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望舒跟着宋渔推开门的时候,就知道不太妙。
这个饭局级别,不是宋渔能说的上话的。甚至不只方总一个资方,还有官方的人。
在主位的是方总。
方总叫方航,五官硬朗分明,年近四十,仍然保持着运动员般挺拔体态,穿着高尔夫球衫,一副稳重成熟的成功型男派头。
他右手的主宾男人,看着四十多岁,圆润面庞浑厚,带着官方不怒自威。许望舒想起自己随周酉见过他——业内办演出许可,总要走一道他下面。
方总左手边坐着的,是许久不见的林瑟。
"宋编导,又见面了。张总监今天出差了?真是可惜。"
他客气礼貌地随手招呼了宋渔,见到刚进包房的许望舒,本要收回去的眼神一下又定回他身上。
"方总。"
许望舒带着标准的疏离微笑,给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方航望着眼前的许望舒,神色复杂。他比方航记忆里更瘦削,整个人轻飘飘的,配着水洗浅蓝色棉质衬衫,气色淡得像要化的薄冰,有种支离破碎的美感。
"许老师,好久不见。"
半晌方航才收回目光,又回到外在的成功商人角色里去。随后给宋渔介绍着几个资方和官方人物。
"闵总您见过,这是林氏艺术基金会的林小姐,这位是xcb刘处,那边两位是文旅集团的朋友..."
这场面宋渔没见过,只知道舞团的演出批文要紧,她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一句:"呀!方总!厉害啊!请了这么多领——"
"可算不上,今天就是咱们几个朋友之间聚聚,聊聊家常。" 眼见「领导」这种词就要冒出来,方总赶紧制止了她。
果然话音未落,闵总突然将转盘一推,汤碗滑到宋渔面前,溅出几滴汤汁。
许望舒的睫毛颤了颤,不动声色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他不常在酒局喝酒,就以「过敏」的由头躲了两轮,全程看着宋渔发挥。
方航的视线后续有意无意落过来时,他只是抬头微笑。
一瓶白酒见底,场上开始热络起来。
闵总和方航下面的艺人挤眉弄眼,他端起酒杯,杯底在转盘上敲出脆响:
"小吴不是学民族舞的?正好助兴啊。"
被点名的艺人下意识望向方航,却见他点头默认。
这种乐子也常见。很多人见怪不怪。
只有许望舒突然伸手,轻轻按住旋转的玻璃台面。
水晶转盘映出他绷紧的下颌线,他望着闵总,声音很轻,显得很为难:"闵总。这地ta施展不开的..."
席间静了一瞬。
见他还要说什么,方航看似随意拿起公筷,夹了片雪梨放在闵总碟里。
"老闵,吃这个。"方航笑呵呵地,"解酒。"
他又给艺人夹了一份,"你也来点。"
有惊无险。
转盘重新转动。
闵总冷笑一下,肥厚的手掌在桌布上擦了擦。
酒过三巡,又三瓶白酒空了。
酒桌上到此时,无论是多么有成就的人,也把时事要事都结束,吹牛也算吹完了。难免落入俗套,进入到男女八卦人之常情上。
"许老师年轻又有想法,怎么样,有没有对象?"
旁边女性视线不断飘向许望舒空荡的无名指,又回到他的脸上,似乎在试探。
行业里有传闻他被金主甩了。在场有知情人,早已把许望舒偷偷打量个遍。
"许老师全心投入他们的新舞剧。"
许望舒还没说话,方总航已经帮他说话。
林瑟好奇看了一眼许望舒。
她知道得清楚——周酉近期出席带的都另有其人。对外问起也说是「没情趣」、「睡腻了」。
但是她觉着周酉说这些话时还有点恼火,反而许望舒看着淡定多了,但至少神色上并没有因此憔悴。
不知道周晏怎么想。她念头一拐,恶作剧一般拿起手机。
"暂时会专注在事业上。"另一边,许望舒照例微笑着,滴水不漏回答那个女性艺人。
一来一回,本来这个话题就算过去了,却听到闵总凉凉开了口:
"男人嘛,都是这样说说。"
上一个烟头在烟灰缸里,还没有燃灭,他已经新点了一支。
烟升起来,让许望舒手下意识抖了一下。他不着痕迹的去摸自己的口袋药片,却见闵总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玻璃杯被强硬地塞进他手中。
"来。"闵总拿起分酒器,一边慢条斯理给他满上,一边振振有词:"批文有问题,按理要等三个月…不过嘛,还是看交情。"
"闵总,我酒精过敏。以茶代酒,敬您一杯,以后还要多仰仗您指点。"
许望舒知道自己可能哪里得罪了他,但他不愿惹事。拿起茶杯,保持了双手捧杯的动作,倾身标准客气,声音也不大。
闵总眉头一皱,仿佛被抹了面子。
方航见状适时起身,将自己隔在两人中间。
"他真过敏,上次喝了半杯直接起疹子,把我们都吓坏了。来,我单敬您。"
他拍拍闵总肩膀,熟稔倒上酒。
但闵总盯着许望舒那表情,突然大笑着推开他的茶杯。
酒气喷在他脸上。
"哎,是我忘了,许老师以前多金贵啊。"他话里带着暧昧和不屑,还有一点恶意。
他一字一顿:"都是得周大少爷,用嘴喂到你嘴边的酒..."
茶杯撒了,茶渍从桌布上晕开。许望舒面色苍白起来,闵总的话暧昧得像亲临现场,满桌的视线宛如某种黏稠的羞辱,一下一下撞在他身上。
闵总厚嘴唇一开一合:"现在,倒是连杯薄酒都请不动了?"
白酒再次汩汩倒进小杯。
宋渔后悔带许望舒来了。她赶紧走过去,出声抬杯:"闵总,您看,我帮他——"
话没说完,她却被反手甩开,踉跄了一步,被方航扶住。
闵总带着酒意,不为所动,瞪着许望舒。他人长得威风,严肃起来如同庙里四大天王,怒目圆睁。
方总低声说:"闵总,别吓着他,这孩子倔。"
他转向许望舒,压低声音,给他杯子:"望舒,你就陪一杯酒,演出批文的事情闵总帮做了,人情要谢,也别让宋编导太委屈。"
许望舒盯着宋渔发红的手腕,不想让她为难。
半晌他朝方总微笑点了一下头。没再推拒,接过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那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滑下去,酒精染透的淡绯色就从他的从脖颈缓慢爬上喉结。
红色蔓延到耳尖,最后是颧骨那一小片薄薄的肌肤,像是掉了一片窗外的樱花瓣。
林瑟饶有兴致地看着许望舒扶了一下太阳穴。
他纤长指尖抵着眉心,眼神明明都已经迷蒙了,可当目光低垂时,还能让人错觉他其实很清醒,只是懒得抬眼。
她在心里吹了个口哨。
周酉怎么肯把这种宝贝放出来的?
连她都很想看看,他彻底醉到失态的样子。
她打算煽风点火。刚给自己倒上一杯红酒,却看见这闵总的食指已经顺势摸上许望舒手腕,像是把玩他的腕骨。
闵总更加兴奋起来。
他对男人其实没多大兴趣,许望舒的顺从,太美妙了。
一瞬间权力的羞辱快感淹没了他,许望舒是他**的载体,这种拥有感让他爽的不能自已。
怪不得周大少爷这么多年对他还这么痴迷!
他想起之前年会酒局上,许望舒那副样子:高高在上,一颦一笑似乎都有人捧场,他不怎么说话,仿佛敬一杯酒都是对别人的施舍。
可现在呢?
贪婪的目光看着许望舒——这副要哭不哭的表情,弄他的时候是这样吗!
他也想知道知道,周大少爷的品味,他配不配得上。
许望舒在他碰到自己的时候立刻抽手,但已经有些晕眩,他低头嘲讽地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对谁的。
第二杯递上他眼前。
许望舒微微侧头,只是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似乎这个简单的动作也需要他花力气去控制。
"闵总,我明天有排演。"
他这话说得声音像淬了冰,纤长的睫毛轻轻眨了眨,再抬眼时,墨色眼眸里就蒙了一层浅浅的水气。
像是浴室里玻璃窗上粘着的雾。
一瞬间场上的几人似乎有了些许难得的、变本加厉的默契。
"再敬闵总一杯。"有人起哄。
也有同行给他凑个彩头:"这杯算敬方总的吧。多让他给你安排点工作呀。"
方总没再拒绝,他只是笑眯眯看着许望舒,温柔的安慰:"别勉强。"
连方才问许望舒情感生活的艺人也看了过来。
满桌响起体贴的附和:"方总怜香惜玉啊!"
只有宋渔快要气死了,她看着这些人推杯换盏。笑意在脸上,话语却像刀。
她又看向许望舒。
他只是坐着,视线盯着桌子上那片茶渍,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刚想说什么,却被欢呼声打断。
"闵、总——"
有下面的年轻人会来事,要给闵总庆祝生日。
蛋糕被推进来了。
香槟的瓶塞走上天花板。
彩带炸开,金箔落在许望舒肩上,些许闪片落在他睫毛上。
他睫毛没颤,只是格格不入地坐在那里,仿佛所有的一切和他无关。
在一片欢乐气氛里,他起身往包厢洗手间走去。
所有人注意力都在蛋糕上,没人看到他,只有方总望着他的背影,假意支开宋渔:"小宋,你能帮我找经理要点解酒灵吗?"
宋渔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随后方航吩咐了人主持,自己假装扶持醉酒,跟在许望舒身后。
*
酒店内里大的像迷宫,山庄包房和包房之间都是距离相隔很远。
侍者领着周晏一路走来。地毯厚重,寂静无声。
宋渔本是跟着侍者出来拿醒酒药,拿完药却发现侍者不见了。
她只好掉头往回走去。
敲几下门,她却发现大门已经紧锁。只有严肃魁梧的安保人员站在门口,像是一道威严的墙。
烟花从远处热烈升起,解酒药被她手心捂热。
宋渔想起刚才闵总的眼神,心里一阵焦急。
她正拿出手机联系她老公,却看到远处周晏从走廊上走过来。
她步子很慢,甚至在门外驻足片刻,仿佛静静看烟花。
金色的流光在她侧脸上一闪而过。她神色淡漠,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转回头来。
宋渔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和她说了什么。她赶紧走过去,出声拦住她,目光里带着一点求救:"周小姐。"
"我师弟他——"
周晏点点头,眸子漆黑,看不出来喜怒。
"开门。"
她转头对侍者说,拿起林瑟刚刚给她的宾客卡。
安保有些犹豫。
"开门。"她声音不容拒绝。
安保终于将她放行。
门内,正是权力场的狂欢之时。
男艺人握着闵总的手切蛋糕,反手在闵总手里塞了房卡。
闵总眼角皱纹夹着暧昧的笑,手环上对方的腰。
听见门响,他才回头。
门开了。
在场所有人先是一愣,却见只是个女人。便各怀心思地打量这位生面孔。
闵总瞪向宋渔,眉头稍微皱起。
带外人来不告知也是大忌。他心里有些不爽。但下一刻看到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又微微动了些心思。
"宋编导,这是哪个朋友啊。"他打量女人的穿着打扮。
长得倒是漂亮,就是穿着有些商务普通了。
女人神色里没有奉承意味。她并不和他握手,也不介绍自己,径直走进包厢内,站定在灯光下。
宋渔本想开口介绍,却只见女人端起酒杯,唇角总算弯了弯。
"周晏,顺路过来看看宋编导批文弄的怎么样了。"
她拿着手机,故意没锁屏,界面停在和顾淮的聊天窗口。
宋渔有些疑惑,不知道她如何得知批文的事,但是没出声。
听到姓周,有人开始投来好奇眼光。
没人听过周晏这个名字。猜测起她的背景。
"周小姐,怎么晚上不和顾总约会。"
林瑟立刻掐了烟适时起身,口中话听着像打趣,她却眼神示意卖她面子。
婚约没对外公开过,她故意点破。
她起身后,全场瞬间懂了。
能让林小姐起身,姓周,这目中无人的样子,确实是部长去拜年都要排队等的周家。
如果能和顾氏再扯上关系的,只能是直系。
闵总也多看了一眼宋渔。心想她怎么不早说——
顾家媒体集团里,有五家华南核心卫视,去年他明里暗里和顾家打过几次交道,顾淮硬是不把投资项目放在他手里,拉不到钱,逼得s,长出来亲自作陪。
至于周家——
闵总心里打了个哆嗦,雾都GDP贡献全靠周氏养活,银行系统里周家的担保函比政府批文还好使。周酉更是金融手段高超,金融危机时的救市文件都先过了他的眼。
他手里的酒杯突然变得无比沉重。
他换上恭维表情:"哎哟,早听说周小姐,没想到今天有缘见面!"
"闵总今日生日?好巧,我算是「蹭」您的福气。"周晏随口说着,打量着桌子上的蛋糕丝带。
她话说的轻巧,但宋渔看到抬眼的时候,她表情阴冷,连包厢灯光都照不透。
闵总笑容一僵,立刻顺水推舟递上刀:"我是借花献佛,这第一刀该由您来。"
他意味深长:"毕竟蛋糕怎么分,得看您父亲赏脸...下半年政府重点非遗项目,也全仰仗您的关照。"
周晏微笑一下,根本不客气,施施然受了。
她笑得没什么感情,但酒局上人也都陪着笑起来。
下一秒所有人都不笑了。
她随手把银色餐刀插在了蛋糕上。
奶油化成一滩稀泥。
闵总脸都变了,他瞳孔震颤。
“铺张浪费。谁想被查作风问题?送错了房间,送回去。”她轻声说。
侍者带着蛋糕走了。
红色指甲点了点桌面,她施施然落座,看似热情:
"大家站着干嘛?都坐啊。"
此时才响起此起彼伏的拉椅子声。
闵总要去给她倒茶。
"对了,我看望舒哥哥怎么不在。"她扭头问宋渔。
宋渔扭头找了一圈,确实没看见,她担心地摇摇头。
周晏的眼神,便在所有人身上一一划过。
她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沿。
「嗒」
「嗒」
方才灌酒的、推搡的、起哄的。
——没人敢吭声。
也没人敢说刚刚发生的事情。
闵总死死盯着自己鞋尖,像这才注意到有人离开一样,他眼神四处扫了两下。
"在这。"身后响起方航的声音。
他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神色有些暂未消散的尴尬。
周寅站在门口时,许望舒正撑在洗手台上,指尖泛白。
方航不认识周寅,先是有点诧异,但仍很得体,"许老师刚身体不舒服。您这是——"
"身体不适?" 她歪头,像是听到什么有趣借口,"那更得早些回家啊。"
"许老师,你说是不是。"
洗手间里,许望舒的脖颈正垂下,似乎在忍受什么痛苦。
听到她说话时,他慢慢抬起头。
他的眼神迷蒙,睫毛簇簇沾了细碎光斑,像是沾了花粉的桃枝,还有未干水气。
直到他视线真正聚焦——
周晏就在那里。
她站在门口,背对着门外浮华的光,眼睛黝黑如无尽夜。身形被香槟色水晶灯勾出一道金边,像暗夜里天边流星,骤然划入他世界。
太巧了。
他闭上眼,嘴唇微微张开又合上,像是在默数什么。血液先是凝滞,接着轰然回流。他眼眶开始发烫。
"是啊。"
最后他轻声回答,像是在向流星许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愿。
*
二十分钟前
门关上,音乐声和嘈杂人声被隔绝在外。
洗手池旁,许望舒在干呕。
方航从洗手间里叫了总台电话,让人递进来瓶水。
"望舒,"他拧开水递倒许望舒面前,轻拍许望舒的后背,却摸到他脊椎的一节一节的凸起,比他记忆中更嶙峋。
他心疼地看着许望舒——他其实一进屋就知道许望舒这些年过得不算好。他瘦了一些,打扮也没有和周酉在一起时华丽贵气,如果男人也可以用这个词形容的话。
他心头一颤:"你和周酉...彻底断了?"
许望舒看着镜子里自己泛红的眼眶,轻轻点了点头。
他对酒精过敏,一杯白酒下肚,像吞了一把火。
"再没有关系。"他说。
"那望舒,你..."方航轻轻抓住他的手腕,神色复杂,半晌才一字一顿说完:"要不要和我试一试?"
他说了和许望舒十九岁时一摸一样的话。
许望舒低低地笑了一下,他刚洗完脸,笑起来清隽,像雾里的西子湖。
方航看得怔忡。
他想起听过的,现在周酉对他的为难,他知道这对许望舒的事业影响有多大。
"虽然我没有周家的实力,但是我绝对不会辜负你。只要我能给的——"
"航哥,"许望舒轻声打断,用的是十九岁时候的称呼。他对镜子抽手抚了抚刘海,才开口。
"你知道当年周酉为什么针对你吗?是因为..."
他终于转过身来,酒意让这个停顿显得尤为漫长。
"我对他说,我有想过和你在一起。"说完许望舒自嘲的笑了一下。
方航的呼吸凝滞了。
但紧接,许望舒摇摇头。
或许是因为酒意,他摇得有力,像一只猫,抬头时雾蒙蒙的眼睛突然变得很亮,但泛红的耳尖已经泄露秘密。
"但现在,我开始发觉我心里——"
"可能容不下别人了。"他垂下眼睑,说的很含糊。
但是方航懂了。
方航的手垂了下去,他端详了半晌这样的许望舒,轻声笑了一下。
这个笑有点苦。
"那我们还算朋友吧。"他像是溺水的人,死死抱着浮木。
许望舒点点头。
"只要航哥把我当朋友一天。"
洗手间里一片寂静。
*
包厢里,方航得知了来人身份,不动声色地往前半步挡住她的去路,淡声开口。
"周小姐不留下坐坐,反而要这么着急带人走?"
"是啊,酒喝多了,事也办完了,可不该走了吗?"女人笑起来凉如夜色,她看了一眼许望舒,便很快把目光移回去。
"方总要是想和我交流,还是改天吧。"
方航本来以为周晏是来帮周酉的,同样下意识看了许望舒一眼,却似乎发现了什么。
他正专注地看着她的侧脸,面上平静如水,眼底亮晶晶的,比方航腕表上的钻石还亮,像是存了星星。
方航心里忽然泛起一阵酸意来。
——别人不知道,但是他清楚极了。许望舒现在看这个女人的表情,和五年前提起周酉一摸一样。
"好,有机会合作。"
他松手放开玻璃杯,"不送了。"
杯底被他捏得裂开。他目送许望舒跟在女人后面踏出了包房。
一路无话。
许望舒望着她脚步飞快,像兔子。连柔顺光滑的发丝,也被夜风吹得懒懒扬起。
他和她刻意保持了距离。
来时江对岸的烟花没放完,走廊也能看到满目繁红绮绿。
走到大门口,倏尔她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眼神在黑夜里忽明忽暗。
许望舒猝不及防和她四目相接,下意识后退。没来由想起周晏那句"你喜欢女人吗?",后颈泛上刺痒,连舌根都是苦的。
周晏却不偏不倚凑过来,像是夜里诱人的罂粟。
酒精混杂着药效在他血管里沸腾,他的手指下意识颤了一下。
她抬起手附上他肩膀。
感受到她温热的掌心,许望舒下意识闭上眼睛。
耳边却听她很小的声音,带着几不可察的微醺感。
一字一顿。
"快跑啊!我快要吐了!"
她话音刚落就钻进车里,像兔子丢了怀表。
只剩下许望舒愣在原地。他后知后觉,揉了揉发烫的耳根。
*
周寅一上车干呕完,就蜷缩在窗边。什么也没吐出来,她额头抵着玻璃,呼吸急促。
晚上和顾淮喝得半醉,她刚刚又来了一杯白酒,现在天旋地转。在包房里勉强装腔作势完,现在只想晕过去不省人事。
许望舒歪头盯着她:"你喝多了?"
他仰起脸时,绯红色弥漫开他的眼眶和两颊,眼皮懒懒地搭在眼睛上,声音里带了一点小脾气,明知故问。
连唇都比平时粉了两分。
她盯着他湿润的唇线,和锁骨凹陷处的一小块阴影,下意识凑过去,像是要告诉他一个秘密。
"你涂眼影了。"她最终斩钉截铁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
"许老师,你是心机男。"
许望舒听完她说话,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眼角,把本来就泛红的皮肤蹭得更艳。
他也喝多了。
说话之间,周寅早已摸了两瓶水,递给他一瓶。
许望舒本想推开,却见周寅的手有意无意抖了一下,水洒在他的衣襟下摆和裤子上。
他醉意朦胧的眼睛猝然睁大。
"哎呀。"
她毫无诚意地道歉,又抽了一张纸,手哆哆嗦嗦,就要往他裤子上放。
"我,我来帮你查。"她说完发觉自己话舌头僵硬,搞得很像故意的谐音梗。
许望舒一把抓住她的手。
他想起那个「周晏」,她的膝盖挤过去时——
他打了个哆嗦,看向咫尺之间的周寅。
她眼里有不知从哪里偷来的三分笑意和狡黠。
他又低头看着两人交缠的手,沉默两秒。
"不、许、动。"
他话也很幼稚,不知道说的是他的手,还是周寅的手,还是什么别的。
可说完,他把她手腕又攥紧三分。
周寅发间的香味混杂着烈酒味道,从她指尖,从车座,从他的衣领口溢出来,四面八方围住他。
两人维持住了这个姿势。
他握着她手腕的指腹,无意识摩挲她脉搏处。
"你每次,出现都,都这么刚好,周晏。"陈述事实的语气,却像是吃了黏牙的糖。
"你好奇怪,为什么。"
他咬住齿关,极尽克制才说完。睫毛颤得像挣扎的蝴蝶,喉结随呼吸上下滚动起伏。
退无可退。
"因为我想——"
她余光瞥见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樱花树。
"想去看樱花。"
许望舒突然松开她的手腕。
这个尾音让他有一种漫长的错觉。
他看了她许久,眼睛眨得缓慢,仿佛想把她看穿。
"你骗人。"
他斩钉截铁说。
要严格遵守八 项 规 定 啊(bushi 。 本章所有事没有任何指代,关于权力描写,请大家理智对待,周家也不是万能的,天外有天。
小许算万人迷吗?可我觉着美貌单出,在本书里都挺惨的。我本来想试试看女主能不能来个霸道总裁式救场,发现镜头拉远点,这不就来了 [小丑][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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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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