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少恭看着自己这双具有实体的双手，多年抚琴，覆着一层薄薄的茧，的确是自己的手。

“蓬莱业火，化为荒魂……莫非，我竟还没有死？”

怔怔坐在床榻上，欧阳少恭凝神思索，烈火焚身，蚀骨钻心的灼痛，此时也丝毫感受不到，空气中弥漫幽幽淡香，晚风缕缕，吹透薄衫，令人心绪逐渐平静。

蓬莱与百里屠苏等六人决战，自己与巽芳分明已与整个蓬莱在焚寂之火中埋葬，为何会……如果自己还活着，那么……

“巽芳……”

欧阳少恭心头猛跳，抑制不住的期望欣喜，一把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上，环顾四周，在房间中搜寻：“巽芳，你在不在这里？”房间并不大，目光所及之处一览无余，除了自己再无任何人，但欧阳少恭还是不甘心。

“你若是还活着，应我一声可好？从此我不再理会这俗世，只与你相守，直到我散魂之日，绝不食言……”

声音渐弱下去，静静站了许久，无人应答，最后忍不住一声轻轻的叹息，也只有自己听得见。

此时天才蒙蒙亮，淡淡晨曦透过窗户，将房间中的昏暗驱散了些，欧阳少恭走到桌案前缓缓坐下来，几缕柔光温柔地攀上他的面颊，温润如玉的脸有几分落寞，很快却又恢复平静，波澜不惊。

这到底是哪里？自己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情形蹊跷，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所以他没有贸然开门出去，而是默然观察起房间中的每一个角落，想要寻到些有用的线索。

房间中色彩华艳，随处可见的金色和紫色，墙上的瑞鹤近日图虽然精美，摆设装饰略有些俗气，但书案上倒是有一些道家典籍，多是静修之法，中间一道屏风隔开，另一边是同样的陈设，有一张床榻，这个房间里应该住了两个人。

欧阳少恭出手试探，没有任何阵法封印，连灵力的流动都没有，自己不像是被拘禁于此。

这里反而有些像自己住过的地方，案上摆着一张新琴，漆色和琴弦都没有磨损的痕迹，香炉笔墨，制药用的石臼，常用的丹药，些许陈设也符合自己的喜好，但床头叠放着的衣服，白色中衣和鲜艳的紫色外套，还有束发的纱冠，显然又不会是自己的东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将死之际的梦境？

欧阳少恭正想间，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他侧头望去，顷刻间体内灵力汇集，随时能出手给人致命一击，这时才发觉自己的仙力并未受损多少，那场和百里屠苏几人的大战像是根本没有发生过。

门外，一个穿着白紫色劲装的年轻人探出头，看到他坐在那里，跑进来到他身后，突然一拍他的肩膀：“少恭，我知道你这几天熬夜为百里屠苏制药很累，但已经到了早课的时间，再不赶过去，二师兄肯定不会放过你，你帮百里屠苏，那就是在和他作对。”

欧阳少恭不习惯他人的言语神态对自己如此亲昵，何况这个人虽然有几分面熟，但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他却能以这样自然的口气，在自己面前提起百里屠苏的名字……就好像自己和百里屠苏是什么好友一般。

“在下自不敢耽误。”欧阳少恭心中有诸多疑问，却不说破，顺着对方的话接下去，起身对他温和地笑了笑。

陵川与欧阳少恭住在同一间房，对这个新弟子比别人更熟悉，看欧阳少恭站起身，不急不缓地走向床榻，拿放在床头的天墉城弟子服，这些普通平常的动作，却总觉得他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欧阳少恭开始穿戴衣冠，一点都不着急，陵川不想他到时候被为难，急呼呼地催促道：“你这么穿，什么时候才能好？”

“阁下急人之所急，少恭心领了。”欧阳少恭抬头又一笑，但动作依然不急不缓，“人不可以不正衣冠，无论去做什么，若连衣冠都未理好，岂不更失了礼。”

“失不失礼我不知道，反正挨罚是一定的……千万可别连累我。”

陵川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同，欧阳少恭还是那么气度不凡，说话更加文绉绉的委婉，挠了挠额头，转身要走，迎面就看到二师兄陵端已经带着人面色不善的赶来，大惊失声道：“少恭，他们已经来了！”

一行人气势汹汹地走进来，穿着同样的白紫道袍，为首的那一个地位似乎更高，衣冠比身后其他人精致，神情倨傲，背着手走过来。

“欧阳少恭，大早上的在这忙什么呢？听说你昨晚去了屠苏那里，给他医治姑获鸟的伤，关心同门是好事，但你也不能耽误早课，还要我亲自来请。”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欧阳少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心的茫然，自己何时与百里屠苏是同门？若是百里屠苏在眼前，定要他自刎当场取其魂魄，怎会费神为他治伤？

最奇怪的是面前人怎么会说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来，此人他认识。

“你是陵端？”当年驱使魇魅去天墉城重伤紫胤，欧阳少恭彻查过天墉城所有人，虽未记全，但这人与百里屠苏作对作了十多年，他怎会不留意，不正是天墉城弟子陵端么？

欧阳少恭心中疑窦更重，面色肃然，沉声道：“这里莫非是天墉城？”

“废话，当然是天墉城，你睡糊涂了？你是天墉城新招的弟子，怎么刚进来就傻了。”陵端不耐烦，但语气仍算和缓，听闻欧阳少恭在山下是济世神医，又见多识广，无疑是新弟子里的领头人物，他有意拉拢。

欧阳少恭听得愣住，看了看身上穿戴好的服饰，形制颜色果然和天墉城很相似。

自己是天墉城的弟子？这是什么奇怪的玩笑，当年若不是一半仙灵强行被引入百里屠苏体内，不得不从长计议，欧阳少恭甚至有屠尽天墉城，直接夺剑的计划，要设计百里屠苏下昆仑山易如反掌，他自己来天墉城做弟子，哪里来的兴致？

而且这地方一点也不像天墉城，青玉坛钟灵毓秀，天墉城巍峨庄严，根本不像这里一派金碧华彩的晃眼睛。

是幻境？还是在做梦？都到了如此地步，上天还不肯放过自己？一缕残魂将散，还要玩儿这种可笑的把戏。

“还请见谅，在下的确精神不佳。”欧阳少恭歉然笑笑，没有多言，未清楚自己的处境之前，万不能轻易暴露自己。

新弟子们多以欧阳少恭为首，再加上他医术高明，又曾游历各地，入天墉城以来打扰他的人就很多，陵端知道他说的也不是假话，又看向一旁的陵川，一脚踹了上去：“你身为师兄，也不知道提醒提醒新弟子，让他懂点规矩！”

陵川不知这祸怎么突然到了自己身上，委屈却不敢反驳，冲欧阳少恭暗暗撇嘴，以示抱怨。

对方只是淡淡看他一眼，面上平静无波，片刻后，才安抚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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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反派死而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