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飞虎痛失二子，心如刀绞，强忍住悲痛，唤来天爵道：“儿啊，天祥为国捐躯，理当归乡安葬。你护送他回西岐，一来保全我黄氏血脉；二来可代父尽孝，侍奉祖父膝前。”

起初天爵百般不愿，执意留下杀敌报仇，众人纷纷劝解，这才含泪拜别父亲，扶起幼弟灵柩，星夜兼程而去。

翌日，青龙关下战鼓再擂。郑伦跨上金睛兽，提降魔杵，率三千飞虎兵气势汹汹杀来。关内陈奇亦不甘示弱，也是金睛兽，荡魔杵，引三千乌鸦兵浩浩荡荡迎战。

“督粮上将陈奇！”

“三运总督郑伦！”

互通姓名后，二将暗运神功，催动金睛兽在阵前盘旋。郑伦鼻窍中隐有白光缭绕，陈奇腹部微微鼓动。两军士卒紧攥挠钩套索，屏息凝神，只待时机拿人。

倏忽间，郑伦鼻中一声暴“哼”，两道白光如利剑出鞘，直刺陈奇面门。陈奇口中同时一声厉“哈”，一股黄气如怒涛排空，狂涌向郑伦天灵。

白光黄气轰然对冲，二将身形剧震，竟同时僵直，自金睛兽背上栽落尘埃，双双晕倒。

场上一片死寂，唯有一只乌鸦掠过头顶，哇了一声。

片刻后，飞虎兵猫腰疾进，乌鸦兵弓背速移，各自抢至主将身侧，抓臂抬腿，夺回营中。

“哈哈哈哈！”两边将士爆发出震天哄笑。

哪吒拄枪弯腰，笑得直不起身；土行孙拍腿跺脚，乐不可支。郑伦悠悠醒转，一脸郁闷：“师父曾言此术盖世无双，绝无第三人会使，原来是在诓我！”

好容易止住笑，众人回帐商议取关之计。哪吒对黄飞虎道：“黄将军，丘引妖丹尽碎，龟缩不出；陈奇黄气难继，不足为惧。商军连番受挫，士气低迷，夜间防备必然松懈，如今土师兄也在此，只需这般……定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黄飞虎喜道：“全仗先行。”

二更时分，两道黑影贴着城墙疾掠而上，形同鬼魅。

城楼望孔后，一哨兵正打着哈欠，忽觉颈后一麻，软软倒下。藏兵洞内，几个倚墙打盹的暗哨，也在瞬息间被击晕。

哪吒翩然入城，左腕乾坤圈轻轻一叩，咔嚓一声脆响，重逾千斤的门闩应声而断。

得手后，哪吒腾空而起，屈指一弹，一朵真火精准落在城楼高耸的“丘”字帅旗上。烈焰腾地窜起，霎时映红夜空。反手又是一记乾坤圈砸下，鼓架轰然碎裂，战鼓滚落在地。

与此同时，关下喊杀声震天，数十力士们推着巨木冲车撞向城门。云梯如林竖起，三千精锐口衔利刃，猿猴般攀援而上。

“敌袭！快！放下悬门！”

“放箭！快放箭！”

商军守将惊恐万分，来回奔走。

哪吒右手一挥，混天绫如灵蛇出洞，瞬间缠死绞盘，伴随着金铁扭曲之声，悬门下坠之势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

“绞盘卡死了！悬门放不下！”

“帅旗！帅旗烧塌了！”

“城门！城门要破了！”

关内顿时大乱，哭喊声、兵刃撞击声混杂一片。

哪吒并未加入城下混战。他闭目凝神，仔细感应打入丘引妖丹中的那缕神识。

某府邸密室深处，丘引正盘膝运功，竭力压制妖丹内灼魂噬骨的红莲之印。突然，一股凌厉无匹的杀意穿透墙壁，瞬息笼罩整间密室。

“不好！” 丘引心神俱颤，刚欲暴起，一道银芒已贯胸而过，将他钉死在墙上。

哪吒踏着烈焰走到丘引面前，火尖枪轻轻一挑，那颗犹带着惊恐的头颅便落入手中。

足下红莲升腾，托着他冲天而起，直抵城楼最高处。他举起那颗血淋淋的头颅，清叱声传遍整个关隘。

“丘引伏诛！降者免死！”

城墙上、街道中，那些仍在拼死抵抗或茫然奔逃的商军士卒，都下意识停下动作，望向城楼烈焰处那傲然挺立的身影。

当啷！

不知是谁第一个扔下长矛。紧接着，当啷声连绵不绝，商军士卒纷纷丢盔弃甲，伏拜在地。

孟津渡口。督粮诸事已毕，返程在即，难得半日闲暇，杨戬信步踱入码头旁的集市。

黄河天险，南来北往的商旅货船在此汇聚，集市的喧嚣远胜寻常城镇。空气里混杂着河鲜的腥咸、药材的苦香与远方香料的馥郁。道路两旁货物琳琅，西域的琉璃小件，异域风情的铜器夹杂其间，端的是五方杂处，百货云集。

杨戬的目光在货摊间游移，忖思着给那群家伙带些什么回去才好。

他在一个不起眼的摊位前停下。摊主是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面前蓝布上散落着精巧的木制机关。会爬坡的竹鼠、张嘴吐舌的蟾蜍、还有几只用细木条和牛筋攒成的机关鸟儿，翅膀处缀着羽毛，神态灵动欲飞。

杨戬拈起一只青羽小鸟，捋了捋它高高翘起的尾羽，那小鸟便活了过来，扑棱着飞起尺余高。

“哟，杨兄！好兴致！” 一个爽朗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是督粮副官王五，为人热络豪爽，就是嗓门太大，藏不住话。他凑近了些，顺着杨戬的目光看向那小鸟，又瞥了眼摊上绣花荷包、小铜镜等雅物，脸上顿时浮起促狭笑意：“嘿嘿，给心上人挑礼物呢？眼光不错，这小雀儿活灵活现，姑娘家定是喜欢。”

杨戬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将小鸟轻轻放回蓝布上，面上波澜不惊，只淡淡道：“王副官说笑了，不过是些小玩意儿，随便看看。”

“哎呀，杨兄还害臊了？” 王副官拍拍他的胳膊，朝斜对面的铺子一努嘴，“那边有上好的胭脂水粉，珠钗环佩，南边新到的鲜亮货色。给心上人带这些，那才叫贴心。”

杨戬摇头：“他不爱这些。”话一出口方觉失言，旋即补充道：“他性子野，就爱舞刀弄枪。”

“哦——” 王副官拖长调子，笑意更浓：“未来嫂子这脾气，倒是少见。哈哈，这机巧玩意儿确实更对胃口。杨兄好眼光！”

杨戬未再多言，只微微颔首。他重新拿起那只青羽小鸟，又挑了一只木料坚实、形态威猛的鹰隼，付了钱。接着，走向干货铺子，拣了几大包上好的鱼干与蜜渍枣脯，沉甸甸拎在手里。最后，在铜匠铺前驻足良久，选出一块打磨锃亮、分量却极轻的护心镜，仔细用软布包好。

回到营帐，杨戬将给雷震子的零食、给天祥的护心镜，及其他师兄弟的礼物分置妥当，这才小心翼翼取出那两只机关鸟，置于案头。青羽小鸟和木鹰并排立着，翎羽沐着夕阳余晖，栩栩如生。

他静坐片刻，又从怀中摸出一张皮纸。纸缘卷起，起了毛边，显是被反复摩挲。

展开皮纸，跳脱飞扬的字迹撞入眼帘：“青龙关已破，丘引老贼授首！痛快！痛快！”

信极短，字里行间尽是破关的狂喜与豪情，仿佛能听见哪吒爽朗的笑声。

四个月了。孟津到前线的距离，被这薄薄一纸拉得无限漫长。这是四个月来，哪吒写予他的唯一来信。字句早已烂熟于心，他却依旧每日展开，再看一遍。

帐内十分安静，唯有指腹摩挲信笺的细微声响。杨戬垂眸看着信，又抬眼看了看案头那两只鸟儿，一抹极淡的笑意，悄然在他唇边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