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神仙风光好,只做闲人两袖清。
这是白象寺新主持今年春天时题写的对子。许多人都觉得白象寺东南西北各奉神佛,正门题这样的对子颇为不妥。
“哀家倒觉得比从前的‘白云清风渡远客,漫天神佛上西天’要好得多!”太后一手由瑶贵妃搀扶,一手搭在白象寺新主持的手腕上,她笑着对主持说:“许久未见啊**师。”
“太后娘娘,福寿安康。”主持将怀中净瓶里的水,用稻穗撒出来落在太后的手心,以示祝福保佑。
“近日灾情不断,哀家寝食难安。”太后随主持一同往正殿走,“且要叨扰神佛一段时日,斋戒半月,另有百万黄金为我佛重塑金身。”
“太后娘娘破费了。”主持听说这“百万黄金”眉头都不曾动一下,依旧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仿佛接待的是一般的香客。
“不知公主殿下可随行而至?”临踏进正殿大门,主持突然问太后这么一句。
太后眉头轻皱,说道:“岁儿来了,但今日时辰不好,恐冲撞神灵,便让她在外等候了。”
主持行礼轻声道:“晚些时候,可让殿下一人来此参礼。”随后,她将点好的香递给太后。
太后点头接过,上香跪拜。
除正殿仅供皇室跪拜祈福,其他殿内的神佛都是有缘人随意供奉,一共二十四殿,三十六宫,七十二座神像,属保佑姻缘的神佛香火最旺。
大院中有一棵桃花树,就属它花谢落叶最晚,秦岁就坐在树下石凳,看来往香客,或手持木签,或掐着香火虔诚祈祷。她从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也未曾踏进任何一殿。
“殿下不去拜一拜吗?”易平兰终于趁着人多眼杂,与公主殿下搭上话。
“‘不见神仙风光好,只做闲人两袖清’,孤闲人一个,心无所求,还是不去叨扰满殿神佛得好。”秦岁的视线一直落在正殿大门的对子上。
“西厢的姻缘神像,香火漫天。”易平兰意有所指,墨色的瞳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秦岁,唇微动,陈述道:“殿下不信这些。”
“与其信神佛保佑,”秦岁抬眸回望,琥珀色的眸子照得人无所遁形,“不如靠自己去争取,天神大人太忙,未必照顾得到我一人。”
易平兰点头弯腰道:“殿下明智。”
秦岁反而叹气,道:“只是有些事也靠时运机缘,缘分是强求不来的。”
易平兰耳朵微动,看着秦岁眉头微蹙道:“殿下这是遇到有缘之人了?”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秦岁直直地看着易平兰,薄唇微动,胡乱撩拨他人心弦。
漫天的粉色花瓣随风飘落,衬得秦岁极美,易平兰对上她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琥珀色双眸,行礼的手都有些颤抖。
反观秦岁,除了说话时那双摄魂夺魄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人,神情倒是自若,全然不觉自己说的哪里有问题。
她伸手,易平兰便僵直身体不敢乱动。粉色的指尖将掉落在易平兰头顶的花瓣捏入掌心,秦岁将手中落花递到易平兰眼前。
“看,花落了。”
“……”易平兰面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只不过眸色深沉地盯着秦岁掌心的落花,实则心跳如鼓。
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拼命,才忍住不去牵秦岁的手。
“嗯?”秦岁改捧为拈,手指夹着落花的一边,递给易平兰。
易平兰这才双手作捧,弯着腰恭恭敬敬地任花落入掌心,说道:“谢公主赏赐。”
秦岁看他片刻,移开目光,蓦然笑了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秦岁突然问他。
易平兰以为她忘记了,便自报家门:“禁军虞侯,易平兰。”
秦岁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
易平兰愣愣地重复道:“易平兰。”
秦岁又问他:“今年多大?”
易平兰老实回答:“二十七。”
秦岁笑着看他,说道:“我叫秦岁,今年二十一。”
易平兰呼吸一窒,眸光闪烁。
要说方才秦岁模棱两可的感叹是对易平兰的试探,赠花便是对他的逗弄,而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自我介绍,则是秦岁最直接的表达。
她不再是公主,也未曾将他看做一个职位,而是以秦岁的目光去看易平兰,以女人的身份看男人。
“那日是我不识抬举,殿,您莫怪。”易平兰终于将自己酝酿数月的话说出口。
秦岁起身抖落一裙花瓣,扬着唇角将落在易平兰身上的目光收回来,她转头看向正殿笑着应声:“嗯……”
正殿大门,主持师弟正遥遥地对秦岁行礼,看样子是想公主殿下能过去,秦岁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易平兰一人原地发怔。
她又变回公主,但易平兰做不回禁军虞侯了。
喜欢是一个很玄妙的东西。
它会让易平兰对着一张单薄的纸页发呆一整天,让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让一个胸无大志的人妄想争出一片天地。
它还能让两个身份地位完全不同的人,仅凭一个眼神,一句话,便心意相通,互相理解。
上一秒,它可以让易平兰欣喜若狂。
下一秒,它就能叫易平兰魂不守舍。
“公主千岁,万福金安。”主持师弟是个光头瘦黑的和尚,胡子是白的,看起来比主持年纪还大。
“空渡法师。”秦岁微微颔首。
空渡是这老黑和尚的法号,他师姐主持叫不渡,两人虽在同一寺,但宣扬的佛法经意天差地别。
“公主殿下可是想通了?”这老黑和尚总给秦岁写信,劝她早日出家。
秦岁微笑着摇头:“尘缘未了。”
“唉……”空渡遗憾地叹口气。
琅月明跟在秦岁身边,看仇人一样盯着空渡。
“殿下,不渡法师说您半柱香后可入正殿。”主持身边的小和尚来报。
秦岁点头回以一礼:“谨遵师命。”
幼年时,秦岁曾与先皇后来过白象寺,那是白象寺初建之时,也是秦岁第一次入寺。当时国师测算秦岁命中有劫,让她拜自己座下弟子为师,方可度过此劫。
而国师也曾扬言,秦岁命格极为贵重,她所拜之人,定当为日后天下第一**师。
当时秦岁八岁,选了白象寺唯一一位女僧人,理由是投缘。
半柱香过去,太后已至偏殿厢房安顿。正殿香火轻薄,静谧安宁。秦岁迈过高高的门槛,踏进正殿大门,无声地站在神像前。
“……”
秦岁在檀香中闭目,心中轻念二字:安乐。
随后,她睁开眼睛,欲转身离去。
不曾想,身后突然冲出一个小疯和尚,手里握着两米长的竹棍,轮圆了直接抽在秦岁小腿上,将她抽跪在地。
秦岁直挺挺地跪倒在正殿三尊琉璃神佛像前,一旁的不渡**师原本细小的眼睛睁大一圈。
“咔”一个清脆的声音自上响起。
秦岁抬头看向正对着她的那尊神像,见其头上裂开一条缝,随后缝隙逐渐扩散到神像的鼻子、下巴,直至全身。
“……”
秦岁不跪神佛是有原因的。
其一,是她确实心无所求。
其二,便是国师不让她跪。
因为她命格太贵重,神佛担不起。
往日即便需要秦岁来祈福,也只是人站在殿外,心意虔诚些站在外面向里面的雕像问个好,便罢。
十多年来都没出什么问题。
今日却被一个小疯和尚坏了规矩,不跪倒好,秦岁这一跪,直接跪碎了三尊神像,“咔咔”的声音听得不渡法师脑门儿生疼。
“这……”秦岁也愣住了,她没想到这意外一跪,后果会这么严重。
“罢了罢了。”不渡法师挥袖赶走那小疯和尚,随即将秦岁扶起来,安慰道,“索性还有太后赏赐的金银,足够用来修缮神像了。”
“罪过。”秦岁低头不算虔诚地忏悔。
“近日下榻在天宫,还是我另叫人为殿下收拾一处厢房?”往日秦岁独自前来偶有留宿不过几日,都是在天宫塔中。
但近半月是随太后一起来的,不渡法师摸不清秦岁的心思,只好仔细询问她。
“天宫还是要去的。”秦岁随着不渡法师走出正殿,往天宫塔的方向行去,“另外准备一处厢房,在东边,离竹林近些,风景好。”
不渡法师点头,递给身边小和尚一个眼神,示意他去准备。
“入秋这几日蛇蚁多,东边虽然离竹林近,清净,但也麻烦些。”不渡法师有些犹豫,总觉得将金枝玉叶的公主安排在简陋的东厢房不太妥当。
但秦岁听后并未多言,东边是距离禁军围守歇脚最近的地方。秦岁不怕麻烦,因为她自有想要麻烦的人。
不渡法师引着秦岁来到天宫塔下,琉璃巨塔绚丽夺目,衬得人如同尘埃一般微小。
“天宫内的住所一直让人精心打理着,上次见面殿下向我询问的经文也都备好,可供殿下半月的修行。”
秦岁眼睛一亮,弯腰行礼道:“多谢法师。”
“去吧,”不渡法师停在塔外不打算入内,“其中自有人引你,若有不便可派白乌与我相商。”
秦岁点头,转身入塔。
www爱你们!
原本找了一个写短篇小说的工作,以为会快乐赚钱,但没想到我的剧情风格太小众了,公司不做GB向,所以我试岗没过,很难过总觉得是自己写得不够好。
其实我行文节奏有大问题,也很少写套路文,我朋友吐槽我写得越来越像明清小说,就当他在夸我吧。
不过每次我沮丧的时候,就会看到你们给我的评论,真的充满动力。呜呜呜呜我要坚持写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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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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