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 23

chapter 23

约纳斯在门前徘徊了很久,才终于把手放上去叩响。

“请进。”

他又停顿了片刻,才推门而入。进入房间迎面正对的墙上有一幅风景画,色调格外明媚。他分了会儿神,认出那是阿尔卑斯山。然后他收回思绪,绕过那面装饰性的墙。它的背后是一个宽敞的书房,独属于这座庄园的女主人。

窗帘尽数被拉起,落地窗因傍晚的余晖而散射出迷人的光晕,窗前摆了一张书桌,桌边坐着的女人一只手肘撑在桌上,指尖抵着太阳穴的位置,另一只手则是扶着鼻梁上的眼镜,视线落在桌上的纸张上。这一姿态映证了刚才那一句“请进”有多么漫不经心。

约纳斯两手放在身前,十指交叠,时不时拨动一下。

“下午好,奥古斯塔女士。”

女人听到他的声音才终于抬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看了他一会儿,语气平淡,“你是乔的魔法课老师?我该称呼你埃克尔,对吗?”

“是的。”

“那么,埃克尔先生,你找我有事?”

“我想和您就一些情况交流一下。”约纳斯说,“虽然应该要不了太多时间……您现在看起来还忙着?”

奥古斯塔的视线重新落回那些无关痛痒的信上:“你想跟我说什么?”

“噢,事关您的儿子……”

“关于乔的事我很少过问。”她打断他,“你来找我,不如去和麦森聊。”

她的态度让约纳斯差点说不下去。

“……正是因为她无法回答我,所以我才来找您的。”他解释道,“埃莉诺是87年的夏天才来到这儿的,而我想了解在那之前的情况——关于弗里德里希的父亲、您的亡夫诺亚·麦森的生平,还有他在前一年被刺杀的事。”

女人倏地抬眸,锐利的眼神透过眼镜投向约纳斯。

约纳斯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我不是有意要打听以前的事,而是这对弗里德里希的治疗会很重要。”

“你在治疗他?”她说,“这听上去不是一个家庭教师份内的事。”

“埃莉诺同意了,而且我也想尽我所能帮助那个孩子。”约纳斯顿了顿,“而且我想……作为母亲,您总归也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康。”

奥古斯塔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给我足够的理由,不然免谈。”

“好。没问题。”约纳斯松了口气,“那就要多占用您一点时间了……我可以借下纸笔吗?”

奥古斯塔轻轻点头,示意他使用桌子上的用品。

约纳斯略有些别扭地拿起桌子角做工精细的钢笔,顺手又铺开一张白纸。

他在纸上潦草地画了个小人,然后在小人的头顶画了两个圆圈,在两者之间互相标上箭头。

“我们假设这是一个巫师,而这个圈代表他体内的魔力;另一个圆圈则代表他的身体机能。在……很多巫师学者的理论里,这两者有很重要的相互关系,我先不细讲它们。”

他把两个圈全部涂黑。

“然后我们再假设这是一个正常巫师在这两方面的水平。但是我的意思并不是指这是静态的。也许这个巫师长大了一些后,这两个圆圈会更大一些,那就代表着他更强了一点;也许他年龄越来越大,但这两个圆圈依旧是这样的大小,代表着他的水平并无长进。但无论如何,他的'魔力'和'身体机能'会一直维持着这样涂满黑色的状态。”

他从小到大又画了几个小人和圆圈,涂黑。它们并列成一排,看上去笨拙又滑稽。

他在下面又画了一个小人,同样在小人头顶处画了两个圈,但只对第一个圈的大约四分之一部分处涂了黑,第二个圈涂黑的部分就更少了。

“但是,上面是正常人,这是弗里德里希。”约纳斯点着第二排的小人说,“所以他的状态是不正常的。”

“如果你只是要陈述这一点,大可不用画这么丑的两张图给我看。”奥古斯塔说。

“不不不,它是有用的。”约纳斯连忙摆手,“埃莉诺告诉过我,弗里德里希小时候是个完全正常的孩子,所以……”

他在“弗里德里希小人”前面又画了一个更小的小人、更小的两个圆圈,并且将它们涂黑。

“这是我所认为的,五岁前的弗里德里希的状态。”

“那么从这里,”他点着小弗里德里希小人,一个箭头划到了大弗里德里希小人那里。

“我们可以从这张图里得出一点,就是他的'魔力'和'机能'的上限随着他的年岁增长是在扩大,相对的他实际上的'魔力'和'机能'却没有增长,所以他看上去格外脆弱和不健康。”

“允许我插入两点我自己的看法。”奥古斯塔靠向椅背,双手指尖相触。

“第一点,是你所依赖的理论基础。你说那个'魔力'和'机能'的互相关系来自于巫师理论中,它是怎么得出来的?有足够的论据去支撑这个观点吗?第二点,如果你把这种“涂满黑色”认为是健康状态的前提,这也是你们巫师理论中的一部分吗?你没有告诉我它有什么理论依据,而且我也很好奇你们凭什么认定这就是一种不健康的状态。如果真的是不健康,那你也该具体量化给我看,而不是随便画一幅画。你觉得你是在把问题简单化,但抱歉,在我眼里它漏洞百出。”

气氛陷入了一段时间的僵滞。

“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她身体再次前倾,伸手去拿桌子上的信件。

结果她的手就被人用双手摁住了。

“您说得对!”桌对面的年轻男人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按住了她,“您提出的这两点都重要极了……事实上我也是有从这两方面取作深入思考的,没想到您也想到了……”

奥古斯塔的目光从他脸又落到被他压住的双手,又缓慢地抬起来,再度盯着约纳斯。

“噢,抱歉抱歉。”他意识到这样不太礼貌赶紧收回手,满眼希冀地看着她,“请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可以按照您的要求把它讲得更详细更好!”

奥古斯塔静默无言。过了好半晌,她勉勉强强道:“……随便你,埃克尔先生。”

“那么就允许我从头开始说起。”约纳斯信心满满道,“当然从头讲起的话未免也太多了,我就概括性地说一下。我最初接手弗里德里希时,我是否定他的情况是'默默然'的。您应该知道'默默然'是什么吧?”

“……”

“默默然是巫师小孩身上会发生的一种魔力失控疾病。它的起因是孩子的精神受到外界刺激而情绪失控,而精神失控后,会带动他魔力的失控;失控的次数多了,会严重损害孩子的身体健康。通过我这个讲述您应该可以发现它和我最开始提到的那个关于'魔力'和'身体机能'的理论有类同之处,这个我待会儿再讲,我先得把我这一年的思路变化说给您听。”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不认为那是默默然,因为我觉得弗里德里希是个虽然虚弱,但各方面一向稳定的孩子,他和失控看起来完全搭不上关系。直到今年二月份,我亲眼见证了他的魔力失去控制……我当时甚至怀疑过我起先的观点,但是我反复查看之前得到的那些记录,我觉得不能因为一次情况有变就完全推翻它。所以我又翻阅了很多资料,从默默然入手再去做一些深入探究。”

“那么回到我提到的'魔力'和'身体机能'的那个论点。”

“巫师界最早有记录的默默然应该要追溯到公元两世纪的罗马,但它真正被命名为'默默然'却是在十三世纪,最早对它进行研究的巫师叫作弗朗西斯科·朱庇斯,生活在十五世纪。他是第一个提出巫师存在的根本法则在于'魔力'和'身体机能'的两相平衡的巫师。”

“这个观点惊世骇俗,因为在那之前没有任何一个巫师会像他一样去研究巫师群体的起源和归处,这无疑触碰到了巫师中的,咳——巫师中有一些人凭借天生的魔力而自认高贵,那些人代表的一派学者势力也就不断打压弗朗西斯科,最终让他在贫病交加中死去。且因为弗朗西斯科的小儿子就是一名默然者,所以时至今日也有人认为他是为了研究把亲生儿子逼疯成默然者的,对他的观点嗤之以鼻。可不论真相与否,他观点的所有依据至少都建立在一个真正的默然者身上。我觉得相比其它空谈的理论,它更具有可靠性,我想您也不会否认这一点。”

“而对弗朗西斯科的理论进行拓展深入研究的巫师又有过好几名,这几个世纪都有。但他们不再是只把目光放在默然者身上,而是受到弗朗西斯科的启发,去研究了更多的巫师,纯血的,混血的,来自麻瓜的,等等。他们的记录也很详实地佐证了弗朗西斯科的观点。所以如果它真的不可靠,它不会一直存续到今天还有那么多人去研究它。同样,因为有五个多世纪的努力作为支撑,我觉得它完全可以被采用到我现在的研究里。”

“那么关于两元说——我就是说'魔力'和'身体机能'的平衡关系,就我个人的观点来看,它对巫师健康状态的认定是具有关键作用的。”

“巫师天生有魔力,保守派从前一直认为巫师的体质会比脆弱的普通人更强。但即便如此,瘟疫还是带走了很多巫师。其实保守派所持有的这个观念倒不全是错的,因为两元说就论证道,当魔力流淌在我们的血液中时,它们天然地就能加强我们各方面的身体机能。越强大的巫师寿命越久,也是因为这个道理。但是反推过去,有的寿命长的巫师却并不那么强大,甚至长寿对他们是一种极端的痛苦,因为越到晚年,他们的身体和心态就衰竭得越来越厉害。”

“两元说就认为,'魔力'和'身体机能'除了有相互作用,这两者自身的'容量'还会决定了这种相互作用是正向的,还是负向的。'容量'就是我刚才画给您看的这几个小圆圈,女士。它有上限和下限,下限是一个人出生时的魔力水平和身体素质等等,往往继承自他的父母祖辈,你可以理解为天赋,但不完全是,更像一种巫师的初始状态。而上限,它是一个动态发展的量,是随着年龄、阅历等等因素而不断扩大的。显而易见的是,如果它要扩大,至少,从下限到旧上限的这一段里,它得发展到一个'满'的状态,就像我涂黑的这几个圈一样,这些黑圆圈是实心的,向外发散当然也得是实心的。照这个道理,我们来解读巫师的健康状态。”

约纳斯拿笔比划着。

“当'魔力'和'身体机能'这两个圆圈都是满的时候,它们的相互作用就是积极的促进作用。'魔力'的增长会强化'身体机能','身体机能'的强大会使'魔力'的成长更为稳定。这是我们所说的巫师的'健康'。”

“但是如果'魔力'和'身体机能'有一个圆圈不是满的,”约纳斯又画了两个空心圆,一个全部涂黑,另一个涂了三分之四,“不管'魔力'和'身体机能'中的哪一个有了亏空,另一个在相互作用时,会慢慢用自己的那一部分去补足另一个。当发生这种情况的时候,巫师不是受了伤,就是生了病,总之不会是一个非常健康的状态。您瞧,就是这样。”

奥古斯塔的视线顺着他的笔杆子微动,但没有作声。

“但是,”约纳斯神情一肃,“如果有一者亏空得太多了的话,那么这种平衡就会被打破。”

他继续画圈,一个涂满黑色,另一个只可怜地涂上了一点点。涂黑的那一个圈的下方,他标上了“Physische(身体机能)”,而只涂了一点点的圆圈下方,他标上了“Magie(魔力)”。

“这个,就应该是默然者的情况。”他说,“他们失控的时候,魔力会大肆地溢出,但是后续又不可能增长那么快,只能用身体机能的那一元去弥补。但是这样是不够的,魔力无法回升到原有水平的漫长时间里,身体被拖垮,最后因为身体本身的修复能力也有限,无法一直去弥补丧失的魔力,遑论再这样多来几次,恶性循环,一直消耗到生命结束,而这只需要短短几年的时间,对于一个孩子来说。”

“难道乔不是这样?”奥古斯塔这时才终于开口,“他似乎跟你说的这些情况都很像。”

“是很像,但不一样。”约纳斯语气坚决,“您一定能听出来,我刚才说的那些东西,都不离开一个大前提:得是患病者自己的魔力失控,然后溢出,然后破坏平衡,接着恶性循环不断内耗生命力的。”

“而在去年,我就对弗里德里希做过一个检查。那个检查让我非常相信,他的身体内存在着两股不同力量。让我困惑的地方是在于另一个未知的力量是如何造成和默默然一样的效果的。”

“所以我查阅资料深入研究,根据以上我刚才分析给您听的那些东西转变思路,然后继续对他进行观察。实际上我也的确有所发现。他失控那一次,我看到他的魔力溢出体外,但我在之后那一个月里检测的时候,我却并没有测试到他的魔力耗损了——正他的力量一直很微弱,但竟然在那样一次强大的魔力溢出后,他却没有出现短暂性丧失魔力的现象,而是依旧维持着先前的水平。鉴于他自己没有那么强的恢复力,我基本判定那个溢出的魔力并不是他自己的力量。”

“我想,它大概和默默然相似,但病理完全不同。同样是以身体机能为代价,默然者是身体要不断地去补充耗损的魔力;但对于那个'其它力量',有没有可能,身体并不是在补充耗损,而是在'对抗'那个不属于这一身体的东西——所以弗里德里希的视力、行走的能力都成为了被用以'对抗'的祭品,而相应的,那个'其它力量'也作用在他的双眼双脚上,这能解释为什么埃莉诺没法对弗里德里希的眼睛施加别的魔法。”

“综上所述我可以得出,造成人体内的两元循环并非因主观因素被破坏,而是受到客观第三方的影响。”

“这样一来我就能解释,为什么体弱、魔力匮乏和情况稳定能同时出现在弗里德里希身上。那个其它力量在挤压了这个身体的发展空间的同时,也削弱了弗里德里希摄神取念的能力,他不能因为一个人站在他面前就看到一切对方心中所想,必须有相互接触的限制。这或许是个损失,但是让他也免受了那份代价昂贵的摄神取念天赋的痛苦,勉强可以说是因祸得福。”

“我也找到了一些别的证据来佐证我这个猜想。”他声音放轻,又补充道,“我的女儿莉安在弗里德里希失控那天在魔力暴动中晕倒了。她是半血媚娃,对魔法的敏感度比普通巫师小孩都要强。如果真的是弗里德里希自己的力量让她产生了不适,那么在她和他接触的那么多日子里,她绝不可能一直是健康的。只有那一次,她被影响了。”

漫长的沉默后。

“哦。”

日暮降临,奥古斯塔的脸慢慢笼入窗帘的阴影,不痛不痒地应了一声。

“……您不好奇我所指的东西吗?”约纳斯有点迫切地问道,“我的意思是,弗里德里希身上一直影响他的那个力量,和他自己没有任何关系,您不会好奇,不属于他的东西,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吗?”

女人忽地轻笑。她脸上一贯没什么表情,以至于这个笑容也浅得稍纵即逝。

然后嘴角下垂。

“我听懂了。因为那孩子的父亲是个巫师,而那孩子又是在他父亲死后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所以你觉得那个作乱的根源和他父亲有关,并且认为我会对此知道些什么,才来向我打听,我这个理解没有问题吧?”

“没有问题,女士。”约纳斯目光真挚,“那么您可以……”

“你的确是个很认真的人,有理有据。我不否认这一点,我也认为这是个好品质。”

但她有些不耐烦地扶了下额。

“……你刚才提到的事情,你从哪儿听说他是被刺杀的这个说法的?埃克尔先生?”

“埃莉诺很早就让我去查查七年前的报纸了。是麻瓜的报纸。”

“报纸。”她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指节蜷曲,叩了叩实木桌面发出一记清脆的响声,“别相信麻瓜的报纸,它们和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一样一无是处。”

约纳斯轻蹙眉:“我觉得……”

她打断了他。

“你觉得为什么她不直接告诉你她哥哥是怎么死的,还要你自己去查报纸?你真的以为这是因为她来到凯泽顿的时间晚了几个月所以不够清楚的原因,而不是她想向你隐瞒某些事吗?”

“诺亚·麦森,确实遭遇了刺杀。但他不是因为刺杀才死的。”奥古斯塔重新靠回椅背上,双臂交叠。

“他是自杀身亡。”

约纳斯的瞳孔轻微放大。

·

“爸爸不在吗?”米莉安从门边探出一个头。房间里只有失明的少年一人。他闻声抬头,对着门的方向摇摇头:“他出去了,而且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你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吗?”

“抱歉,他没有告诉我。”少年歉意地笑笑。

“好吧。”米莉安面露遗憾,但很快又笑起来,放心地走进房间:“弗里德里希!你瞧我给你带了什么?”

少年嘴角的笑容更大了一点。他很自然地向着她脚步声的来向伸出手。

然后她跳到他面前,手指无比迅速又轻巧地在上面拍了一下又挪开,仿佛一只蝴蝶擦过他的手心又飞走了。

“哈哈!我不告诉你!”米莉安把手又揣到背后,“这是个礼物,我还没准备好呢,等我准备好了再说!”

弗里德里希愣了一下,然后无奈:“所以你都不想和我握手了?”

“我跟你握了手,你就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了。”米莉安鼓着腮帮子,“这是个惊喜,不行的。”

“好吧。”

“不过我可以透露给你一点点线索。”米莉安屈着上半身靠近弗里德里希,“这个礼物的灵感和最近的事有关噢。”

“……你的英国笔友写给你的魁地奇?”

“你怎么一下子就猜到了?”米莉安差点没站稳。

“……你这些天一直在念叨那封信。”弗里德里希没有强调的是女孩已经把它在他面前读了至少四遍了。

在这一个星期里。

“好吧。但你一定猜不到我做了什么东西!”米莉安神秘道,“当然我也有找盖勒特帮忙。他可真是太聪明了,给我解决了很多难题。”

“那你来找埃克尔先生是要?”

“我还没做完,要找爸爸提提意见。”米莉安说,“你不知道吧,爸爸以前也是个魁地奇爱好者呢。”

“那可真是看不出来。”弗里德里希意外道。

“我小时候,他给我扎过一把扫帚想教我飞行,但是我实在不会飞——我是说我不能像别的巫师小孩一样掌握扫帚的平衡。他当时可遗憾了,后来那把扫帚在搬家的时候被人偷走了,爸爸再也没有扎过扫帚。”

“你准备的东西也是一把扫帚?”

“当然不是,我准备的是一张……哎,别套我的话呀,弗里德里希。”

少年那双黯淡的绿眸里像是露出了极无辜的表情。

“相信我,这个礼物是给你的,是能够让你也享受到魁地奇的东西。”米莉安说。

弗里德里希沉默了一下:“怎么突然想到要给我送礼物了?”

“因为埃莉诺说下个月二十二号是你的生日啊。”

他轻叹。

“……我不在那一天过生日。”

“啊?”米莉安迷茫道,“为什么?”

“这里面有很复杂的原因。”

“我能知道吗?”

“……”少年低着头,过了半晌才轻轻道,“莉安,不是所有孩子都是带着父母的期望出生的。”

比如他的父亲,直到死前都恨着他。

而且差点带着他一起去死。

就在1886年12月22日、他五周岁生日的那一天。

米莉安眨眼。

“那我不问了。”她小声地回答,“对不起哦,弗里德里希。”

·

“为什么?诺亚?自杀?”约纳斯无法把这样的字眼联系到他所认知的那个人上面去,他也无法想象,一个巫师,或许有各种各样的死法,但几乎没有自杀之说。

因为它不管是在普通人的群体,还是巫师的群体里,都是一个带有诅咒和不祥意味的词汇。

“为什么。”奥古斯塔微微别开头,“我也想知道他为什么非得这么做。”

“因为他,我一度认为巫师都是疯子。”

“可……你们是怎么相识又有了弗里德里希的?”

“这跟你无关。”奥古斯塔再度冷淡下来,“我只能告诉你,那次刺杀本身来说对诺亚并不致命,是他自己,撞到枪口上去的,事情发生在快七年前的慕尼黑车站。不过我不在现场,我当时在柏林。”

“那意思就是,原本要对他动手的其实不是巫师,而是普通人。”约纳斯震惊之余,声音中带了一丝难名的情绪。

奥古斯塔看了他一眼:“对。”

“但我一直以为要他性命的是巫师。”他说。

诺亚出身麦森沃尔根家族,而这个家族的祖先曾帮助神圣罗马帝国腓特烈一世继位,和其它几个同样为皇帝作出卓越贡献的家族并称神罗七纯血,盘亘于西欧平原长达六个世纪,直到近代由于种种原因逐一灭亡。诺亚是老麦森沃尔根的长子与唯一继承人,按照家族惯例他的配偶只能是一名和他一样的名门望族的姑娘,但他却和普通人结婚生子。近年来极端纯血派愈发猖獗,那些人会给他的行为判罪并且取走他的性命,这种事已经并不少见了。

“那你现在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了。”

“弗里德里希那一天在他身边?”

“对。”

“……”

“他——不喜欢弗里德里希吗?”约纳斯冷不丁问道,“我自己也是一个父亲……我无法想象在我女儿面前选择去死的场景,事实上没有哪一个父母会这么做,因为这对一个孩子的伤害太大了。”

奥古斯塔的表情看起来已经厌烦了这个话题:

“你或许是一位好父亲,但这个世界上不是好父母的人多了去了。”

“……”

“还有别的问题吗?”尽管是这么说,女人脸上写满了“我不希望你再有问题”。

“没有了,奥古斯塔女士。”约纳斯回神。

“没有了。”

转身缓步离去的约纳斯萌生出了一种猜想,令他心中发寒。

他急于向他的学生去求证这个猜想,却又忧于自己是否真的能从那个外表彬彬有礼、实则内心封闭的孩子嘴里问出答案。

他如果不知道,或许算是一种好事。一旦他清楚,约纳斯无法想象,对于一个当时年仅五岁的孩子来说,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毁灭性打击。

·

“这有什么值得说'对不起'的。”弗里德里希对着米莉安浅笑摇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幸,有些不幸只是正好砸中了我而已。而这又和你无关,你为什么要道歉呢?”

米莉安不知道怎么说了:“可我让你想起伤心事了。”

“那其实不算是伤心事。”弗里德里希摸索了一下,抓住了米莉安的手。

他眼前浮现出女孩忐忑不安的内心。

【呜呜我让他生气了?不高兴了?】

【什么样的孩子会不带着父母的期望出生呀?妈妈当时生我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

【妈妈抛弃我走了也是因为她对我没有期望了吗呜呜呜呜呜呜】

……

他晃神了一下。

好傻的姑娘。他想道。

你可比我幸运多了,至少你还有你的父亲。他虽然笨拙,但他认真、善良,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无比爱你。

心脏猛地缩紧,跳空了一下,接着排山倒海的寂寞感涌上来,几乎将他吞没。

“米莉安,我的父亲在他死去前给我留下了一句咒语。他说,我将永远无法被爱。”

哽咽的声音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为这种口吻感到震惊,可他不受控制地又要张口继续说下去。

家庭教师的脚步从远至近匆匆而来,推门的那一刹那,因里面隐约的说话声而停住了动作。

“我想它是个诅咒吧,只是我过去从未那样认为。现在我觉得它可能是,我有点害怕。”

“所以你愿意一直陪着我,像现在这样喜爱我吗?”

少年小心翼翼地拢着女孩的手,语气中是可怜兮兮的请求。

下一刻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约纳斯。

被莫名情绪占据头脑的少年理智回归。他无法相信自己刚才说出了多么失礼的话语,脸色顷刻间变得煞白。

因为期末周的缘故半个月没更了不好意思(大哭)假期刚写完先贴个粗稿回头再来改错字和其它问题啦

(6.26已修稿,犯了一些愚蠢常识性错误,特此纠正)

(6.27经读者指出错字再次修稿,谢谢认真看文的读者亲吖~)

要理解这章得配合不知几百年前更的chapter 17

我尽可能地想把之后小伯爵&阿利安娜病好的基础线索(隐藏情节线就不提示啦)在这一章铺完,中间看过去可能会有点干,我发誓这是魔法理论干货最多的一章,后面不会再有了,放心好了

盖勒特角色的重点戏份要等他和米莉安上学之后再展开

最后谢谢支持的读者亲们!作者接下来还要军训(出魂ing)但尽量会早点更的!暑假我一定多赶赶进度(目标是把三年级写完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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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chapter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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