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拉走出拉克丝的房间时，赛伊正巧从通道另一头朝这跑来。他向基拉招手，基拉便在门口停下脚步。

赛伊跑过来，带着歉意说：“……我听米莉说了。”

基拉其实并不想去回忆食堂中发生的事，勉强道：“嗯……”

“别太在意。”塞伊没有发觉基拉的抗拒，继续用友人的口吻说：“芙蕾就是反应有点大，你也知道，她是大西洋联邦出身，总之我等一下会去跟她说的。”

大天使号上这段时间……或许早在赫里波利斯上就是这样了，赛伊和芙蕾已经完全不掩饰他们的男女朋友关系，后者在阿尔特弥斯上还为了保护塞伊而供出了基拉就是强袭的驾驶员，结果被好一阵责备。

据说芙蕾的父亲、大西洋联邦外务次官乔治·阿尔斯塔，有意让女儿今年毕业后便与塞伊·阿盖尔完婚。后者不仅在学校里是明星学生，家族在地球上的产业也不少。

基拉心里又想道，即便同样来自大西洋联邦，塞伊就能毫无芥蒂地跟自己交朋友，但芙蕾却……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耳边传来了轻盈的音乐——是歌声。基拉和塞伊同时转过身去，那是从拉克丝的房间传出来的。

【内心深处在呼唤。

我想走进悸动的梦中。

虽然悲伤总是会重演，

但是我一定能在某处与你相逢。】

是《永远同在》！基拉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这首歌，那歌声无比的清澈，听起来与演唱会或发行的版本又不一样，就像是亲密的人正倚在自己肩上，快活地哼出曲调，心中的郁结自然地被春风吹散……

基拉那颗几乎要被刺碎的心，现在也因此染上几分温柔的色彩。

“好美的声音啊……”

塞伊也忍不住赞叹，他虽然不认识她，但拉克丝的演唱会他也去了，何况粉红歌姬的名声世界皆知。哪怕在地球，她的歌曲也能年年霸占排行榜，街头巷尾的屏幕也常播放她的MV。正如plant调整者们所自豪的，她不仅是个深受调整者喜爱的歌姬，她的存在和歌声能抚慰所有人的心。

【每每重蹈覆辙，人总是，

仅知道碧空之蓝。

虽然永无止境的道路看起来总在延续，

但这一双手一定会拥抱光明。】

有那么一会儿，两人就这么站着静静聆听敌国歌姬的歌声。

可下一秒，赛伊随口道：“不过，那也是调整了基因才会有的吧？”

说着他便继续向前走去，基拉怔在原地，原本放松下来的心再次被冻结。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大天使号逐渐远离小行星带，朝月球靠近。紧接着，他们“幸运地”联系上了地球军的第八舰队先遣队护卫舰“蒙哥马利”、“巴纳德”和“洛”。

其中旗舰蒙哥马利上还载有一位大西洋联邦的重要人物：外务次官乔治·阿尔斯塔。

然而，还有另一只扎夫特军舰几乎与他们同时发现了先遣队的存在——肩负搜救拉克丝·克莱因任务的威萨留斯号。

“地球军的舰队在这种地方做什么……？”舰长阿迪斯疑问道，但队长克鲁泽只是凝视着显示出数条航线的大屏幕，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长腿要从‘阿尔特弥斯’前往月面基地，你觉得地球军会怎么做？”

“长腿”——这是威萨留斯号成员对大天使号的戏称，因为它的两舷形状让人联想到动物伏踞的前脚。

阿迪斯：“长腿肯定需要补给……难道这是去迎接长腿的舰艇？”

克鲁泽指着屏幕上的一条航线：“拉可尼与波尔特队的会合比预定时间延迟了。如果那是给‘长腿’送补给的舰……可不能就这么放过。”

同在舰桥的阿斯兰表示质疑：“我们去追长腿？可我们现在的任务是搜救拉克丝……”

舰长阿迪司也疑惑地看向克鲁泽，后者仍带着一抹神秘不可解的微笑，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我们是军人，就算身负搜救拉克丝小姐的任务，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少女而错失取敌的机会。”再一次，克鲁泽轻飘飘地把此行职责放到了第……不知道多少位，“况且，我也不想被后世的历史家嘲笑啊。”

话说到“军人”的份上，阿斯兰找不到理由反驳，只得将焦急放在心底。他其实同样担心在大天使号上的基拉，阿尔特弥斯陷落，也不知道基拉有没有受伤，而且……他其实根本不想与他战斗。

大天使号上，某人在舰桥搜索到第八舰队信号后便又摸进了拉克丝的房间。

“你真的要以身犯险？”

“无论我想或不想，等扎夫特出现，大天使号要脱困就只能拿我当挡箭牌。”

卡嘉莉烦躁地在狭小的船舱中踱步：“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在开战前就带你去舰桥，让扎夫特停手，而不是等到……再由基拉把你送回去。”

拉克丝表情平淡得好像事不关己：“我以为你很欣赏英明果断的巴基露露。”

卡嘉莉瞪她：“喂！别忘了我也要出战的！而且……”她压低了声音：“基拉肯定不能同时保护大天使号和第八舰队，你真的要让他受这种创伤？看着自己承诺要保护的人死去？那家伙……这几天简直就是他的噩梦，从赫里波利斯到阿尔特弥斯再到现在，别看他现在驾驶强袭有一手，最开始那抗拒的样子……”

“卡嘉莉。”拉克丝忽然叫了她的名字，卡嘉莉一愣。

“苦难成就人。”拉克丝神色平静，仿佛在说给自己听：“不经历失去，人怎么知道自己所拥有的珍贵；不经历绝望，人怎么知道自己身在梦中还是现实；不经历苦难，一个16岁的孩子……”

“你也知道他是个16岁的孩子！”卡嘉莉抬高声音打断了拉克丝的话，她头一次对拉克丝表示愤怒：“我以为，做我们所能做的、避免不好的事发生，是我们的目标！”

她的语气着重在“我们的”这三个字上，拉克丝定定地看着她，移开了视线，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无力感：“那就按照你想的去做吧……别怪我没提醒你，萨拉不会只派克鲁泽出来，肯定还有其他精英部队在搜索大天使号，包括载有G系列另外三台机的伽莫夫号。”

“现在的我没有理由再阻止扎夫特与地球军战斗。最坏的结果是我被押送至月面基地，然后……地球联合就将面对调整者的集体仇恨，比如一发创世纪？萨拉早就想这么干了。”拉克丝自嘲般地说。

“退一步讲，如果我在大天使号进入月面基地前被送还，你们也要面对已经集结完毕的扎夫特军队，这种情况下基拉又能做什么？”

卡嘉莉半晌无言以对，她的确没想到这么多，不说大天使号肯定不会放人，就算她能把拉克丝在进入月面基地前送出去，区区第八舰队在扎夫特面前也不过是一堆目标巨大的靶子罢了。

但是基拉……他不是个被贴上“未来的UACE”、“最强调整者”的标签的道具，他是个人！是个不断忍受着隔阂、猜忌、还有战斗的折磨，却还是会挺身而出的少年……

在她们沉默的时候，大天使号内各处响起警报声：“全舰第一战斗准备！”——扎夫特，来了。

拉克丝单手盖住眼睛，轻声道：“对不起，卡嘉莉。去吧，做你认为是对的事。”

卡嘉莉在原地站了许久，她知道自己现在就可以把拉克丝带去舰桥，然后巴基露露肯定也会立刻同意利用拉克丝的身份阻止扎夫特进攻。

明明是早在计划中的事，为什么执行起来就变得如此困难？明明连G计划都是自己暗中推动的，可为什么在看到基拉疲惫的样子时她还是会愧疚不堪？就连使徒意外被抢走，她都可以拿自己的命当筹码去看蜜纳下一步的行动。可是现在……

卡嘉莉恶狠狠道：“就按剧本走！谁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呢！你个主修心理的待会儿给我做好本职工作！”无论是对于拉克丝，还是她，还是基拉，都一样！不经历苦难，哪来现在的卡嘉莉？

说完，她夺门而出，在通道里还与刚换好衣服出来的基拉擦肩而过。卡嘉莉狠狠瞪了基拉一眼，随即先一步乘电梯下格纳库。基拉被瞪得莫名其妙，却又没赶上，只得着急地等待下一班电梯。

房间里，拉克丝对着已经关上的房门愣了好一会儿。

“真是输给你了……幸运的家伙，醒悟得比我快。”说着，她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湿润，重新打起精神。

待会儿还有场好戏要演。

***

奥布本土亚拉法斯岛，首都欧罗法图。

“你的意思是……我那不成器的女儿为这个而放弃了生命？”

“……是。卡嘉莉大人为了保护机体，被扎夫特……”

“哼！”身穿紫色首长制服的男子听都不想听，转身离开格纳库，对手下吩咐道：“回行政府，与地球联合的会谈要开始了。”

蜜纳在他身后出声喊道：“乌兹米大人！卡嘉莉大人可是未来的国防部长、首长代表啊，您怎能这样随意地对待她的牺牲！”

乌兹米·尤拉·阿斯哈根本没有回答，上了车后绝尘而去。

空荡荡的格纳库内，只有一台损毁严重的紫色MS立在中央，蜜纳·萨哈克站在它脚下，仰头看向它时显得无比渺小。

“姐姐。”

格纳库里响起另一道声音，蜜纳回过头，吩咐道：“把阿萨奇、朱莉、艾丽卡他们找来。”

隆德·吉纳·萨哈克却也仰头看向使徒，赞叹道：“没想到是这样的MS，比异端强了不知道多少倍！有了它，就算是扎夫特也能轻松战胜！我看我们根本用不着阿萨奇他们，那都是些没用的自然人，驾驶异端都要重写OS……”

“吉纳·萨哈克！”蜜纳厉声道：“按计划去做！”

“是……”吉纳嘁了一声，走开了。

蜜纳赶走不省心的双胞胎弟弟，继续看着使徒残缺的面孔思考。她也猜乌兹米不会把卡嘉莉的死公开，何况现在奥布正夹在地球联合与plant之间两头难做人，乌兹米恐怕连伤心都没时间。

不过没关系……蜜纳心道，您没时间伤心，我来帮您。

“卡嘉莉大人在死去前还说，一定要完成Camelot计划。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将数据带回奥布，成立12机尖端小队，为建立理想之城Camelot，成为奥布的最强武器！”

朱莉是卡嘉莉在军校的好友兼下属，她难以接受道：“乌兹米大人呢？卡嘉莉大人就这么……他难道什么都没说？”

蜜纳右手放在心口，语气悲伤：“乌兹米大人已经来看过了，他……乌兹米大人他……”

她叹了口气，声音又坚定起来：“乌兹米大人需要在地球联合与plant之间保护奥布，他恐怕没有时间悲伤了。”

格纳库里的几个人中，有女孩子轻轻啜泣出声。

“我们也是，我们必须完成卡嘉莉大人的遗志！”蜜纳沉痛道：“为了不让卡嘉莉大人白白牺牲！为了我们在地球军与扎夫特的倾轧中死去的人民！更为了奥布的未来！”

格纳库中，适时投影出使徒的机体数据以及数张签有卡嘉莉龙飞凤舞的字迹的设计草图，里面甚至有她关于Camelot计划高机动高隐蔽性等描述。

如果说卡嘉莉的死和一台使徒的取信力及号召力是9分，再加上卡嘉莉的机密手稿那就是12分。蜜纳知道，卡嘉莉从没有特意保密她的Camelot计划，在场不少人都听卡嘉莉提过一两句，所以蜜纳才会把这些人找来。虚虚实实，反正卡嘉莉已经死了，她说的话就是真的。

“有了这部机体的数据，以及卡嘉莉大人留下的、‘村雨’系列的设计，我们一定能做到！”

以善的名义行恶的事，塞伊无意中这么做了，拉克丝和卡嘉莉不得不这么做，蜜纳则是主动地利用

拉克丝比卡嘉莉更早地明白理想与现实的差距之大，大到自己用命去赌也没用，所以首先向现实低头。相比起来一直被乌兹米溺爱、直到使徒被抢才第一次受挫的卡嘉莉还保留着她们最初的梦想。

“有多少力量就做多少事。”这是原著里穆对基拉说的话，现在拉克丝与卡嘉莉也在挫折中不得不承认了这句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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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善之名、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