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喧闹声如同一壶沸腾着的水,似乎永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直令人心烦意乱.
在这样吵闹的环境之中,也许只有江衡能够真正做到静下心来,“一心只读圣贤书”
那一页页泛黄的纸张,仿佛还留有着过去那个萌芽时代所特有的赤诚温度。
一行行坚定有力的话语,让江衡感到无比震撼。
“什么是自由?自由是我们生而为人所必需的权利,是阳光,是空气,是我们生命中不可缺失的血肉与灵魂。
什么样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自由在于向上向善,在于自主追求生命的高度与宽度,而不在于随心所欲地去放纵。
为了追求自由,人们,尤其是青少年们,必须要打破些什么。
然而真正应该被打破的,是旧时代统治者所施加的权威,是千百年来代代相传且‘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思想压迫,是不够公正不够合理的旧的社会制度,而不是那些本来为了维护自由而存在的正当秩序。
如果世界上所有的秩序全都彻底土崩瓦解,那么自由也将不复存在。
自由不是为所欲为,它是在规定秩序范围内对于个性的充分展现,不可能离开规则而独立地存在。
现在有些纨绔子弟,他们没有学习过先进的思想,没有对社会发展的规律存在一个明确的认识,只是主观臆断地,将放浪形骸当作所谓的“自由”’,吃喝嫖赌,败坏家产,却自以为是在反抗权威,彰显个性,实在是荒谬至极。
以放纵为名的“自由”,本质上是一种以自由为名的束缚和压迫。
它会腐化人们的思想,瓦解人们的意志,让人们失去辩别是非的能力,失去自我思考的主见,只能自甘堕落,忘却本心,最终沉沦于任人摆布,随波逐流的可悲境遇之中……”
早在十年以前,任平生就已经预料到现在这些青年学生们可能会存在的思想问题,其预见性与前瞻性实在可见一斑
“啊,任平生真是一个伟大的人,这样振聋发聩的话语,怪不得尚文他会幡然醒悟。”
翻着翻着,另一篇名叫《我的恋爱观》的文章再一次深深吸引住了江衡——那篇文章的作者正是十年前和她年纪相仿的李昭旭。
“在这个时代,我们理所当然地拥有着自由恋爱的权利,我们可以摆脱“父母之约,媒约之言”的束缚,选择自己真心所爱之人。
于我而言,当我寻求自己的恋人时,我不会在乎她的容貌有多么妍丽,或是她的家境有多么的优越。
我所希望的,只是她能与我有着相同的理想与志向,并且向着同一个目标全力以赴地努力着,这才是真正的爱情,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只是,现在不少人似乎曲解了‘恋爱自由”的真正意义,错误地将其表现为同时结交多名恋人或是过于频繁地更换伴侣。
我认为这是一种错误的行为,是对爱情的污辱和践踏……”
十年之前,仅仅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学生都能拥有如此深邃的思想,现在的青少年,却连自主思考的能力也丧失了。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悲剧,蒋经纬执政的时期也不例外.
面对着来自人民的反抗,齐氏王朝的当权者选择了施加武力去镇压,却最终走向了穷途末路。
蒋经纬却在吸收前人经验的基础上,采取了更加“润物细无声”的手段,让人们的斗志在放纵之中自我瓦解。
“看啊!他们是多么享受于这种自甘堕落的生活!
这样的他们还能有什么斗志呢?还能有什么威胁呢?哈哈!”
人们不得不承认的是,无形的束缚,的确比有形的牢笼更为可怕。
江衡正在那里聚精会神地读着书,突然间,下课铃响了,几乎把她给吓了一跳
“尚文,起来了,到吃饭的时间了!”江衡轻轻拍了拍一旁正熟睡着的张尚文。
“哦……好,”张尚文似乎有几分没有睡醒的样子,睡眼朦胧的。“衡,一会我们一起上食堂吃饭吧!”
“这……,恐怕不太好吧?”
“没事的,反正只是去吃饭而己,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江衡的担忧并非疑虑太过,作为以“不近美色”而闻名的校园风云人物,张尚文的一举一动都有一大堆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盯着看着,走在路上,都会遭遇一些无聊至极的指指点点。
两人并排走在去食堂的路上,俨然成为了那群闲人们肆意发表评价的焦点。
他们毫不顾忌形象地哈哈大笑着,就像一群恼人的苍蝇聚在一起嗡嗡的叫,发出令人烦躁不堪的恶心声音.
“哎,你说,咱们‘张居士’不是不喜欢女生吗?”
“对啊,我之前还以为他是个断袖。”
“我一直以为他喜欢的是赵思贤……”
“那个新来的女生到底有什么本事?才一上午的时间,就搞定了这么多女生好几个月都办不下来的事情?我看她长得也不怎么样啊?”
“对啊对啊,长得还不如我家柔柔。”
“难道是因为她哥是教育局副局长?”张居士’那么高风亮节,怎么也想起来攀高枝了?”
“应该不是,她哥这个副局长听着好像挺大一个官,实际上也捞不着什么油水,一年到头还没有那些开酒楼饭店的挣得多,咱们学校比她家境好的不在少数。”
“她从前不是在教会里待过很多年吗,估计是学了些什么能蛊惑人心的法术。”
“可是她说她不会这些东西啊?”
“废话,人家有真本事的,怎么能告诉你!”
“去去去,都给我闭嘴,你们烦不烦人!”一个身影几乎是从天而降,冲到了喧闹的人群之中,其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吓得那些闲人纷纷噤声。
对于那些闲人的谈论,两人本来不打算多作理会,只把它们当作耳边风,装作听不见罢了。
现在,听到了那人的怒斥声,两人也不由得惊愕地回头,却发现那人正是赵思贤,张尚文忠实的追随者和“小跟班”。
赵思贤并不是个多么正经的人,他平日里吊儿郎当,游手好闲,只知道踢球钓鱼打牌,从来也不爱多管闲事,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然而,平时是平时,若是他深深崇拜着的“大哥”张尚文受到了委屈,哪怕只是有人在背后悄悄议论他几句,赵思贤便会不顾一切地立即冲上去和那人理论,有时甚至还会采取一些武力手段,扇上几个巴掌或者踹上几脚。
“十八班那个庞汉升同时谈了六个女朋友,也没见你们说什么,我尚文大哥不过就找了一个,你们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狗叫!”
“其实,我们还不是……”江衡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解释,生怕引起什么误会。
“没事,我都知道了,张尚文是我大哥,以后你就是我大嫂!”
“唉,那可真是谢谢你啊……“江衡有些无奈地笑笑,这个”美丽的误会”真是让她既感到既尴尬又温暖。
她看向一旁的张尚文,张尚文却向他投来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似乎已经默认了些什么。
到了食堂,江衡用先前换好的饭票买了一碗米饭,一小盘辣白菜,一杯黑咖啡,还是价格最低廉的本土产物。
“你中午就只吃这些?”
“没办法,已经习惯了,以前我们可是连这样的饭菜都吃不上。”
“你们平时难道不吃肉吗?”
“肉也是吃的,但是每个月只能吃上一两次,每次也只能吃上几片肉。”
“唉,你们的教长也不知昧下多少钱,克扣下来的这些伙食费,估计全都进了她的腰包!”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这都是教会里面的规矩。”
“这是什么破规矩?这是吃人的规矩!不给孩子们吃肉,这哪里能行?”张尚文已是义愤填膺。
”你哥不是给了你钱吗?拿着这些钱多吃点好的,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营养跟不上,可怎么干大事!?”
在对方迫切的要求之下,江衡只好又去买了一盘酱牛肉,她一个人吃不下,就和张尚文一起吃。
“所以,尚文,你现在还害怕女生吗?”
“害怕……自然是害怕的,只不过,你是那个例外。
衡,你和其他女生不一样,你看上去似乎并不属于这个时代,倒更像是十年前的人,就像《纳川词话》当中的杨雯雅和刘仪君那样。
十年前,那个时候的青年人可是真的能做到‘位卑未敢忘忧国’心怀天下苍生,现在呢,唉……”
“唉,只希望一切能尽快好起来,这个拒绝自我优化的社会实在是大令人绝望了。”
“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那天下午,他们上了格物课,化学课,生理课和外语课。
除了外语课之外,每一节课都给江衡带来了如坐针毡的强烈不适感。
格物课上,他们要分别研究小木块在平面和斜面上运动时的规律,还要探究分析如果突然把拴着木块的绳子剪断会怎么样,如果把绳子换成弹簧会又怎么样。
此外,还有一大堆晦涩难懂的公式,以及“加速度”,“瞬时速率”等江衡闻所未闻的格物学专有名词,直弄得她云里雾里,相当难受。
化学课和生理课要稍稍好一些,至少江衡在教会里曾与不少药方药材打过交道,粗略懂得一些基本的医药学常识,也做过一些“铁锅煮胆矾”之类的朴素化学实验。
只是,她从前学习到的内容实在都太过于传统,以至于她根本不认识那些专业的实验仪器和学科术语。
江衡知道的是胆矾、绿矾、石膏、铁红、铜绿,而不是五水硫酸铜,七水硫酸亚铁,
二水硫酸钙,氧化铁和碱式碳酸铜。
“唉,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外语课是江衡最为喜欢的,他们学习的是永绪国语,而江衡在教会时常常要对永绪国熙文教派的典籍进行“批判性阅读”,指摘出其中的谬误之处,从而更好地维护陵山国念初教派的权威。
大部分的永绪文书籍,只要不是太过于偏僻晦涩的,她都能从头到尾完整而通顺地阅读下来,没有一点语言障碍。
她甚至还会写“三七句”,一种永绪国的传统古诗文体,这可是连张尚文都很难做到的。
反观十九班的大多数人,在外语课上的表现就如同鸭子听雷,全然不知所以。
他们不是交头接耳,就是昏昏欲睡,甚至还有从后门偷偷溜出去玩的,真可谓是群魔乱舞,乌烟瘴气。
放学之前,班主任给大家带来了一个足以引起严重恐慌的消息——下周三考试,一共考七科.
算一算,现在离下周三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了,对于大多数同学而言,即便“临时抱佛脚”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一一再怎么紧赶慢赶,豆腐渣工程都始终是豆腐渣工程。
“江衡同学,这次的考试你可以先不用参加,先补一补落下的知识,等到下个月考试的时候,你再跟着一起考。”
任良辰担心她暂时跟不上学校的课堂进度,想让她先缓一缓再说。
“谢谢老师,不过,我认为自己这次应该还能正常参加考试,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放学后,江衡和张尚文仍旧并肩而行,行走在通往宿舍区的主干路上——他们都是住校生。
赵思贤在他们后面像个孩子似的一蹦一跳地跟着,双手捧着一个半新不旧的足球。
“赵思贤,你总跟着我们干什么?”
“还不是担心你们不安全,要是那帮人再狗叫些什么,我就指着他们鼻子骂,再往他们脸上吐唾沫!”
“思贤,不要总是这么暴力!”
“唉,谁教你们是我大哥大嫂呢!我可得好好的保护你们,不能让你们受任何人的欺负!”
到了宿舍区,江衡与张尚文,赵思贤挥手告别,拐向了右侧的女生宿舍。
张尚文目送他离开之后,停驻了片刻,才和赵思贤一起拐向左边那条小路,从衣袋里摸出一包“红蝴蝶”香烟,打火,点烟,一气呵成
“哎,大哥,她知道你抽烟吗?”
“我没敢告诉她,现在,我已经在尽力地戒烟了,以前一天抽一包,现在一天抽两根,可就是没办法彻底戒掉。”
“没事的,大哥,尽力就行,尽力就好,大嫂要是知道你这么努力戒烟,一定也会理解你的。”
“唉,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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