诃雨走后，画室里最后几个学生也拎着画具离开了，房间只剩下几个孤零零的画架，左钧野低着脑袋，看不太清表情。

佟颂走过去，停在他的身边，“你发什么呆呢？”

左钧野没有抬头，只发出一声含糊的鼻音，过了会才闷闷地补充道：“没什么，就是在想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佟颂问：“你很在意吗？”

“当然。”

左钧野这才抬起眼睛，朝她笑了一下，“不过也没什么可想的，应该再过几天就能有结果了。”

“急什么，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佟颂不以为意，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伸出手，碰了碰他的手背：“走吧，天色不早了。”

左钧野这才彻底回过神，开始整理画具，等到两个人并肩走出校门时，天色已经有些黑了，路灯落在脸上，左钧野眯了眯眼，他一会还要去忘聲打工，时间很赶，只能在这里道别：“路上小心。”

“你也是。”

佟颂看着他转身往忘聲的方向走，叹了口气。

尽管佟颂抗拒，但佟商的态度依旧坚决，出国流程推进的速度远超她的想象，前些日子，佟商已经雷厉风行地敲定了口语私教，还从老周那儿调取了她高中的成绩单，只要等拿到雅思成绩，就能向学校提交申请，再就只要等通知书和签证下来。

佟颂看着左钧野逐渐走远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以前的左钧野是只嶙峋又炸着毛的猫，瘦骨历历，只有倔强但其实很容易折断的骨头，她轻慢地靠近，挠猫的下巴，狎玩他的羞涩躲闪，也看他偶尔不设防的笨拙和依恋。

他们都太笨太蠢了，一个把轻飘飘的戏言看作承诺，一个把兴之所至的消遣纵容成真情，所以等到真正分别的时候就很难全身而退。

佟颂不爱欠人，她想起刚才在画室里左钧野在意的样子，她还没告诉他自己即将出国的消息，但如果可以在最后帮左钧野争取到这个机会，佟颂乐意去做。

她想着，回过神的时候不知不觉走到了家门口，大门没关，一进门就看见佟商和一个女人站在客厅里说话，那女人三十多岁模样，穿着职业装。

看到佟颂回来，佟商难得和颜悦色地朝她招手：“佟颂，回来正好，这位是负责你留学事情的顾问。”

佟颂打了声招呼，她把肩包放在沙发上，听到女人再次开口：“佟先生，您女儿的英语基础很扎实，接下来只要去我们机构进行几周冲刺培训，通过雅思考试肯定没问题，顺利的话，未来半年内就能把其他的所有手续办妥。”

佟商连连点头，他看上去心情很好，送走顾问后还破天荒地关心了佟颂一句：“培训的事情抓紧些，需要什么可以和我说。”

“是有一件事情，”佟颂状似无意地提起：“我今天在学校见到一个人，叫诃雨……”

佟商愣了一下，接着恍然：“哦，诃雨啊，亏你还记得他，怎么，你对他有兴趣？”

“没什么，只是听说他要来五中指导学生，”佟颂语气淡淡，“好像挺有名的，爸你有他联系方式吗？”

或许是心情确实不错，佟商今天格外好说话，他没怎么多想就拿出手机：“诃雨的联系方式我这儿有，你存一下，要是真想跟着学点东西，我让人跟他打个招呼也行。”

他又说：“只要你好好听话出国。”

“谢谢爸。”佟颂随口应了声，她存下号码，回到自己的房间，想也没想就拨了出去。

之后的事情顺利得超乎想象。

在她表明身份和来意后，电话那端的态度立刻热络起来。

佟颂没有多作寒暄，她直接切入正题：“诃雨老师，我知道您这次在学校只收一名学生，我有一个朋友很有天赋，也很努力。”

“如果……”佟颂顿了顿，“如果最终名额不是他，您是否愿意考虑多加一个指导名额？”

佟商的关系不用白不用，自己的手头也绝对算得上阔绰，佟颂说：“当然了，多出来的费用可以由我来承担。”

那头的诃雨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但在询问完朋友的名字后立刻爽快地应下：“佟小姐太客气了，佟先生前些年帮了我很多，这点小事当然没问题，左同学的作品我看了，确实有灵气，就算佟小姐不提，我也会认真考虑。”

～

几场雨过后，蕖州的天气逐渐转暖。

周末结束返校，左钧野一进班级就遇见朱宇过来传话，说是让他去办公室找老周。

左钧野站在办公室门口，他这几个月安分守己，上次来这里还是刚认识佟颂那会因为作弊被人赃并获，他一时间想不到自己做了什么，难不成还能是和佟颂早恋被发现了？

左钧野的脸一红。

可是他和佟颂都成年了……

也不算很早吧？

左钧野推开门，一进去就看到周坪从一堆作业本里抬起头，“别傻站了，进来吧。”

他听话地走到周坪的工位旁边，后者乐呵呵地站起来，用力拍了拍左钧野的肩膀，“好小子，藏得挺深啊！没想到你还会画画呢？”

左钧野没反应过来，见他抿着唇不说话，老周故意板起脸，“怎么，自己都不信？诃雨校友刚才亲自打来的电话，说就要你一个！”

老周的态度放得温和：“呵呵，别这副样子，我早和你们说过，年轻人不要过早就放弃自己。”

“把你以前的那些坏习惯改一改，之后好好跟着人家学，人生的路都是自己走的。”

“……我明白，”左钧野终于回过神，他还有些恍惚，回话的时候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谢谢老师。”

老周看上去很高兴，拉着他又讲了十多分钟的大道理才肯把人放走，直到走出办公室，左钧野才有一种晕乎乎的实感。

他居然真的做到了。

左钧野的第一反应就是把消息告诉佟颂，他一路走回教室，唇角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往上扬，可到了教室里，才发现佟颂的位子空着。

她还没有来。

左钧野坐回座位，一直等到第一节下课都没有看到人，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本想问问佟颂去了哪里，这才看见她凌晨左右发来的未读消息。

佟颂：「我这几天要去参加培训，这段时间请假」

期待落空，左钧野一下子闷闷不乐起来，他把额头抵在课桌的边缘，给佟颂敲了一行字发过去。

「昨天睡得早，没看到消息」

「那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对面很快就回复：「不知道，至少再过半个月吧」

「什么培训，怎么去这么久？」

左钧野的这条消息发出去，良久都没看见佟颂回话，他抿了抿唇，还是耐着性子补上一句，语气有种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失落：「那你早点回来行吗，我有个消息告诉你」

佟颂：「ok」

这次倒是回复得很快，但上一个问题还是没有得到回答，左钧野明白那是因为佟颂不愿意接他的话茬，他很懂事的没有自讨没趣，只是发了一句：

「那我等你」

佟颂在网上聊天的时候向来有些寡言，左钧野这条消息发出去后就没了下文。

等待的时间很快过去，到了第二周临近周末的时候左钧野还没见着佟颂的人，给她发的消息大多数也石沉大海，而比起佟颂返校更先等到的，是学校里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他靠关系才拿到指导名额的风言风语。

砰！

一声闷响打断左钧野有些飘远的思绪，他仰起脸，正好看见赵庭把课本砸在桌上，引得旁边好几个人看过来：“我草！到底是哪个孙子在后面嚼舌根？说的话真难听！”

程瑞和杜桥听到消息后也早早就跨班级过来，三个人围着左钧野，程瑞皱着眉接口：“左哥以前是……是不太那啥，可哪回认真做事不是做得最好的那个？谁稀罕那什么狗屁名家的指导了！”

杜桥也愤愤的：“我看就是有些人酸，自己没本事就见不得别人好！什么走后门，关系户，说得有鼻子有眼，证据呢？”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控诉，左钧野却没什么表示，他坐在座位上看桌上的习题册，略长的黑发垂下来，微微遮到眉骨的位置，被他撩起来，又继续一声不吭地写着什么。

赵庭看着左钧野这副样子，用手肘使劲撞了撞他的胳膊：“我说左钧野，你倒是说句话啊？就由着他们这么泼你脏水？”

左钧野眼皮都没抬：“要说什么？”

“我去！”赵庭看了眼左钧野桌上的题册，见了鬼似的怪叫道，“你最近到底抽什么风？突然抱着个习题册写个没完，别人都骑到你头上拉屎了！”

他义愤填膺地抢过习题册，看清封面后一脸悚然，“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还有这是啥？高中金考卷？咦呃，你变得好恶心！”

左钧野面无表情地把书抽回来：“还给我，这几天我得把它写完。”

旁边的程瑞表情也像吃了苍蝇：“左钧野，你老实说，到底谁逼你了？我们一定救你！”

左钧野终于舍得抬起眼皮，懒懒地瞥了他们一眼：“佟颂啊。”

周围静了一秒，又爆发出更大的动静。

“哇去！”

“不是吧？学校里传的是真的？你们俩真在一块了？”赵庭第一个八卦地凑过来，“我一直以为是他们瞎扯的！你们两个咋回事？”

左钧野被他们围着，耳根肉眼可见地红起来，他意识到自己似乎说漏了嘴，但也没打算解释，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嗯”。

“嗯？嗯！”

“嗯是几个意思！？”

“左钧野你说清楚！你和佟颂真在一起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我草你瞒得我们好苦啊！”

杜桥痛心疾首：“左钧野，你怎么和瑞子一样背叛组织了！”

他说着就去拉赵庭结同盟，“还是小赵子好！老子鄙夷你们这些脱单的叛徒！”

赵庭把被杜桥握住的手抽出来，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个扭捏的表情，他小声说：“那个，杜桥……其实吧，我最近也……”

杜桥猛地后退一步，双手捂住耳朵：“停停停！打住！我不想听！老子不想听！”

几个人顿时笑闹成一团，气氛轻松了不少，笑闹过后，赵庭重新看向左钧野，神色认真了些：“言归正传啊，学校里说你的那些话，我们肯定忍不了，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真当没听见吧？”

“什么怎么办？”左钧野的注意又回到题目上，他在选择题的答题区域写了个A，觉得不对，划掉，写了个B，又用笔划掉，最后终于填了个D，“那就当没听见吧。”

“你们和佟颂信我就够了，”做完题目，左钧野把笔扔在桌上，他抽出压在胳膊下的标准答案，朝旁边几个人笑了笑，“别人怎么说无所谓……反正他们不是一直都这么看我的吗？”

赵庭几个人沉默。

左钧野这个当事人丝毫没有深陷舆论中心的自觉，反倒很认真地开始研究这道题目的标准答案。

C。

他的脸瞬间黑了。

目睹全程的程瑞刚准备把牙露出来透透风，就被左钧野瞪了回去，他勉强憋住笑，看见左钧野指着那道题目，“好了不说那个了……你们会不会做这道题？”

赵庭即答：“不会。”

程瑞退后：“我看见数学就犯恶心，你自己想吧祖宗。”

左钧野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杜桥身上，见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带着点期待问：“杜桥，你会吗？”

杜桥答得飞快：“会啊！”

左钧野的眼睛一亮。

“不会就选C呗！”

又是熟悉的校园舆论事件，虽然是剧情需要，但是小情侣就是要整整齐齐被迫害…

关于走后门这件事情，诃雨本来定的就是左，这个后面会解释，小佟在给诃雨打电话的时候说的也是“希望多加一个名额”而不是直接把名额给左，所以不存在抢占别人名额的可能～[可怜][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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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脱单的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