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史蒂夫给他们找来了一些简便又实用的东西,包括食物、水,当然还有武器。
他给了托尼一把.22,用来代替之前丢掉的.38。
“这玩意儿是女人用的,你知道的吧。”托尼警惕地盯着那把袖珍手枪。
史蒂夫把枪往前推了推,说:“塞在你的靴子里,一定记得把保险拉上。”
“长官,遵命,长官!”托尼装模作样地敬礼,然后把.22拿了过来,检查过保险之后唉声叹气地塞进靴筒里。
“就当是以防万一了。”他说。
史蒂夫觉得,最好还是不要有这个“万一”。但他并没把话说出口。
如果要进入山上的矿场,他们大概有两种办法。一是硬闯。那么他需要更多的武器,还有一根能把托尼拴在船上,好让他老实不跟过来的铁链。
二是混进去。考虑到这个地方如此偏僻荒凉,跟着货运车进去显得不切实际,而他相信煤车也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停运了。
“暴风雪一定会影响他们的通讯,”托尼说。“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假冒九头蛇并没有漫画里讲的那么容易。”史蒂夫实事求是地说。
托尼暂时停下手里的工作。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忙碌着,把从船上搜刮来的一个备用发电机、一个收音机、一个21寸黑白电视拆了个七零八落。细小的零件不时随着地板倾斜来回滚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暴风雪仍在外肆虐,即便船内仿佛另一个世界,这个小小世界也并不全然平静。每当有惊涛骇浪打来,就会响起各种没有固定好的工具、物品四散飞落的声音。
史蒂夫早就放弃了不断捡起这个房间内掉落的东西这一任务。托尼压根从一开始就没在乎过。
“我不敢相信你竟然还看过那些漫画。”他说着冲史蒂夫扬起眉毛,“不过我们有信息优势,队长,我们知道他们是九头蛇,我们知道他们绑架了一船平民。”
事实上,信息优势并没有史蒂夫希望的那么大。绑起来丢进储藏室的那个九头蛇没有任何帮助,那家伙并非口风很紧,而是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从“九头蛇号”遭遇攻击到现在,史蒂夫对计划并执行这一切的九头蛇暴徒们有种微妙的感觉。他们采用的方式不是史蒂夫所熟悉的,但其中却又含有某种神秘与令人不安的因素,恰巧是九头蛇最为标志性的特征。
登船绑架船员的九头蛇们全部穿着绘制有九头蛇标志的衣服,但这艘船上的留守人员穿着的却是平民服饰。
也许是因为这两个人等级不够高,也许是他们聪明到会担心这个荒凉的港口可能有海上警卫队来检查。
但有些地方仍旧自相矛盾。
托尼朝他这边扔了个螺丝,惊醒了史蒂夫。一直趴在暖炉旁的格洛丽亚兴奋地跳起来去叼螺丝,不过那小玩意儿对于她来说太迷你了。
“我们手头的信息不足以让我们畅通无阻。光是口令就能把我们拦在第一关。”史蒂夫想了想,平静地指出这一点,“九头蛇的确是一群暴徒,但他们并不是愚蠢的暴徒。”
托尼点了点头,“好吧,所以第一关我们硬闯。”
“然后就会像捅了马蜂窝。”史蒂夫说,而这是经验之谈。
托尼抓了抓头发,本来就乱糟糟的棕发看上去就像个鸟窝。“好吧,好吧。我们缺乏对地形的了解,这的确是个问题。但你想想看,矿场的建筑注定不会太紧密,进门的地方也许会有几栋房子,但真正下矿的地方一定会远离房子。我们的安全风险并没想象中那么大,我觉得值得一试。”
“你觉得九头蛇把人藏在了地下。”史蒂夫缓缓点头。
托尼抓起扳手抛到半空,然后又接住,指向史蒂夫。“这是个合情合理的假设,但我们最好不要过分依赖自己的想象力。我们对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做个预想——当然所谓的‘各种’纯属痴人说梦,因为最后发生的那种情况必然是你没预料到的,这就是墨菲定律的适用场景。哦,对,你大概不知道墨菲定律。那家伙好像是在四九年才说出那句该死的话的。不管怎样,我觉得我们做好准备,见机行事,这就够了。”
史蒂夫有些惊讶,他没料到这话会从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口中说出。
事实上,就连很多经验丰富的特工都做不到这一点。
他认识的大部分低级特工都过分依赖计划,一旦遇到突发状况就慌了手脚。克林特声称这是某种天赋。那些能够在遇到意外的时候迅速应变的特工就算资历不够,也会很快晋升成为高级特工,就是这个原因。
也许托尼也很有天赋,史蒂夫心想,这倒是解释了为什么他最后成了神盾局局长。
不,不是这样的。这么说非但有失公允,而且充满了可怕的偏见。不止是因为这里是平行宇宙。
没错,斯塔克有他自己的想法,而且有很多方面,史蒂夫都不能苟同。然而,史蒂夫不能左右他,这并不代表斯塔克就是个坏人。
事实上,史蒂夫从未想要左右任何人。但斯塔克总有办法用他的固执与天才逼疯史蒂夫。
史蒂夫想着,下意识地抿紧了嘴。他心不在焉地再次检查了一遍手中的武器。
“我们必须经由他们的矿车隧道上山。风刮成这个样子,我们就算开着坦克也不可能顶得住。”他说。
“嗯哼。最糟的情况是,他们在矿车隧道的入口处设了某种锁定机制。承认吧,九头蛇才不会敞开大门等我们进去,除非等着我们的是个陷阱。所以说,可能会有密码,或者一把大锁。我个人更倾向于前者。不过幸运的是,两者对我而言都不是问题。”
托尼说着从他一直忙活的那堆零件中挑了两个黑色的小盒子出来,“来拿着,我们一人一个,以防万一。”
“这是什么?”史蒂夫好奇地接过来,在手里翻看着这个长得酷似对讲机的东西。
“通讯器。”托尼说,“拜托别告诉任何人这破烂儿是我做出来的。我老爸会杀了我的。”
然后,托尼不知为何瑟缩了一下,仿佛被自己的话烫到了舌头。
史蒂夫耸了耸肩,看着闪着小红灯的通讯器,说:“我觉得还不赖。”
事实上,和托尼做出来的各种东西一样,它们不止是不赖。
“我不能保证通讯距离可以超过五十米。”托尼说,表情有点痛苦,“真的,这种缺陷简直是灾难级别的。我真希望我能有比八十年代的电视机更高级的东西来拆。所以,不开玩笑,别告诉任何人。”
史蒂夫默默地点了点头,把通讯器妥善装了起来。“船上有几辆雪地摩托,我们到时候一人骑一辆,停在隧道入口。如果我们能带你的队友原路返回,这些交通工具就能派上用场。”
“七个人,两辆摩托。”托尼说,一脸无辜地举起双手,“我该庆幸交警的业务范围不包括这里吗?”
“如果我们无法顺利原路返回……”史蒂夫没有接话,而是继续说下去。但很快他又沉默下来。
如果发生这种情况,他就不得不让托尼藏起来,然后……
然后解决掉所有的九头蛇,确保安全之后,再带着托尼和他的朋友们原路返回。
不是他最喜欢的情景,但他知道必要的时候该怎么做。这不是史蒂夫第一天上战场了。
托尼仍看着史蒂夫,于是他想起来,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继续道:“如果九头蛇提前识破了我们的伪装,对我们发起攻击,我需要你躲起来,等待安全信号。”
“行啊,好吧。”托尼敷衍地点了点头。
“我不想这么说,但是,”史蒂夫叹了口气,对面,托尼翻了个白眼,“托尼,你还是个孩子。”更重要的是,托尼并非一名士兵。
“是啊,老爷子。”托尼沉下脸来,“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高见要发表吗?”
“没什么了。”史蒂夫说着站起来,把手伸给托尼,“注意安全。”
托尼抓着他的手站起来,然后把两只手都揣进口袋里,懒懒地说道:“没问题,我的中间名就是‘安全’。”
史蒂夫几乎要大笑起来,如果不是他即将带着一个可能还未成年的平民孩子上战场的话。
他差不多忘了托尼这种有点滑稽的乐观主义精神有多振奋人心。
“什么?”托尼警觉地看着史蒂夫,“我错过什么了吗?你为什么在微笑?我说什么了?”
“没什么。”史蒂夫说着转过身,率先推开舱门。冷风立刻像堵气墙似的撞到脸上,压缩他的呼吸空间,“来吧!”他头也不回地说。
如果史蒂夫认为之前的天气已经算是恶劣的话,那他真是低估了这场暴风雪的实力。
此刻,虽然船停靠在港口,由七八条缆绳固定着,但却在惊涛骇浪中上下颠簸。海水不时高高溅起,冲刷着甲板。
天色昏暗得像是已经入夜,尽管时间不可能真的那么晚。
史蒂夫一边不断抬头看着天色,一边把雪地摩托搬下船——那可真不是个轻省活儿,对天起誓,而他还曾不止一次徒手举起载满漂亮姑娘的印第安摩托车。
格洛丽亚追出来很多次,一路跟着他们,不肯回头。托尼好不容易才说服她这是一个需要雪橇犬队长留守的任务。平心而论,史蒂夫不知道自己是该觉得钦佩,还是羡慕。
然后他们出发。
当然,从各方面来说,情况都远比预料得糟糕。
“嘿,搞不好我们会被暴风雪活埋的!”托尼喊道,这还是因为他们都把对讲机别在了肩膀上,才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我们会没事的!”史蒂夫同样喊回去,然后跨上了摩托车,“跟在我后面,托尼。保持联络!”
矿洞隧道的入口离码头只有几百码——如果不是积雪太厚,两地之间原本是有铁轨连接的——不过对于暴风雪中的赶路人来说,这几百码几乎像是在和巨魔搏斗。
史蒂夫一直担心托尼的摩托车会翻倒,但托尼似乎游刃有余。
他想自己也许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在任务上,而非担忧自己的队友。史蒂夫并非第一次和托尼·斯塔克出任务,而这甚至都不是最危险的那种任务。要是他不信任钢铁侠的能力的话,那美国队长和钢铁侠也不可能合作近二十年。
也许是因为年龄的缘故。但事实上,这同样并非史蒂夫第一次带着年轻队友上战场。老天,巴基曾经就是个孩子,而且还是个不听话的孩子。霹雳火和托罗也很年轻。该死的,他们都很年轻。年轻又愚蠢。
但他就是无法抑制那种将托尼装进口袋里的冲动,也许是因为灵魂标记,史蒂夫无法确定,毕竟他自己也是个异乡人。
在入口处停下的时候,托尼的帽檐已经冻成了冰块,他的眉毛上也沾满了冰雪。不过他仍旧成功地把一条眉毛扬了起来。
“好嘛,”他对史蒂夫说,“这我可是没想到。”
隧道入口并非他们想的那样机关重重,但也并非大门敞开。也许九头蛇费心在门外挂了把大锁,但不管是砖墙还是木板,此刻都已经被风掀飞了一半。老实说,那些剩下的部分看起来也随时会放弃挣扎,随风而去。
托尼弯下腰从雪地里捡起了什么,拍了拍,哼了一声。
那是半拉方形的金属块,呈现浅灰色,边缘处露出参差不齐的电线。
“看起来老天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托尼说着朝史蒂夫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神色半是揶揄,半是不屑。
“好了,我们走。”史蒂夫说着将雪地摩托拖到一旁,找来两块木板盖住。他暗自祈祷,希望等他们出来的时候,这两辆摩托不至于连挖都挖不出来。
当然,就像托尼说的那样,墨菲定律总是适用于此类情形。
这条简陋的矿山隧道是沿着当初铺设的铁轨搭建的,高出地面一米左右,主体采用某种类似于集装箱铁皮的材料。
史蒂夫甚至怀疑,那些建造者就是拆了不少集装箱来改造的这条隧道。衔接缝隙处用木板填补,此外还有一些粗制滥造的预制板、承重柱,诸如此类。
隧道内弥漫着一股尘土与排泄物的味道。也许在辉煌时代,隧道每隔几米就挂着一盏煤油灯之类的,不过现在,这里基本一片漆黑。
史蒂夫打开了手电筒,率先走了进去。
“你知道,我本来以为隧道里会暖和一点。”托尼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由木头和铁皮组成的隧道,像只好奇的猫,“你说我们会不会走到一半直接被风掀到天上去?”
史蒂夫说:“我不知道。你有个小名叫多萝西吗?”
“哈哈。”托尼拉长声音,回声在隧道内隐隐约约远去。
尽管托尼认为这条隧道太过简陋,不过史蒂夫觉得,当风不直接照着身上猛吹的时候,他已经暖和多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走在一面大鼓里头,外面的风声变成了低沉连贯的“砰砰”声。黑暗中,隧道深不可测,蜿蜒的铁轨在两人脚下不断向上攀爬。
“该死的矿车呢?”托尼叹息。
“多半在上边。”史蒂夫说,“即便没这场暴风雪,我们也没办法联络九头蛇,让他们把矿车放下来。”
“是啊。”托尼叹了口气。
他们并肩走着。史蒂夫走在铁轨之间的枕木上,托尼在他右手边。
这里的空间倒是足够宽敞。隧道的坡度不算陡,但走起来也并不轻松。煤渣和碎石在枕木之间散落着,不时和他们的靴底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你知道,”托尼忽然开口,“等这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们可以想办法帮你安定下来。我是说,美国人民会很乐意欢迎你回去的。”
史蒂夫不假思索地说:“不。”他能感到托尼的惊讶:身体向外侧一弹,脸也朝他转过来。
“好吧。”托尼的语气有点犹豫,“我猜那也没问题,这毕竟是该由你决定的。但不管怎样,我都能帮你。”
“谢谢,托尼。”史蒂夫说,不知为何感到心烦意乱,“但我觉得考虑这些问题未免太早了。”
“是啊。”托尼说着沉默下来。
两人大概又走了几十分钟。史蒂夫不得不时常放慢脚步,好让托尼歇口气。他已经能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噪音:男人说话的声音,椅子腿拖过地面的声音,杯子重重放在桌面的声音。
他将手电筒光柱不断从左扫到右,再从右扫到左。
蓦地,史蒂夫抓住托尼的手腕,将手电筒塞给他,然后拔腿冲了出去。
II.
托尼完全没反应过来,他甚至没来得及叫出声。也许这倒是一件好事,因为很快前方就传来沉闷的打击声。
史蒂夫一定是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动静,为了避免暴露而提前动手。
该死的超级士兵的超级听力。
托尼暗自咒骂了一句,伸手掩住手电筒的光,然后拼命跑了起来。一种粘稠的雾似的感觉笼罩着他的大脑,湿湿冷冷的。他埋头向前猛冲,脚底的碎石不断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与呼吸声、心跳声,以及外面沉闷的风声一起沦为单调的背景音。
然而跑出去将近一百码,托尼还是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他的心在胸腔中剧烈跳动,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出现各种糟糕的情景。
蓦地,一道光在前方很近的地方亮起,呈长方形,边角塌陷。朦胧的黄色光线照出熟悉的轮廓:身材高大、肩膀宽阔。
是史蒂夫。他正打起门帘,身后的非节能灯泡正毫无保留地倾洒出温暖的光。
托尼一个急刹车,免得自己像个白痴似的直接扑进史蒂夫的怀里。结果他的鞋子在枕木上绊了一下,顿时挥舞着双手朝前扑倒,眼看就要在铁轨上磕掉一两颗门牙。
史蒂夫及时抓住了他——前一秒,他还站在门口,下一秒就出现在了托尼身前,抓着他的胳膊稳住了托尼即将与地面亲密接触的身体。
“耶稣啊。”托尼脱口而出,感觉自己涨红了脸,“下次给个预警,成吗?”然后他探头看向史蒂夫身后,“情况怎么样了?”
“小点声。”史蒂夫拉了他一把,嘘声说道。他转身朝着那道帘子已经落下的小门快步走去。
托尼连忙跟上。
门帘之后是个普通大小的接待室。一张桌子,几条凳子,桌子上还乱七八糟堆着啤酒罐、扑克牌、筹码、烟屁股。
地板上,失去意识的九头蛇特工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也许死了,也许只是昏了。谁知道呢。至少空气里没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托尼尽量不去想这次行动是否遵循非必要不伤亡协议。他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这种场面了。
他不算惊讶地发现,自己对此一点也不怀念。
同船上那两人一样,这群九头蛇也并未穿着画有九头蛇标志的丑陋制服。如果不是美国队长此刻正站在他的身旁,托尼都要忍不住怀疑,这是否只是一帮普通的矿工了。
角落里,七八件武器被清缴出来,凌乱地堆放着。都是些过时的玩意儿。
“动作很快啊。”托尼低低地吹了声口哨,抬起头扫视着这个地方。
他猜这里应该是属于隧道和矿场的缓冲区,外头十有**是露天的,此刻正毫无疑问接受着暴风雪的洗礼。
接待室对面的那道门多半就通向那片更加冰冷的世界。
史蒂夫低声对托尼说:“这几个守门的没来得及发出警报,但我想我们随时都有可能暴露。托尼,这里的人比我料想的要多,至少有五十个。”他的神色紧绷。
五十个,足够组成一支该死的迫击炮小队了。
托尼在心里吹了声口哨。他不知道史蒂夫是怎么估出这个数字的,也许在他拔足狂奔的短短几十秒内,史蒂夫已经做过侦察了,或者用了他超级士兵的感知能力。
但至少他们已抢占先机,在并未惊动对方的情况下成功渗透。
“目前为止一切顺利,”托尼迅速地做出决定,他对史蒂夫说,“别担心我。”
史蒂夫短促地点了点头,“你的枪呢?”
托尼一言不发地拍了拍胯部,隔着厚重的大衣,其实很难感受到枪的轮廓。
“如果他们发现我们是入侵者,你该怎么做?”史蒂夫继续发问。
托尼在心里叹了口气,背书一样低声说道:“你会掩护我,我会撤回这里等你。我有枪,我能自保。”后一句是他自己加的。如果可能,托尼挺想用锤子把这句话敲进史蒂夫的脑袋里。
“好。”史蒂夫点点头,“跟在我身后,保持警惕,观察四周。”
托尼心想:再多说一句,我就把桌上那堆筹码塞进你嘴巴里。
史蒂夫果然没再多说,也许是感觉到了托尼的紧张和不耐烦。
他转身推开了对面的门。狂风立刻涌入,夹杂着灰扑扑的雪花。风声锐利而又怪异,几乎带着某种音调,像是有个外国人在扯着嗓子叫嚷。
托尼跟在史蒂夫身后,顶着狂风走进矿场。他不得不低下头,才能勉强喘得上气儿。而从风刮到脸上的那一刻起,托尼的心就开始剧烈跳动。肾上腺素的感觉并不陌生。
“你好啊,老伙计。”他在心里说,同时将一口冰冷、新鲜的空气用力吸进肺里。
矿场表面看来并没有重兵把守,也不见塔楼和不断移动的探照灯扫射大地。接待室外是一片空旷的雪地。积雪的厚度说明,不久前刚有人清理过地面。
尽管四周黑灯瞎火、不见人影,然而这个地方却并非一片沉寂。
除了空中一团团急速旋转的雪花之外,托尼能感觉到,某种奇异的震动正不断从脚下传来。
他低下头,眯着眼睛,心想:“不可能,这个矿场不可能还在开工。”
但那又是什么东西在震?托尼是个机械师,他能分辨出哪些震动来源于非自然现象。
眼下这个就是。
史蒂夫一直走到空地中央才停下。他的左右两侧各有一间棚屋,相距很远,并不对称。左边那间像是仓库,褐色石墙、倾斜式屋顶。
朝向托尼他们的那边,一道漆成红色的双开铁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锁。
右边那间屋子倒是有几扇窗户,肮脏的玻璃也许是反射了些许雪地的光芒,在夜幕下看上去犹如将死的萤火虫的屁股。
大门紧闭,听不到任何动静从里面传出来。
托尼缓缓扫过右边的屋子,望向远处一个升降台,操作灯亮着,像一只邪恶的小红眼。
他猜那玩意儿能把人带到地下。
毫无疑问,下头肯定有九头蛇候着。
前方更远的地方,一口井突兀地竖起,上头有个遮挡的棚子,看起来已经快被雪压塌了。参差不齐的井口比托尼常在工地见到的竖井还要小,几乎只有洗衣盆那么大。
在托尼观察四周的时候,史蒂夫已经单膝跪地,双手支撑着把耳朵贴近地面。当他站起来的时候,托尼在迷蒙的大雪中看到史蒂夫空洞的眼神。
他回头望了托尼一眼。
托尼无言地指了指那个升降台,但史蒂夫已经开始摇头,抬手指向右侧的屋子。与此同时,他从腰带上解下之前托尼给他做的简易震爆弹,放缓脚步朝那边走去。
暴风雪肆虐的唯一好处就是,当震爆弹响起的时候,那声音完全淹没在狂风怒吼之中,根本没法传远。
托尼能隐约听到那屋子里传来的声音——拳头砸到皮肉的声音,噎进喉咙里的痛呼,也许还有骨头碎裂的声音。
看起来一切正按照计划进行。
托尼等了五秒钟,然后抬脚朝升降台走了过去。
那是个十尺见方的洞口,平台已经降到了下面那一层去。雪花在空荡荡的洞口上方反常地飘荡着,迟迟不肯落下。
右侧,操控台孤单地立在一旁,不知怎的让托尼想起了《坚定的锡兵》。
也就是在这时,当托尼看着操控台,心不在焉地回忆那个安徒生童话的时候,操控台上的指示灯突然由红转绿。
眨眼间,电机发出一连串可怕的轰鸣,转轮也开始嘎吱嘎吱地转动。
升降台要从地底上来了!
托尼只愣了片刻。在那片刻,他就像一头被车灯照到的小鹿似的,一动不动。
——史蒂夫仍未从那间屋子里出来,说明他还没有结束。
托尼想起了史蒂夫的指示,关于遇到此类突发状况应该如何避险自救的指示,一字不落。但当然了,他完全没有想到要听从队长的吩咐。
“队长,敌袭!”
托尼按下对讲机按钮短促地说了一句。他的另一只手已经迅速伸进口袋里,抓住之前在船上做的某个小东西,朝操控台一把扔了过去。
“嗡”的一声,电磁脉冲爆出一片蓝色的光。空气中顿时充满静电的味道。托尼的牙齿不由自主地咬紧,但却麻木得如同咬住了橡胶。
下一刻,电机像是呛住了一样大声咳嗽起来;转轮也不再继续将平台往上拉,而是卡在了半中间。
“托尼,离开这里!”对讲机里传来史蒂夫的声音,伴随着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托尼再次按下对讲机:“我能给你争取五分钟!”但他的确准备撤退,并笨拙地拔出了腰间的枪。
然而用不着五分钟,身后那间房子的门“砰”的一声被再次踢开,史蒂夫已经持枪冲了出来。托尼甚至不确定自己刚才是否听到了枪声。
“他们要上来了!”托尼转身立刻朝他跑去,“我让机器暂时故障了!”
然而,不管故障不故障,如果升降机是唯一能够进入地下基地的通道,那么九头蛇一定会在下面端枪等着,然后在托尼和史蒂夫下去的第一时间把他们有条不紊地打成筛子。
这种设计简直是偷袭者的噩梦。
“跟我来!”史蒂夫一把抓住托尼的胳膊,力气大到手指几乎隔着厚厚的衣服掐进托尼的肉里。
托尼向前踉跄了一步,像扑扇着翅膀的小鸡一样被史蒂夫拎着朝远处冲去。
然后他意识到,史蒂夫是要下那口竖井。
不过这无助于缓解当史蒂夫把他搂到胸前,并从竖井口一跃而下时,托尼的震惊与恐惧。
眨眼间,地吸引力成了掌控他们命运的全部力量。托尼被用力压在史蒂夫胸口,几乎无法呼吸。他的靴子不时撞到井壁,后背有史蒂夫的胳膊挡着,但托尼感觉得出他们与井壁的极限距离。
“砰”的一声,史蒂夫先落了地,他顺势后仰栽倒,让托尼摔在了自己胸口。
那可一点儿也谈不上温柔。
至少竖井下方要比狭窄的井壁宽敞许多。托尼喘着气、眨着眼,面前一片漆黑,他鼻子里闻到的只有史蒂夫身上的汗臭。
然后史蒂夫打开了手电。他抓着托尼的肩膀把他拽了起来,然后用手电筒扫了一圈井底。
这下面竟然是个四通八达的矿道。
托尼喘了口气,又咳嗽几声,才说出话来:“我们怎么办?”
然后他抬起头。天空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要是他们往这下面扔个炮仗,我们可就被炸上天了。”当然,这倒是个对付升降台的好法子。但他们没有重武器。
而且不管别人相不相信,托尼这辈子——或者上辈子——已经见够了火光冲天、胳膊腿乱飞的场面。
“这地方几乎已经被挖空了。”史蒂夫说。
手电筒的光芒照亮了一小片地方,托尼能看到史蒂夫的脸上溅了几滴血。于是他掏出手帕,想想这里也没有镜子,就叹了口气,说道:“别动,你脸上有脏东西。”然后凑过去替他把脸擦干净。
史蒂夫没动。一团团热气从他口鼻中冒出来,又迅速消散。
“你觉得我们该朝哪里走?”托尼问,一边收回手。他望向史蒂夫那双深邃的蓝眼睛,不禁吞咽了一下口水。
一种奇怪的感觉突然冒了出来,他的胸口也隐隐发烫。
托尼突然意识到,这个环境有多密闭、多令人透不过气。
上帝啊,千万别告诉他,这是什么狗屁幽闭恐惧症发作的前兆。他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了。
“那边。”史蒂夫指出一个方向,并未犹豫。他关掉手电筒,然后抓住托尼的手,“跟紧我。”
“呃,好啊。”托尼喃喃地说,“没问题。”
他的心再次狂跳起来,但却与前几分钟的狂跳完全不同。
再有一两章,我应该就能结束这段北极之旅了
享受假期,享受这个故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暴风雪肆虐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