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宣显出真身，一声清唳穿云裂石。巨大的五色尾羽扫过金鸡岭，刹那间山峦震颤，天地失色，无形伟力竟将陡峭山脊扭曲、拉长，倒卷向苍穹。五行之气奔涌轮转，撕裂云霞，摇落星辰，渐渐旋成一个吞噬万物的混沌漩涡。

“快走！”杨戬眼疾手快，一把拽过哪吒，借势疾退。

然而已经迟了，漩涡骤然扩张，瞬间将众玉虚弟子吞噬。众人如风中落叶，在狂暴的气旋中翻滚沉浮。

数息之后，孔雀自漩涡中心翩然飞出，五根主翎按青、赤、黄、白、黑依次排开，末梢翎眼骤亮，雷震子等人如被无形丝线牵引，化作流光没入不同翎眼之中。

古木盘虬如笼，丝萝垂挂。雷震子振翅疾驰，左突右闪，然疯长的藤蔓如魔爪般紧紧缠住他的四肢，锁紧风雷双翅。他越是挣扎，束缚越紧。终是气力枯竭，翎羽染碧，雷光暗淡，神魂如残雪消融，陷入昏迷。

炼狱熔岩喷溅，灼浪翻腾。金木二吒炎龙缠身，每一寸肌肤都爬满狰狞焰纹。二人牙关紧咬，青筋暴突，苦苦抵御那蚀骨焚心的业火。

荒漠烟尘弥天，浮沙涌动。玉麒麟四蹄深陷流沙漩涡，徒劳嘶鸣；黄天化半跪沙中，身躯寸寸下沉。纵有一身蛮力竟无处施展，与麒麟的神魂感应亦如风中残烛，将熄未熄。

冰棱森然倒悬，残影幢幢。韦护通体僵直，宝杵凝霜，动弹不得。那彻骨奇寒直透灵台，仿佛要将他的三魂七魄尽数冻结、逼出体外。

唯有那玄冥水镜，断崖崩裂处，一赤一银两道身影，于坠落的巨石间交缠腾挪，如电似光，奋力向上疾掠——正是杨戬与哪吒。

然他们快，那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的水光更快！滔天水幕轰然合拢，终将一双人影彻底吞没。二人相拥着沉入虚无，蜷曲身子，首尾相逐，宛如熟睡的婴孩。

青翎蚀魂，赤翎乱神，黄翎镇灵，白翎丧魄，玄翎夺志，纵有法宝神通，也如身陷泥沼，难以挣脱。端的一翎一界，一界一劫。

外界看去，那流转不息的混沌漩涡中，五颗翎眼如同五颗明珠，清晰映照出一方天地，并其中凝滞的身影。

孔宣翎羽怒展，五行之力催至极致，欲将被困玉虚子弟，彻底炼化归元。

就在武境即将湮灭的刹那，九天之上，梵音清越，一株七宝妙树翩然垂落。枝干澄澈如琉璃，叶凝翡翠，花含玛瑙，果耀真金，端的是超脱五行、不染纤尘。

接引道人口宣佛号。妙树最低垂的那段晶莹枝桠，轻轻点向覆盖千里的混沌漩涡。

“收。”

敕令蕴含无上道韵。那毁天灭地的漩涡，如沸汤沃雪，骤然温顺。焚天业火化作柔顺赤绦，罡风林海凝为青玉脉络，寂灭玄冰结为霜白纹路，归墟深渊敛作墨色晕彩，须弥尘沙聚为澄黄珠胎。翎眼中凝滞的身影，连同孔宣那傲然身姿，皆被一股柔和之力剥离，化作流光投向漩涡核心。

转瞬之间，浩劫坍缩成一颗璀璨宝珠，轻盈悬挂于妙树枝梢，宛如天成道果。

宝珠凝成的刹那，天地威压消于无形。众玉虚弟子只觉周身一轻，安然落回金鸡岭上，无奈真元滞涩，心烦气闷，只得纷纷坐下调息。

孔雀真身光华内敛，化作人形。孔宣立于原地，眼中睥睨之色尽褪，唯余震撼与迷茫。他怔怔望向枝头宝珠，仿佛神魂离体一般。

姜子牙踏前一步，声如黄钟大吕，直抵孔宣心神：“孔宣道友，你修为通天，万法不侵，贫道钦服。然汝之神通，可刷万宝，可落真仙，却独独刷不去这三样：一刷不去忠烈泣血之冤，二刷不去蝼蚁求生之志，三刷不去汤汤天命所向。

道友，你自诩‘无心’，视万物为刍狗；执着于胜负，欲以神光隔绝一切，看似强大，实将自己困于五行樊笼。殊不知神通终是术，大道方为根。凤凰择梧桐而栖，非为力，实为德与时也。”

孔宣静默不语，宛如泥塑木雕。黄氏兄弟阵前泣血的控诉，玉麒麟舍身救主的决绝，周信诸将弹劾奸佞的慷慨，士卒营啸相残的惨烈……一幕幕在脑中浮现。

他环顾脚下众人，最终定在玉麒麟与天化身上。一番恶战下来，天化的身躯愈发残破，却始终勉力支撑，不断尝试着重新站起。

他又将目光转向彼此搀扶的杨戬哪吒，黑水境中，此二人以落石为阶，红绫为索，腾挪跳跃，几欲突围。若非心有灵犀，配合默契，又怎能寻得一线生机？

众玉虚弟子虽伤痕累累，却目光炽烈明亮，充满希望。这便是他所鄙夷的蝼蚁意志么？

就在此时，七宝妙树传来接引道人平和的声音：“痴儿。五行轮转，本为造化之机；汝强催其力，逆乱阴阳，徒增业障，反伤己身。观此珠中，生灭循环，动静相宜，方是五行本来面目。”

孔宣心神剧震，再次凝神细看宝珠：赤绦滋养青脉，青脉生发黄珠，黄珠凝聚白纹，白纹化生墨彩……五行之力在其中和谐流转，相生相济，再无半分狂暴毁灭之意。

孔宣轻叹一声，眸中冰霜尽化澄澈。他对着姜子牙与妙树方向，双手抱拳，深深一揖。这一礼，庄重无比，是对大道的敬畏，是感念点化之恩，亦是与桀骜过往的诀别。

礼毕，孔宣身形虚化，五彩光华流转，再现孔雀真身。它温顺垂首，妙树枝头微光一闪，接引道人已端坐其背。

孔雀引颈长鸣，羽翼舒展。天地间逸散的五色神光碎片，如受感召一般，化作璀璨星芒汇聚而来，温柔萦绕其身，披就一身祥和霞衣，再无半分戾气锋芒。

在众人注目下，那五彩神鸟驮起接引道人，沐浴着破晓晨光，振翅凌霄。巨大的身影在天际划过一道绚烂虹桥，终隐入西方无尽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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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看着地上陆风、伍长和另外两名陌生战士的尸体，巨大的悲痛和恐惧瞬间将他淹没。他狠狠掐住自己的胳膊，用疼痛提醒自己不能倒下。他双膝跪地，向着恩人们的方向，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旋即一咬牙站起，跌跌撞撞扎进密林深处。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跑！跑到周营！把东西交给杨戬将军！

不知跑了多少里，摔了多少跤，浑身早已被荆棘划得鲜血淋漓。犬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肺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喘息都如破旧风箱，呛出浓烈的血腥味。就在他几欲晕厥的时候，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火光和人声。

那是周军接收商营降卒的临时营地。营门处灯火通明，人影幢幢，士兵正在盘查登记着新到的降卒。

“杨将军……”犬用尽所有力气，嘶哑地呼喊，朝营门方向低头查阅名册的将官，一头撞了过去。

噗通！

身体重重砸进泥浆，手中腰牌和竹筒飞出，恰好滚到那人脚边。犬两眼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武吉正专注翻阅着降卒名册，冷不防脚边扑跌一物，登时警觉。低头看去，是个浑身血污、衣衫破烂、气息奄奄的少年。他眉头紧锁，目光却瞬间被泥地里的两件东西攫住——一枚沾满污泥的青铜腰牌，以及一个蜡封犹在却浸透暗红血渍的竹筒。

“来人！抬去军医帐，叫医官！小心点！”武吉一边吩咐士卒救人，一边俯下身，小心翼翼用指尖将那两件东西拈起。

他解开缠绕腰牌的皮质系带，瞳孔骤然收缩，一股不详之感油然而生——那冰冷的青铜牌面上，赫然嵌着一枚幽蓝毒针，在营门火把的映照下，闪烁着诡异的微光。

武吉迅速将腰牌重新裹紧，厉声喝令：“全营警戒！加强入口盘查！封锁此人接触过的区域！”旋即翻身上马，狠狠一夹马腹，朝着中军大帐的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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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八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