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秋翻开笔记本，纸页边角已经有些翘起，像是小猫耳朵一样。她的字迹一向娟秀，像是在纸上悄声说话：

2019年X月XX日·阴转晴

昨天晚上看见星星了。

将挪姐姐说，她许了愿望。

我也许了。

但我没告诉她，我许的愿望就是“希望她也许的是与我有关，我希望我们能一直在一起玩，在一起很久很久，尽管自然更替”。

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比任何花朵都鲜活绽放。

吾秋写完后迅速盖上了笔记本，脸颊发烫。她不敢想这些话在内心深处的意味，只能拼命压下心里的悸动。

她决定出去走走，空气里还带着昨夜雨后的清新味道。走到街角的时候，她发现有家旧物小店正好开门，门前挂着一个“交换日”手写木牌。

“交换日？”她好奇地走进去。小店很安静，老板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正用小剪刀修一束干玫瑰。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旧物：风铃、扑克牌、钢笔、旧唱片……还有一个陈列柜里摆着几十只奇形怪状的玻璃瓶，瓶里装着纸条、干花、甚至小小的布娃娃。

“想换点什么吗，小姑娘？”老板抬起头笑着问，眼神温柔，像极了书店爷爷。

“换？怎么换？”

“你可以用一件有故事的旧物来交换这些瓶子里的愿望。”老太太拍了拍玻璃柜，“每个瓶子里都藏着别人留下的秘密，有的可能很甜，有的……可能会让人想哭。”

吾秋沉吟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泛黄的票根，那是她小时候第一次看电影的票，母亲还特意给她买了爆米花。她走到柜台前：“这个可以吗？”

老太太接过票根，目光扫过票上的日期，忽然笑了笑：“这是一段珍贵的回忆呢，好。你可以从这一层挑一个。”

吾秋挑了一个粉红色瓶塞的玻璃瓶。瓶身包着一圈干百合，里面卷着一张纸。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纸条，只见上面用铅笔歪歪斜斜写着：

“我喜欢过一个人整整三年，可她从来不知道。有一天她问我，‘你为什么总跟着我走？’我说，‘因为你走的方向总是我想去的地方。’

2018年的初夏，我终于没再跟上她的脚步了。现在，愿这个瓶子找到一个走对路的人。”

吾秋怔住了，喉头像被细沙轻轻卡住。她小心地将纸重新塞回瓶子，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温柔又沉重的秘密。她想了许久，决定回家之后把这个瓶子送给将挪。

……

“阿秋？阿秋！”吾秋感觉好像有人在喊自己，这个声音不知道从何而来。忽然天空裂出一条缝……

吾秋醒来了，原来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困了就洗澡上床睡觉，怎么趴在桌子上睡了呢？对腰不好的。”

“啊，妈妈，没有，突然就睡着了。妈妈你醒了吗？等会还能睡着吗？”

“没事，妈妈能睡着。作业写完了吗？”

“昨天就写完了。”吾秋迷糊中突然想到了自己正翻开的刚写完的日记，她交叉平放在桌子上的手缓慢严实地盖住了日子，假装做了个伸腰清醒的动作。

虽然她妈妈根本没空看，但她还是希望有自己的小秘密。小时候十只手指都数得清的日记本自己会藏得严严实实，但是当数量多了，吾秋妈妈便无所谓看不看的，毕竟自己的女儿很听话。

“好，去洗澡吧，还是说饿不饿，妈妈要不要做碗面给你？”

“妈妈我想吃茴香打卤面。”

“哈哈哈好，妈妈给你做，妈妈也想吃。”吾秋妈妈的声音轻快，便转身往厨房去了。

吾秋看妈妈出了房间，蹑手蹑脚地把今天的日子放进了书柜，便收拾起了衣服准备去洗澡。

洗澡时吾秋想了很多事情，梦里和店长爷爷一样慈祥的老奶奶、那个怀揣着故事的玻璃瓶、忙碌辛苦却异常乐观的妈妈、将挪和她的愿望……

所幸这一切都不是坏事，至少自己生活没有那么多烦恼。即便有，花洒水开，一切烦恼随水流去地下。

将挪在家如平常，回家对着练习试题发呆，直到最后做不下去了躺在床上，也没有等到吾秋的讯息，便睡过去了。

醒来已经是中午，梦里的焦灼和不安像是浮在水面的泡沫，已破碎不清。她揉了揉眼角坐起来，手机上有几条未读消息，吾秋发来的。

——【起床了吗？今天太阳很好噢。】

——【我刚去了一家格子铺，挑了个很特别的礼物，想送给你。】

——【还有……你中午要吃饭噢！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便当吧！】

将挪看着这些消息，鼻子忽然一酸，世界上真的有人很关心她。她想了一下，回了句：

——【好呀，你去你学校门口吧，我，呃，我带你去我邻居家吧，不过他是个男孩呃。】

——【我家……有点乱，我妈妈在家。家庭氛围不太好，我邻居不需要担心些什么，我经常去他家里玩。】

——【我会保护你。】

她其实很少邀请过谁来过她家——准确地说，她很少让别人靠近她真实的生活，但老实说，她家的话让人感觉太磕掺了，不是因为穷，是家里的氛围比较糟糕。可她忽然觉得，或许吾秋可以，哪怕只是一次，这次先算了，还是和邻居的生活比较靠近她本人。

不久后，她们在吾秋学校门口碰了面。将挪拿手遮住阳光，有点刺眼，随后她就看见吾秋站在街道另一头，阳光照在她肩头，让她看上去像小动物精灵一样。

“你真来了啊。”将挪努力掩饰睡不好的困倦，握住了她的肩膀推着她向前走。

“便当是用便当盒带的哦，可以直接热。”吾秋举了举便当袋子，又从自己的挎包里里拿出一个玻璃瓶，“这个，送你。”

将挪接过瓶子，看见里面的纸条和外头的装饰干花，轻声问：“是什么？”

“嘿嘿，我昨晚做了个梦，然后梦见了这个东西，我很想把这个梦所有的细节都告诉你，但是这个东西我一定要给你。”

“我去格子铺买材料做的，做得好看吗！”吾秋很神气地翘起了鼻子。

“很好看，怎么会有人连梦里都有那么漂亮的东西。”

“里面别急着看，你要在今天最开心的时候打开它。”吾秋说得神秘，“这是交换日的规则。”

将挪忍不住轻笑一声，但是她多少理解了“交换日”的含义，估计是小棉花糖梦里的规则吧。

“你总能找来这些奇奇怪怪又浪漫的东西。”

“因为生活太普通了嘛。”吾秋眼睛亮晶晶，“必须偷偷藏一些特别的惊喜，不然会变得好无聊。”

将挪领着吾秋去了邻居家楼下，她还是问了问：“真的没关系吗？你妈妈知道会不会说你。”

“不告诉妈妈就好了啊。”

“很不老实诶你。”

“那你会告诉妈妈吗？”

“不告诉。”

“你好意思说我呢，你也不老实的！”

“那是我，我本来就不是很乖的孩子。你不一样。”

“我也可以有自己的小秘密，这特别正常好不好。”

“好好好。”

“你今天来就来了，还拖家带口？”罗志登开门看到将挪后面藏着个小女孩，一脸茫然。

“你妈现在让你带妹了吗？不是啊，我记得你妹现在只是个鹌鹑吧，怎么一瞬间长那么高大了？”

“说啥呢，这是我朋友。”将挪举起便当袋，“有吃的。”

罗志登白了一眼：“喔唷，大小姐今天来我家不蹭吃蹭喝了，还给我带饭，可以，哥允许你带妹。”

吾秋看到将挪的动作和听见眼前这个高大却精瘦的男孩的话，马上耷拉着脑袋，这明明只是给将挪姐姐吃的，她感觉到一阵不适，刚打算开口离开，将挪便说：“滚一边去，谁说给你吃的，这是我自个的，你吃泡面去。”

“你？哇，行哈，真有你的，我不稀罕。”

说完将挪便带着吾秋进了屋，吾秋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她突然看开，话语轻快：“姐姐没关系的，我做了很大的黑椒鸡扒，姐姐应该吃不完，可以一起吃的。”

“你看人家多懂事呢挪哥。”

“我觉得你该谢谢人家才是，不然你今天也就吃泡面的份咯。”

随后将挪关切地看向吾秋：“你吃过饭没有？”

“我吃过了，我的饭点很准时，晚一点都会胃口不好，这是我吃完以后顺带给你做的。”

“吃了就好，那你愿意的话，我就分点给他吃了。”

“嗯嗯，没关系的姐姐！”吾秋脸上灿烂的笑容让将挪不敢多看几眼，但是耳朵的轻微泛红暴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你耳朵涂胭脂了吗？”罗志登不解风情。

“快来吃你的吧。”

他们在罗志登家饭厅里吃饭。阳光正好，照在木地板上泛出一层温柔的光晕。便当很简单，是家常的黑椒鸡扒配照烧鸡腿饭还有玉子烧，还有一个小苹果切成兔子形状。

“你做的吗？”将挪看着兔子苹果，露出一个有些惊讶的笑，“这也太……可爱了。”

“我小时候不吃苹果，妈妈就给我这样切。”吾秋一边说，一边把盘子转过去，“你要是也挑食，我就每天都给你切不同造型。”

“每天？”将挪抬起眼眸，语气轻柔，“这可不是轻易能说出口的承诺。”

“我说得出，就做得到。”吾秋坦然地看着她，忽然又笑了笑，“要不……你考我一下？”

“考你什么？”

“我能不能……在你最糟糕的时刻里，也陪着你。”

这句话像一颗糖心填满的软弹珠，轻轻落入将挪的胸腔。她低下头没有说话，但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筷子。那一刻她感觉到了，现实有时候也会如书页温柔，只要你愿意翻开下一页。

罗志登咬着鸡扒听着两人的对话，他感觉到氛围有些不对。

“挪哥你……”

将挪斜视看了罗志登一眼：“如何呢登哥？”

“你啥时候？”

“我如何？”

“不是就……”

“有饭给你吃不要搁那逼逼赖赖。”

吾秋听着这段加密通话一头雾水，但她也能get到一些意思，迅速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