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纽约之后,托尼的生活骤然变得平静起来,平静到几乎令人无法忍受。
没有神盾局特工把他抓去小黑屋,逼问事情经过;没有九头蛇的坏蛋追杀他,试图弥补他们上一次的失败。
甚至没有人在他面前谈论这件事,仿佛托尼的极地之行只是一场梦。
此外,史蒂夫当然也杳无音信。但最好别去多想那个。托尼和他的大脑都同意这一点,只有潜意识偶尔会违背指令。
愚蠢的潜意识。愚蠢、愚蠢、愚蠢。
托尼知道玛丽亚在担心他,正如每一位母亲担心儿子那样。但出于某种原因,她默默克制着这种情绪,并且和别人一样,对托尼遇险的事避而不谈,假装一切正常。
也许是霍华德说了什么,也许是霍华德逼她这样做的。托尼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样。
裂痕已经存在,而且不可逆转。
最不令人意外的是:霍华德和他终于变得像陌生人一样。两人在同个屋檐下生活,却仿佛两艘船似的,只是不时静悄悄擦肩而过。
当然,托尼并没有拒绝和父亲说话,那未免太幼稚了。但他也无法否认,两人全部的口头交流都是必要的、简短的,而且往往让他觉得尴尬。
但他并不恨霍华德。不,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托尼认为,自己怨恨父亲的年代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在过去多年的宿醉与放纵中,他甚至可以多少理解父亲,甚至是同情。
他们都曾是死亡商人。只是托尼找到了救赎的方法,霍华德却没有。
托尼相信自己已无法挽回这段冷却的亲情,天知道他曾有多努力想去弥补上辈子的遗憾。
然而裂痕就在那儿,跟大峡谷似的,谁都看得到。
所以也就这样了,托尼心想。不是所有家庭都经得起沉重打击,尤其是像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
正如瑞德·巴特勒所说,你无法将破碎的花瓶拼起来,然后欺骗自己这东西仍完好无损。
当然,这大概和书中的原话不完全一样,但谁在乎呢。他的大脑是用来储存更有用的东西的,19世纪的爱情小说可不在其列。
“所以,你就把自己关在车库,像个流浪汉一样吃睡都在这儿?”罗迪一边问,一边伸出手,好奇地抚摸Dum-E笨拙、沉重的机械臂。后者是托尼这些天不吃不睡鼓捣出来的,和上辈子的相比,其实算不上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足够怀旧。
“我其实还在医院里待了半个月,因为我弄伤了自己该死的韧带。但如你所见,我有更重要的工作。”托尼说着朝自己不太聪明的机器人挥了挥手,“不然怎样?我又不能扛着冲锋枪,直接杀进神盾局去。”
“是啊,通常那种行动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罗迪说,然后做了个苦脸,“我还是不敢相信,你竟然把这件本该保密的事情告诉我了。万一哪天我人间蒸发,我希望你知道,这都是因为你让我承受了太多。”
托尼用扳手敲了敲面前改造成工作台的桌子,“放心,这里是反监听的。我做了个小玩意儿,保证安全。”
而且他透露的其实并不多,只告诉罗迪那不是一场海难,而是有计划的绑架。
托尼对此有些想法。
“反监听。”罗迪的眉毛抖了抖,“为什么这个词听上去一点也不令人安心?他们到底为什么要监听你?”
“因为我命中注定要成为超级英雄,”托尼板着脸说,“也就是超级反派的绊脚石。”
罗迪翻了个白眼,“行吧,超级英雄。那你接下来的计划呢?人人都知道,超级英雄都有计划。”
“我没有计划。”托尼沉下脸来,闷闷不乐地把扳手扔了出去。Dum-E立刻兴奋地滑过地板,追在后面去捡。
“如果像你说的,九头蛇绑架了其他船员,他们肯定是在计划什么邪恶的事情。”罗迪挥了挥拳头,“我们应该有所准备,想想怎么击破他们的阴谋。”
托尼嘀咕道:“我还真怀念你如此天真的时候。”
“什么?”罗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抱起胳膊,“你说的肯定不是好话,我都不用抛硬币就能猜到。”
“那些都不重要了,”托尼丧气地说,挥了挥手,“这些,你看我现在做的这些,难道还不够明白吗?我已经出局了,还又聋又瞎。霍华德禁了我的足,你知道吗,整整半年,天杀的半年。”
罗迪耸了耸肩,说道:“这在以前也不成问题啊。你甚至都敢瞒着舍监半夜跳窗溜出宿舍,还怕你爸爸因为你逃出去而打你屁股吗?”他眯眼瞧着托尼,“等等,这是你故意卖惨吗?你是假装放弃,想要混淆视听,然后趁敌人不备,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托尼翻了个白眼。
“我想说的是,我能做的并不多,尤其是给困在这里。”他一边说,一边意味深长地瞟向罗迪。
罗迪用力揉搓起双臂,仿佛觉得冷似的。“你为什么这么看我?托尼,我说过了,你温柔的眼神简直比汉尼拔还可怕。”他夸张地哆嗦了一下。
“也许我需要一个帮手。就像蝙蝠侠需要罗宾。”托尼说,大度地没有追究罗迪暗示他像食人魔的事情。
罗迪毫不领情,并且立刻提出了抗议:“嘿!为什么你是蝙蝠侠,我是罗宾?”
“詹姆斯·罗德,一个在意重要问题的人。”托尼干巴巴地说。
罗迪再次交叉双臂,瞪着托尼,但最后,他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伙计,你想要我干什么?老实说,我们要是来哈迪男孩大冒险那一套,年纪未免太大了。”
“不是哈迪男孩。”托尼说,手指在自己的牛仔裤缝上不断敲打着,“罗迪,如果你现在拒绝我,我保证绝不会埋怨你,因为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那些人是真正的大坏蛋。”
他说着双手弯曲成爪子,放在脑袋两侧来强调自己的说法。
“而你准备和那些真正的大坏蛋作对?”罗迪瞅着托尼。
托尼严肃地点头,手还在脑袋旁边举着。
罗迪叹了口气,说道:“那我猜,我也只能帮你帮到底了。这就是误交损友的下场。”
托尼咧嘴一笑,收回手,然后用力打了他一拳。
“我应该提醒你不要殴打未来的帮手吗?”罗迪揉着肩膀,但也笑了起来,“好了,说真的,那些九头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直觉告诉我你隐瞒了不少重要细节。来吧,说一说。”
“九头蛇是二战时期纳粹德国麾下的邪恶科学组织,你知道这个吧。”托尼往后一靠,屁股抵着桌子边缘,“美国队长的头号敌人就是九头蛇的首领,红骷髅。”
“嗯哼。”罗迪拉长声音,“而你想说,这些漫画里的大反派在现实中其实真的存在?”
“不光是九头蛇。”托尼说,然后迟疑了一下,“美国队长也是真的。”
“我知道美国队长是真的。”罗迪扬起手掌,“见鬼,军校里可没少讲他的故事。”
“那不是故事,罗迪。”托尼轻声说,“那是历史。”
罗迪闭上嘴,然后再次抱起双臂,低头瞪着托尼。
“九头蛇本来会把我也绑架走的,”托尼继续说下去,“但美国队长出现了。我知道这听起来是什么样!”他在罗迪张开嘴的时候抢先说下去,“他有盾牌,有制服,样样齐全。而且他就是美国队长,如果你见到他,你也不会怀疑的。”
“好吧。”罗迪缓缓说道,“那这个美国队长从九头蛇手里把你救了出来,然后呢?”
托尼知道罗迪肯定不会一下相信这种事情,但他只是继续说下去,把当时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全部告诉对方。
他知道这大概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而且无疑会将罗迪拖入某种尴尬又危险的境地。但无可否认的是,将北极发生的事情讲出来让托尼感到一阵轻松,仿佛听这件事说出口,不知怎的让它是个梦的可能性大大减少了。
讲完之后,托尼口干舌燥,他看了一眼罗迪沉思的面容,转身拖着脚步去角落里的小冰箱里拿可乐。
“事情就是这样,信不信由你。”他头也不回地对罗迪说,撅起屁股在那些一模一样的可乐瓶中挑选着。
“你的故事的确有耸人听闻之嫌,我不骗你。”罗迪终于说,托尼把可乐瓶递给他的时候,他一脸严肃地看着托尼。
托尼耸了耸肩,尽力不让自己的失望从脸上或语气中流露出来,“我知道,够疯狂的,对吧。”
好吧,这本来也是碰运气的事。你不能指望一个心智健全的人相信这种扯淡的经历,对不对?
至少告诉罗迪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贾维斯说得对,他需要和除了Dum-E以外的正常人类多交流,这样才不会退化成大猩猩之类的。
“所以你需要我做什么?”罗迪问。
“我需要你……”托尼说,然后眨了眨眼,“什么?”
“显而易见,九头蛇从历史的灰烬中重生了,美国队长又生死不明。”罗迪说,“你需要我做什么?因为,我是说,我们肯定得做点什么。”
“呃,我,”托尼结巴了一下,“你相信了?不是说我没听见你说什么,但我不确定你是不是,你知道,在嘲讽我。”
罗迪不满地问:“我是那种人吗?”
“相信我,伙计,”托尼咧嘴笑起来,用手里的可乐瓶撞了撞对方的,“你绝对是。”
“再次提醒你,对未来帮手落井下石,可能会造成严重后果。”罗迪威胁道。
托尼举起双手,“你是最棒的,罗迪,真的,我爱你,老兄。”
“我是不会对你说‘我也爱你的’。”罗迪说。
“扫兴鬼。”托尼咯咯笑起来。当然,非常有男子汉气概的咯咯笑,他在心里纠正。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计划?”罗迪问。
托尼故意拉长声音,“也许有一个?”
“就一个?”罗迪挑眉。
“好吧,也许有那么几个。”托尼回答。
罗迪伸手拉了拉自己的耳朵,说:“这东西为你准备着呢,但你要是不开口,它们就只能是摆设。”
“亚历山大·皮尔斯。”托尼说,瞥了一眼紧闭的车库大门,然后转回视线,看着罗迪,“把我救出来的那架飞机上,他也在,而且他狙杀了那个试图杀死我的九头蛇。”
“所以……那家伙是好人?”罗迪问,语气不是很确定。
“那家伙笑里藏刀是真的,”托尼说,他当然不能告诉罗迪自己知道皮尔斯是九头蛇的真正原因,“我觉得他杀死那个九头蛇其实是为了灭口。”
“跟我解释解释为什么?”罗迪的两条眉毛扬了起来。
“我……”托尼抬起一只手,又放下,叹了口气,“我解释不出来。”
“那我们就暂时给他的身份打个问号。”罗迪说,“接着讲,这个笑里藏刀的家伙怎么了?”
“你瞧,神盾局是脱离美国政府、美**方存在的秘密组织。”托尼说,“而皮尔斯,作为安全部副部长,算是美国政府与神盾局之间的联络人。我爸是神盾局的顾问之类的,我猜,他和神盾局纠缠得很深。这就是为什么最近皮尔斯总往我家跑。他们在办公地点搞不好见面见得更频繁。”
他仍旧拒绝相信霍华德被九头蛇腐蚀的可能性,因为那不可能。
“嗯哼。”罗迪点点头,“所以怎么着,你是想让我跟踪这家伙吗?”
“什么?不是!不管神盾局是怎么知道九头蛇的计划的,这一切都仍在九头蛇的掌控之中,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因为皮尔斯的存在。他就像个双料卖国贼。”托尼一边说一边疯狂打着手势,“但我和队长就是变量,砰!打了九头蛇一个措手不及。他们绑架所有船员,本来是为了让别人搞不清楚他们的真正目标。我想九头蛇的原定计划一定不包括那么惊天动地的爆炸——引人注意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好事。”
“他们的真正目标,”罗迪想了想,“是那个姓费舍曼的教授?她死在爆炸中了,对不对?”
“她研究的领域跟符号学、神秘学有关。”托尼摊开手,“九头蛇需要相关的知识,所以实施绑架。”
“然后呢?”罗迪看上去仍旧有些茫然,“他们要召唤沉睡的恶魔,或者类似的玩意儿?”
“所以他们需要神秘学领域的专家!”托尼说,“怎么了?干嘛这么一脸空白地看着我?想想看,我和队长的出现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无论九头蛇找出了什么狗屁答案,现在都已经被炸上天了。”
罗迪点点头,开始上道。“所以他们还会再次实施绑架?你不会是想让我监控全球神秘学领域的专家,等着看他们会绑架哪一个吧?”
“不不不,你在想什么?”托尼说着从桌上拿起什么,“我已经替你把范围缩小到,让我瞧瞧,100?80?不,我已经把范围缩小到1了!因为我就是这么出类拔萃。”
他说着把报纸拍到罗迪的脸上,后者扯下报纸,威胁地指了指托尼,然后低下头,展开报纸看了起来。
“我这是在找什么?”罗迪头也不抬地问道,“有没有提示?”
“用用你的大脑。”托尼撑着桌子往上一跳,结果坐在了扳手上。他从屁股底下抽出那个铁家伙,在手里心不在焉地抛起来接住、抛起来接住。
罗迪皱眉做着他的快速阅读。
“哎哟,葛丽泰·嘉宝过世了。”他叫了一声,抖动着报纸,“我爸最喜欢看她的《双面女人》了,从店里租来这部影碟是他每个月必做的事。”
托尼翻了个白眼,“是啊,相信这是好莱坞的重大损失,或者其他诸如此类的废话。你能关注重点问题吗?还是说死掉的电影明星在你看来和我们面对的邪恶势力有关?”
“杰克·休斯,当代最伟大的探险家、收藏家、神枪手,即将从南美返回他的故乡纽约。”罗迪念着,“伟大的休斯先生将于6月1日在凯勒长廊举办私人展览,届时各界名流将被邀请,部分展区将对公众开放,敬请期待。”
他冲托尼扬起眉毛。
托尼夸张地松了口气:“哎呀,可算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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