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曦的到来,让这里沉凝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你们是坏人!小曦看到了,你们用刀指着哥哥!”
忽略乐无异磕磕巴巴寻找的理由,沈夜直起身,向妹妹走去。
他屏住有些沉重的呼吸,但苍白的面色还是暴露了他的不适。
他在心中在想到底忽略了什么事,却还是柔和了声音,温声道:“没什么,哥哥在和他们闹着玩呢……小曦乖,有什么事等哥哥回去再说,好么?”
“不要……他们欺负哥哥,他们是坏人……”沈曦面色苍白,手臂还在微微颤抖,“我要和哥哥在一起。”
“好了,哥哥的事,哥哥自己会处理。小曦先回去……要不,让应钟哥哥送你?”
被提到名字的应钟觑了沈夜一眼。
沈曦看了眼神色意味不明的应钟,转而向沈夜怀中扑去:“小曦不是小孩子了,小曦不要拖累哥哥——小曦要保护哥哥!”
“小曦听话……呃!”
“沈夜!”
沈夜不可置信地踉跄两步,低头看向穿胸而过的凶器——一把由魔气凝结而成的长戟。
“你……”
蓬勃的魔气在体内尽情游荡破坏,而神血也犹如被侵犯领地一般勃然爆发,两股刚猛的力量激烈对撞,沈夜再也支撑不住,颓然跪倒在地。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应钟面色陡变,猛然劈出一剑。可被挟持的是小曦,他犹豫之下放缓了出剑的速度,被心魔游刃有余地躲了过去。
魔气以二人为中心陡然爆发,应钟面色一白,被迫后退数步。
小小的女孩无助地浮在空中,魔气从她胸口中溢出,暗红色魔纹迅速爬满全身。她的表情从懵懂变得狰狞,双目赤红,最终定格成一个畅快的狞笑。
“没想到吧……呵呵呵呵呵呵,我又回来了!!!”
沈夜终于维持不住冷静,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砺罂!好,你很好!!!”
狂暴灵力如奔涌的巨浪,顷刻间覆盖整个寂静之间,就连魔气都退避三舍,气势极尽骇人。
乐无异瞪大双眼,直到此刻方才明白——先前种种远不是沈夜的极限,他真正震怒起来,是何等令人胆战心惊。
四人无法靠近站圈,只好远远地静观其变。
而此刻沈夜竟出奇地平静,还有几分尘埃落定的了然。他爱护一生的妹妹身上布满魔纹,明明同样经受过神血灼烧,却对魔气毫无抵抗能力。
“……冥蝶之印尚存,你是如何出来的?”
“哈哈哈哈哈……我亲爱的大祭司大人,你机关算尽,却为何偏偏没有算到——
“我们心魔并无实体,只要魔核仍在,就能无限重生……”
砺罂占据了小曦的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
“那封印里的是什么?”
“早在附上矩木之初,我便将魔核藏在矩木深处,封印中只是我的大半灵力而已……”
“原来你终究灵力未复,那就好办许多。”沈夜握住剑鞭,缓缓附魔。
心魔凑近几步,将全身弱点都暴露在沈夜面前,嘻嘻一笑:“来呀,只剩一口气的大祭司大人……这可是你最爱的宝贝妹妹的躯体,尽可下手啊!”
沈夜面色阴沉至极,但片刻后仍是颓然将手放下。
乐无异怒道:“拿小孩子做盾牌,可恶至极!”
砺罂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多亏你们拔出矩木上的昭明,才能让我借由矩木悄悄吞食下界七情,这么快恢复元气……
“不过晗光再此,何愁不能破开封印,取回力量?到那时……你们都会变成我的食物!”
他根本没将乐无异几人放在眼里,而沈夜身受重伤,他自觉拿捏住了沈夜,在沈夜三言两语的引导中得意洋洋地将自己的谋划和盘托出。
沈夜眼中精光一闪,偏头看向应钟。
应钟此时终于有了动作。他取出那件造型奇异的方形偃甲,猛然将灵力注入其中。
那屡灵力被导入地底,紧接着沉寂多年的偃甲装置发出低沉的嗡鸣,迅速形成一道用途不明的透明屏障。
屏障自他身后起,将心魔与矩木枝干隔绝开来。而他站在矩木树下,厉声道:“乐无异,出剑!”
乐无异虽没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但心中隐隐有所明悟,于是下意识挥出一道剑气。
应钟催动法术,将剑气引导至长剑,灵力顷刻注入剑身,动作片刻未曾停留,对矩木狠狠劈下!
“不!”心魔尖啸着撞上屏障,那透明光幕顷刻间寸寸碎裂,转瞬化作漫天飞舞的灵力碎片。
可屏障到底还是拖慢了他的速度,使他迎面撞上一道更为坚固的金色法术——沈夜不知何时催动法阵拦在他的必经之路前,早有准备地挡住这一击。
庞大灵力狠狠撞上矩木主干,整座流月城都是一阵剧烈的震荡。待到刺目的灵力光芒略有消散,他们一眼便看到树干上出现一道极为明显的斩痕。
应钟颤抖着垂下手,鲜血从握着的剑柄处淋漓落下。
他失神地望着矩木,这株流月城存续之基被他一剑斩断,再无挽回余地。
而手中那陪伴了他数年的长剑在如此伟力的激荡下断成数截,当啷几声掉在地上。
“属下斩断矩木,罪该万死……”他喃喃自语,声音低不可闻,不知是在向谁请罪。
矩木树身过于粗壮,暂仍□□地立在原处,它沉默地见证了烈山部几千年的挣扎,几乎成为他们一族的象征,而当树木断折,就好似将他们的脊骨都打碎了。
可此刻没有时间供他难过,正如心魔不会给他们喘息的时间。应钟身后杀机迸射,好在他早有准备瞬移离开,那道魔气只打散了他的影子。
矩木断裂,其中感受最明显的莫过于骤然失去七情来源的心魔砺罂。
“可恶,你竟敢毁掉我的矩木!”
砺罂尖啸着向应钟发动攻击,却打了个空,只为地面留下一道斩痕。他狂怒之余,心底涌上一阵深深的恐惧。
……先前一百多年以矩木做为要挟,让他在得意之下,竟然没料到对方竟敢如此决绝。而在他们不再受他的要挟之后,自己的优势也已不复存在。
夏夷则神色一凛,猛然反应过来:“心魔已无法汲取下界七情,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一行四人适才一直在努力恢复体力,此刻再一次举起武器。
砺罂乜了一眼这几人,被狂怒冲昏的头脑再次冷静下来,心魔一族的狡猾再次占据上风。
他转念想到,虽然失去了矩木,可他的大半灵力仍在封印之中,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这几人,夺剑破封。
心念所至,他将魔气对准乐无异几人,尤其是乐无异身上。
“就凭你们?失去矩木又如何?!只要杀光你们、取回力量,人界迟早成我囊中之物!”
乐无异举起被重铸过的晗光悍然迎上。上古神剑毕竟是上古神剑,心魔十分忌惮与其接触,使得乐无异如入无人之境,却也承担了大部分压力。
“小叶子躲开!”
乐无异下意识举剑格挡,气喘吁吁地后退数步。他已经快到极限了,连番的强敌将乐无异的灵力消耗一空,此刻他仅凭一口气苦苦支撑。
闻人羽和夏夷则的状态也好不了多少。
闻人羽用出了天罡一脉非危急时刻不可使用的禁术,榨取身体潜能交换力量。此术极为伤身,这几个月她无可奈何之下动用数次,已然伤了根本,或许此生都无法恢复……
而夏夷则本就使用灵力作战,此刻也难以为继,只是勉力而为。
他们打得辛苦,其实砺罂也并不好过。与神剑的每次碰撞都会让他难受万分,而且他没了矩木,也就没有了力量来源。
心魔本就并非多厉害的魔,此前积攒的魔气在战斗中被逐渐消耗,却无法补充,此刻只是在虚张声势。
之前被沈夜阴了一手,他的大部分力量都在那该死的封印里……来到人界百余年,这竟是他最为虚弱之时。
要不然他怎会被几个灵力低微的人族蝼蚁逼到这个份上?
可恶,可恶!
正在此刻,天空闪过一道亮光,闻人羽若有所觉,对战场的敏锐嗅觉让她拉着乐无异飞速后退。
乐无异捂着胸口大口喘气,仰头看向半空,惊叹道:“那是——”
这股力量爆裂又恐怖,与魔气极为相克。砺罂想也没想跳下蜘蛛,身后那魔气凝聚的实体被一束灵力刹那间轰成飞灰。
他感到一阵心悸,忙又离开原地。几道灵力轰然砸下,让他在闪躲间被迫远离乐无异几人。
砺罂瞬间便锁定了罪魁祸首。
“又是你坏我好事!”
应钟操纵着手中的偃甲,遥控那巨大的灵力束狙击心魔,但由于灵力消耗过甚,他只得倚在矩木边,闷闷咳了几声。
这是他当年给沧溟留下的杀手锏。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矩木和神血……若是沧溟在,这阵法便能结合神血之力发出更致命的攻击,可惜……
沈夜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若不是场合不对,他就要问一句,你究竟在禁地都做过什么了。
“可恶……这都是你逼我的!”
心魔极为忌惮地躲过数道攻击,感到一阵强烈的力不从心,气到几乎发疯。
他面色几变,最终放开了对沈曦的控制。小女孩像一个破布娃娃般往下坠落,沈夜连忙上前,将妹妹抱在怀中。
“小曦,小曦?”
沈曦没有睁开眼睛,安静地像睡着了一般。
应钟顿了顿,没有动作。突然,沈曦眼中红光一闪,有什么骤然冲出她的身体,转瞬间没入他的胸口。
“呃!”
他眼前骤然一片黑暗,耳中冒出心魔猖狂的笑声:“看来那小女孩的身体还是限制颇多,不枉我百年前精心布置……应钟,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我绝佳的宿主!”
那是……谁在说话……
“我可太喜欢你了……你的憎恨,愤怒和绝望,比百年前更加浓郁!!”
“魔契石……你……如何……”
“当然是立契之后才会生效,我在你身上留下的手段可是在立契之前……可恨你竟躲了一百多年!若不是你离得太远让我鞭长莫及,我又何必另寻他法……”
“原来、如此……”
应钟放下捂住额头的手,突然畅快地大笑起来。
心魔对情绪敏锐的感知让他感到一阵癫狂的愉悦,他本能察觉有什么不对,可惜自己已经力竭,急需食用情绪化为力量,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砺罂……你竟然附身于我……”
他看到沈夜向他走来,手中积蓄起磅礴的灵力。
“这是你最愚蠢的选择。”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他的胸膛被一只手狠狠洞穿,从一百年前留下的伤口中,攥出那颗不属于自身的红色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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