过与龙蛋的联结，他能清晰感知到天地间的水元，它们全都狂躁不安地聚在一处。就像是拦水坝，本当定期开闸放出适量的水，才能保证风调雨顺；陈塘关的情况便是久不放水，水元屯积，开闸时放出的水量是前几个循环的总和，还如此反复了两三回。

哪吒要做的事，就是把这些水元散回各处，并控制它们的下一个循环。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缓缓抬起，运转起周身灵力，掌下渐渐出现了水蓝色的火焰。他试图将其化作引导之力，牵引陈塘关上方聚集着的磅礴却混乱的水元。

动了。水元动了，哪吒心中一喜，却不敢放松。

聚集着的水元终于全部被牵引到了峰顶，他顿时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那是自然的威力。峰顶因此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他使劲往上一提，掌中灵焰又旺盛了几分，努力与水元相抗，并将它们拆分开来，缓缓地导向陈塘关干涸的河床与田地，并抑制着它们的过度汇聚。

这个过程极耗心神，他的额角渗出了细密汗珠，与雨水混在一处往下淌。他必须全神贯注，操纵水元如驭狂奔烈马，既要许其驰骋，又不容其脱缰。他还需万分小心地包裹住敖丙的气息，不能让龙王发现。

或许那只乌鸦精说的对，他确实没办法同时照顾玉璃。

直到水元在各处平衡，变得温顺，他才缓缓收了势。

各处的水元终于化作了滋润万物的甘霖，一滴，两滴……雨水汇入干裂土地，涌入见底河床，也落在人们枯瘦的面容上。

他成功了。

只要天象正常，陈塘关很快便会重现生机的。哪吒的眼中满是喜悦，他独立于风雨之中，身影在雷光映照下格外挺拔。无人知晓，是这山巅上的少年仙人为百姓带来了生机。

不过他也没忘了其他的事，旋即化为一道金光，朝着海外孤岛的方向疾驰而去。

……

篝火未熄，陆乌云正盘腿而坐，面前悬浮着那枚小小的玉石。他精纯的本源灵力正源源不断地渡入其中，温养着玉璃微弱的灵蕴。

他忽然睁开了双目，看向洞口。

金芒一闪，哪吒出现在洞中。他上去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明亮，身上还带着风雨的气息。

“弄完了？”陆乌云淡淡开口道。

“嗯。”哪吒点头，目光落在玉石之上，“我已调和了水元，陈塘关灾祸将解。她……怎么样了？”

“神魂萎靡，灵力枯竭，应该是没办法自己醒来了。”陆乌云站起身来，“走吧，既已事毕，便依约前往金光洞。”

他依旧将玉石放入怀中，动作流畅而自然。哪吒嘴唇嚅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言语。

二人一前一后，腾云驾雾，飞往金光洞所在。陆乌云并未祭出任何法宝，速度却丝毫不逊于哪吒的风火轮。哪吒低声“嘁”了句，正打算提速，脚下立刻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陆乌云！”

“怎么，”陆乌云一歪脑袋，“你精神不济，飞不动了？”

哪吒气闷。

可恶的陆乌云，等到了金光洞，哼！

＊＊＊

乾元山乃是太乙真人精心挑选的道场，但见奇峰罗列，树木葱郁，山间流泉飞瀑宛如白练垂落，于崖壁上溅起万千珠玉。生灵栖息于此，自由自在，浓郁的灵气弥漫其间，一呼一吸都令人心旷神怡。

两人刚至金光洞府门前，缭绕的仙云便自动朝两侧分开。一个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声音自洞内传来。

“哟，今日是刮的什么风，竟把你这平日请都请不回来的小珠子给吹回来了？还捎带了一位……嗯？”

话音未落，一位道人已然立在了门口。

与常人设想的不同，太乙真人看上去极为年轻，约莫二十七八的相貌。他的面容清俊非常，眉目疏朗，一双眼睛尤其炯炯有神。他身着一袭素洁的青色道袍，宽大的袖口与衣摆随风轻动，衬得身姿挺拔如松，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荡涤俗尘的仙家气度。

他先是扫了自家不成器的徒弟一眼，目光便轻飘飘地落在了陆乌云身上，莫名地笑出声来。

呵呵，这老家伙在玩儿什么……把自己弄成这幅嫩草样儿。

“师尊！”

哪吒见状，连忙抢着上前一步，恭敬行礼，语气急切地道，“弟子回来了。此事……说来话长，这位是陆乌云道友。但眼下最紧要的是玉璃姑娘！”

他其实是怀疑过陆乌云的，他既境界高深，为何不救他看上去极为重视的玉璃。但玉璃毕竟是因他的事才变成如今这样的，无论怎样自己都得担责。

他肘了肘陆乌云，陆乌云白了他一眼，将玉璃本体取出来放在掌心。

“她为解救陈塘关百姓，不惜耗尽灵力，现已化为本体陷入沉眠，恳请师尊慈悲，施展回春妙法，救她一救！”

太乙真人闻言，眉梢微挑，目光在神色紧张的哪吒和波澜不惊的陆乌云之间流转了一个来回，最终又落回那枚玉石上。

“莫急，莫慌。济世救人，本就是我辈分内之事，何况这位姑娘乃有功于苍生。先进来吧。”

他侧身让开道路，眸中添了两分玩味，“这位陆道友，小小年纪，气息沉凝内敛，倒是……颇为特别。”

陆乌云不理他的揶揄，跟在哪吒身后进了洞府。

洞府之内，亦是别有洞天。府中温暖如春，其中混合着仙葩瑶草的清雅异香，四周石壁温润，隐有宝光显出。太乙真人引着二人穿过的廊道，来到一处居室之中。此处乃是乾元山灵气最浓郁之处，他平常也会在此打坐。

室中央置有一张玉榻，一望便知非是凡物。

“且将这位姑娘置于此处吧。”太乙真人指着那玉床道。

陆乌云瞥了他一眼，玉床上登时出现了一张质地上乘的软毯。他这才走到玉床边，小心翼翼地将玉璃的本体置于中央。

一刹间，她便化作了人形。玉璃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着，秀眉也拧在了一起。

太乙真人缓步走近，伸出修长的手指，按在了她的脉搏之处，凝神细细感应着。片刻后，他的面容上显出了然的神色，“上古补天石的遗泽，善哉，妙哉。耗损极大，灵识沉眠，不过……”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静立一旁的陆乌云，“好在根基不错，又有一至为精纯的本源灵力护住了她，并无恶化之虞。”

哪吒这才稍微放松下来，长呼出一口气，又急忙道：“师尊，那请您即刻施法救她！”

“欲速则不达。”太乙真人的语调依旧平淡从容，“调理躯体、修复此等损耗，绝非一朝一夕之功。需以我这洞天的先天灵炁温养，再辅以固本培元的丹药，循序渐进地疗愈，才是正理。放心，既然入了我这洞府，必能让她恢复如初。”

这也是陆压的计划。他知道这家伙极宠爱徒弟，肯定会拿出十二分的力气来救治玉璃，自己再多坑点天材地宝给她，完美的计划。

“不过，在开始之前，你们两位，是否该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告知于我，嗯？”

这话落入哪吒耳中无异于惊雷炸响，连一旁的陆乌云目光也微微闪动。

洞府内顿时陷入一片安静。

二人不开口，太乙便继续道，“哼，依贫道看，陆道友此番大驾光临，恐怕是又惦记我那几片快要成熟的仙田和三光灵泉了吧？真是……每次你来，我这洞府都要瘦上一圈。”

“还有你，哪吒，一天天尽给我……算了不说了。”

陆乌云闻言，脸上那副淡然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缝。他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但依旧沉默着，只是将视线微微移开，竟像是默认了一般。

他就知道！

太乙真人深吸了一口气。

“唉，罢了罢了，一个两个，都是债！”

哪吒还想问师父是不是认识陆乌云，听到“债”这个字，猛地一个激灵，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他脸上显出心虚来，眼神飘忽。

太乙还不了解自家徒弟？

“哪吒！还敢瞒着我，快说，要我亲自算吗？！”

哪吒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在太乙真人严肃的目光中，慢吞吞地从自己的衣服里，掏出了那枚缩小了的青色龙蛋。

和敖丙缔约联结了之后，他发现自己也可以改变龙蛋的大小了。没什么大用，就是方便携带了而已。

“师、师父……”哪吒硬着头皮，声音比蚊子哼哼也大不了多少，“那个帮人帮到底…这、这个……您看，能不能也一并……照料一下？”

方才还一副清冷自持模样的太乙真人，眼睛猛地瞪圆了。

“哪——！吒——！！！”

太乙真人:你个陆压竟然嫌我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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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嫩草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