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阳把“白鸽号”的金属舱壁烤得发烫。我梦磨蹭到最后一刻才登机,整个人像棵被晒蔫的小白菜似的瘫在座位上。夏季便服的棉质布料贴在背上,已经微微沁出汗意。
为什么回家会比面对美扎德还让人紧张啊...
她恹恹地把额头抵在舷窗上——盛夏阳光白得晃眼,天穹蓝得纯粹,下方千叶海碧波万顷,可她一点儿都没心思去欣赏这些美丽景色。
明明已经20岁了,老是被当成小孩子来对待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显得更成熟些呢,难道要学梶尾队长那样天天板着脸?想到这里,脑海中自动浮现自己模仿闪电队王牌摆臭脸的样子,恶寒得我梦瞬间打了个激灵。
作为日常往返空中基地的班机,“白鸽号”将会降落在东京羽田机场,她想回老家千叶还需要在机场附近搭乘大巴。
自己上次回家还是今年的春假,嗯,所以顺带去买一些东西带回去吧,妈妈喜欢咖啡以及蛋糕,恰好自己知道机场附近有几家不错的店。
至于爸爸,不知道他今天在不在家呢,乡公所的工作一直很忙的,不管在不在,自己也带些伴手礼回去好了。
然后就是向他们说明自己中途辍学加入XIG的事……如果一切顺利,或许今晚自己就能赶搭末班机返回基地。
出神规划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我梦视线无意间注意到,“白鸽号”下方湛蓝的海面,一条巨大的暗影自海中游过。
好大的鱼,是鲸鱼吗……不对等等,少女瞳孔骤缩,自己身在“白鸽号”这飞行高度还能清晰看到这么大的黑影,下面那个东西的体长绝对远超蓝鲸了吧!
“那是什么……”我梦喃喃,冷汗沿着脊背滑落,她即时翻开手腕上的XIG-NAVI:“呼叫空中基地,这里是高山我梦。”
“这里是空中基地。”敦子甜美但严肃的面容出现在通讯器上方的小屏幕上,见到我梦,她原本公式化的微笑瞬间鲜活起来:“又有什么事啊,我梦?”这都请假回家了还来通讯,总不会是这小姑娘真心不想回家,临时又想找理由回空中基地吧?有注意到对方离开前那全身心抗拒表情的敦子有些好笑地想。
“我目前在‘白鸽号’上,目前飞机正飞在千叶海上空,刚刚我看到有个巨大的不明生物在下方海中。”我梦通报道。
闻言,敦子当即认真起来,她立刻远程调取卫星监控对千叶海海域进行扫描,雷达屏幕上清一色的[Not Found]令她舒了一口气。
“没有发现异常哦,或许你看到的是夏季鱼群迁徙吧,这个季节的鲣鱼群迁徙确实会形成壮观的黑影呢。”她说着,眼角微弯,露出促狭的笑容:“我说,你这么抗拒回家,是不是怕被你爸妈骂呀?”真是典型小孩子式的烦恼。
我梦复望向舷窗外,海面波光粼粼,确实不见先前的黑影。难道真的是自己眼花了?她困惑着,不高兴地鼓起脸:“完、全、没、有、哦!我的爸爸和妈妈都是很好很开明的!不过真奇怪啊……”明明自己刚刚看见那么大的黑影的。
“既然没有那就好好享受你的假期吧。”敦子含笑的声音自通讯器中传来:“记得给我和乔姬带手信哦。”
“嗯嗯没错,我想要千叶特产的花生最中还有奶酪布丁!”叼着冰棍路过的乔姬凑到屏幕前,朝她招了招手,含糊提着要求。
“我知道啦~”默默把采购千叶本地特产列入待完成的事项当中,我梦关掉通讯,复靠向舷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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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都市中心的狭长公寓里,蝴蝶机的金属导轨在昏暗中泛着冷光。随着青年胸肌的起伏收缩,机械连杆发出规律性的金属摩擦声,汗珠顺着紧绷的肌肉流淌,不时顺着黑色背心肩带滚落,在木地板上洇出深色痕迹。
正在锻炼的青年约莫二十一二岁的年龄,乌黑的中长发略显凌乱地垂落耳际,长眉横飞入鬓,瘦削的面部轮廓在明暗光影间自带一种锋锐的攻击性。
此刻他虽持续着机械的推举动作,目光却死死锁定正对的墙面——整面墙壁被来自全球各地的新闻剪报覆盖,泛黄的《朝日新闻》、折痕深刻的《泰晤士报》、边角卷曲的《纽约时报》,所有报道的主角都指向同一个存在:那位与怪兽激战的红色光之巨人,盖亚奥特曼。
低沉内敛的,带着不满情绪的声音响起。
“盖亚奥特曼……”
“高山我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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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东京到千叶的沿海公路就像一条蜿蜒的蓝丝带。我梦倚着车窗,视野中盈满盛夏的浓荫,咸涩的海风裹挟着潮湿水汽不断涌入车窗,耳边是蝉鸣声与引擎交织而成催眠曲,她的眼皮渐渐发沉。
公交车突然刹停的惯性晃动让她猛然惊醒。中途站涌上的乘客如潮水般填满了空旷的车厢,我梦连忙把脚边的伴手礼袋抱到膝上。
新乘客里多是邻近中学的女生,几个率先抢到座位的少女恰好围坐在我梦前后,后续未能落座的女孩们索性倚着栏杆站在她们边上,此起彼伏的清脆嗓音在闷热车厢中荡漾开来。
“这天气可真热啊,一会儿大家一起去吃刨冰吧。”
“好呀好呀,还是去上次的那家店吧,听说店里新出了西瓜口味的,真的很想去试试呢。”
“哼哼~我猜你想去是想趁机去看那个从东京来的男孩子吧,我记得是叫阿特君?”
“才、才不是呢!”
“可是明明连人家名字都打听清楚了哟~”
“呃,难免会好奇的嘛,毕竟现在还敢住在东京的人真的很勇敢呢......”
“说的也是哦,听新闻报道,东京的状况真是越来越可怕了......有怪兽呢。”
女孩子们握着栏杆凑在一起,亲密无间地聊着接下来的行程安排,无论说话音调还是发梢跃动的弧度都透着青春特有的明媚。
可真是些活泼的女孩子啊,手撑着脸,我梦在心中感慨,她垂下眼帘,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座椅边缘的磨损痕迹——十五六岁的年纪,应该就是这般无忧无虑的模样对吧?
胸腔突然泛起熟悉的滞涩感,像是有人将浸透海水的棉絮塞进了她的肺叶。我梦下意识按住胸口,做了一个深长的无声呼吸——这个动作她已经做过无数次,却始终无法真正驱散那种无形的压迫。
又是这样……
她比谁都清楚,这不过是心因性的不适。就像自己对指挥官讲起”千叶”,听到对方要求自己回家向父母讲明因果时那样。
并非她对于“见到父母”“告诉他们自己加入XIG”这些事情本身感到抗拒。
只是某些早已沉入记忆深海的碎片,总会在“千叶”这个名词出现的瞬间,如同被潮水推上岸的贝壳般突兀地硌在心上。即便理智告诉她那都是陈年旧事,可她的身体依旧记得那时候被人推进海里时的绝望与窒息。
这么想着,我梦抬手按了下座位旁的电子按钮,站起身来。
“抱歉,您是要下车了吗?”站着的女学生礼貌地问她。
“是的,麻烦您了。”
拎着行李与手信,我梦在公交车停稳后自后门走下,车门关上,将她与那些活泼的女声隔开。
自己好像下早了一站,站在车站辨识方向的我梦想,不过走回去也问题不大,毕竟现在时间尚早。
海风裹挟着咸涩气息扑面而来,她提着略显沉重的行李箱,任夏凉鞋跟敲击着防波堤的砂石地面。
这条路自小学时代便烙在记忆里:左边是绵延不绝的灰蓝色堤岸,右边浪花永不停歇地拍打着礁石。
现在的自己不需刻意回忆都能想起那时候的某些片段,仿佛灰白色电影式的过往,书包带压在肩头的重量,制服裙摆上沾染着砂砾,手肘和膝盖上时常会有刺痛,因为是关节部位,那里的伤口往往刚结痂就又因为活动而裂开。
因为心智发育太过迅速的缘故,她每个求学阶段都被压缩得异常短暂,小学只上了三年,初中一年,高中一年。
那些让自己感到不愉快的心因由此而来,其实最初的时候其实还好,只是一些言语上的冷言冷语,譬如
——“只是成绩稍微好一点,有什么好得意的。”“就是就是。”
——“总一副好像什么都懂的样子,自以为跟我们不一样,整天神气得要命,真让人不爽。”“就是啊!”
——“我们走,你啊,就继续看你的书去吧。”“不带你,去玩咯~”
但随年级增长,那些各种因由形成的不满逐渐凝成更锋利的形态。课桌上消失的文具,走廊里默契避让的人群,放学路上突然围堵的身影。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被推搡,后背撞上墙壁的闷响。
“啊不好意思,但因为你是优等生,所以立刻重写一份也是来得及的对吧~”——被撕成碎片的作业本如雪花般飘落。
“像你这样的人怎么还好意思出现在学校!”——污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制服上。
直到自己被父亲从海里救上来的第二天,终于忍无可忍地握住对方扬起的手腕,抬手打了回去。
“你居然敢还手?!”扭曲的面容在眼前放大,“你给我等——”
后来,后来怎么样了呢?
我梦忽然驻足,她看向眼前翻涌的海浪,迎着海风深深呼吸。
原来那时候困扰了自己很久而不得答案要等时间沉淀了这么久后才会明晰,当沉默与退避悉数失效,结果却是挥出的拳头让阴影退散。
真是讽刺啊。
潮声阵阵,将那些黑白色的旧时记忆、永远接不上话题的课间、窃窃私语萦绕的校园,逐渐冲刷成记忆滩涂上的碎贝。
咸涩海风里,行李箱滚轮与砂石的摩擦声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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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基地指挥中心,敦子掩住半张的哈欠,余光瞥见乔姬正专注地舔冰棒。金属操作台倒映着冰棍包装纸的彩色反光,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香甜气息。
她发誓自己真的很努力在忍了,没忍住。
“这是你今天的第几支了?”
“第三支~”乔姬咬碎外层白巧克力脆皮,清脆的“咔嚓”声在寂静的指挥室格外清晰,“要尝尝吗?”
敦子望着同事唇边沾着的白色巧克力碎屑,喉头不自觉地滚动:“执勤期间吃这么多冷饮...”
“但是夏天不就是吃冷饮的好时节吗?以及这个是我梦推荐的,很好吃哦。”乔姬无辜眨眼,在吃甜食方面,她们那位科学分析员的品味与自己相当合拍。
“啧。”可恶,真的好想吃。
突如其来的雷达警报声打断了敦子关于执勤结束后去食堂也买一根棒冰的想法,她瞬间挺直脊背,看向雷达扫描屏,其上显示在千叶海中有移动的大型物体,但紧接着,在敦子准备对其进行详细成分分析时,又飞快显示出[Target Lost]。
“千叶海,是不是我梦先前说的……”乔姬见状放下冰棍,扬声:“堤主任,千叶海里观测到有大型移动物体。”
“是生物吗?大小呢?”同样在执勤的堤诚一郎循声走过来,问。
在他身后,是听到警报声而从侧面休息室中走出的石室指挥官。
“但是就在刚刚,反应又突然消失了。”
“What?”
两个操作员间的对话令基地的两位高层均皱起了眉头。
“Commander,我认为这种情况还是小心谨慎处理比较好。”堤提议。
石室沉思片刻:“需要让枪鱼队出击吗?”——枪鱼队是XIG唯一一支海洋部队,专攻海底作战。
“不合适,既然无法在海中捕捉目标,只好在海面上狙击它了。”堤说出他自己的判断。
“那就交给你来判断吧,XIG,出击!”
相当难写的后半章……感觉写得太意识流了,不过所想表达的东西也都在其中了,怎么说呢,从开文时就有试图稍微把高山我梦(♀)的过往阴暗面稍微放大一点的设想,可实际写起来时候,嗯……依旧很难,主要是在把握尺度上。毕竟我梦属于是,虽然有比较难过的过往,可她与自己和解了,并且因为父母的及时干预影响依旧拥有了稳定健全人格的好孩子,所以,在尺度把控方面真的好难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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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归乡(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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