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中隐约走来一个女子身影，穿着与巽芳很是相似，她蒙着面纱，款步走过来，衣袂飘然。

面纱上方只露出一双眼睛，眼波流转，欧阳少恭却辨不清其中的情绪，这双眼睛不是巽芳的，她的身形与步态也与巽芳千差万别。

虽然已过去了几百年，忘记了很多，但欧阳少恭还没有将枕边人完全忘却，蓬莱国公主的仪态和普通人并不相同，也许过去这么多年是变了，却也不会变成另一个人。

那是素锦的眼睛，很容易能从眼睛认出一个人，何况素锦的眼睛很特别，像是木偶娃娃上装的那样又大又亮，而又没什么神采。

一个婢女竟然会知道巽芳的存在，也了解巽芳的装扮模样？谁告诉她的？

这种事怎么会讲给婢女听，想必多半是雷严告诉她的，想当年，应该就是巽芳主动向雷严透露了身份，他们才合作要阻止自己的计划，雷严临死诅咒自己“永远找不到，永远承受痛苦”，无非是在说巽芳。

她明知巽芳是自己的妻子，竟然还敢有这么大的胆子来装扮亵渎，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

“已经入夜了，你穿成这样，到这里来做什么？”欧阳少恭浅喝一口酒，悠悠地问走过来的女子。

素锦怔然：“公子知道是我？”

欧阳少恭简直好奇她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微笑道：“婢女就是婢女，换一身衣服，就能变成公主么？如此不安分，我的身边留你有什么用，明天你就走吧。”

素锦知道欧阳少恭一直厌烦自己，但因为雷严在后，欧阳少恭一直也不会将她赶走，没想到这次回来似乎变了很多，对她说话是比以前更有耐心，但真的拿她当奴婢用，还要将她赶出去。

“公子……”素锦不甘心，扯下了面纱，眼里含泪，扑到琴案上哭诉道，“我以后尽心尽力服侍公子，求公子不要赶我走，只要能在公子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而且雷坛主那边……也不好交代……”

“还敢拿雷严来威胁，真不知你是聪明过头了，还是蠢得过头。”

欧阳少恭只觉得有些好笑，雷严坐上了坛主的位置，追求长生与力量，在整个青玉坛里，除了雷严自己，只有欧阳少恭对他最重要，这一点，素锦不会不清楚，竟然还敢说这种话。

接着素锦又哭诉着可怜道：“巽芳公主已经死了，公子为何就不肯看看身边人，这样一直不走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这一席话听得欧阳少恭怒意涌起，将酒杯掷在素锦脚下，“砰”的碎裂，吓得素锦全身一抖，没再说下去，欧阳少恭道：“你要是想活得久一点，明天立刻离开青玉坛，这里不适合你留。”

欧阳少恭起身去丹房查看，然后便要回去就寝，走到半路，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问候自己，他抬头看到尹千觞爬在墙头，真和做贼似的。

“少恭，我又来找你喝酒了，刚才看你有佳人陪伴，我都不敢出声。”

尹千觞从墙头跳下来，欧阳少恭一番打量：“你的伤养好了？”

“那几个天墉城的兔崽子，还能把我怎么样？”尹千觞拍着胸口大笑，拉着欧阳少恭像屋子里走，“有酒不喝是吃亏，快来与我喝两杯，别陪了佳人不陪我。”

欧阳少恭轻笑：“怎会不陪千觞呢？像千觞这般重情重义，豪爽伟岸的人，谁说算不得佳人？”

尹千觞对他来说真是个很特别的朋友，他等待着尹千觞与自己反目的那一天，却也并不想他真的和自己反目……

“来坐，还是让我为你把把脉，若是伤口留下什么遗病可不好。”

“少恭你啊就是太谨慎，来来来，看吧，你对我这么好，我不能拂你的好意。”

欧阳少恭的手指搭在尹千觞的手腕上，他本是粗犷邋遢的汉子，在这个世界里，也和寂桐似的皮肤细腻了很多，倒不像是闯荡江湖许久，而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子了。

他查看脉象，面色略微凝起：“你……似乎体内有蛊。”

欧阳少恭以真力打入尹千觞的穴道，将蛊虫逼了出来，一看这小东西，似乎有些眼熟，应该是自己炼出的蛊……

给尹千觞下蛊，这不是浪费好东西么，还是这个世界的尹千觞，对自己并非那么“忠心”呢？

看到那会动的虫子从自己身体里出来，尹千觞也觉得渗人：“这行走江湖，果然凶险，也不知着了谁的道。”

欧阳少恭安抚道：“取出来就没事了，这蛊还挺珍贵的。”

尹千觞大笑：“这么说我还不亏呗。”想起正事，他又道，“对了，来是为了告诉你，我发现了玉衡的下落，在江都。”

欧阳少恭想了想自己怀中那个完整的玉衡，这东西自己现在不需要去找了，但辛苦尹千觞跑一趟，他也不想在这个陌生的青玉坛待着，就说道：“好，明天我们就去。”

对于以前的“欧阳少恭”给尹千觞下蛊这件事，或许只是因为曾经的经历不相同，尹千觞的性格也有所不同，让以前的自己对他的控制没有足够的把握。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尹千觞就不能够完全信任了，既然如此，何必用他，留不下的信任忠诚，难道用蛊虫就能留下，自己也不缺一个尹千觞。

和尹千觞喝了半晚的酒，欧阳少恭坐在椅子上，尹千觞躺在了桌子上，依然在灌着，欧阳少恭忽然问：“你怎么会直接去天墉城盗剑？不怕回不来？”

尹千觞无所谓的笑了笑，打了个酒嗝，说：“天墉城是戒备森严，但我还是自信能够全身而退的焚寂剑既然有关你饿身世大事，我一定尽全力给你拿到，失败了一次没事，还有机会嘛。”

“你还是先保重自己的好，什么时候被下了蛊都不知道。”欧阳少恭拍拍他，起身离开，“今日喝得太多了，明天启程去江都，早点休息。”

“少恭你不愧是大夫，时时刻刻都不忘让人注意身体……”后面尹千觞在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