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曲与舞蹈永远都是节日的主题。
花食节之前,在一些新加入轩辕丘的小部族祭司提议之下,姬轩辕在大殿背靠的山顶架起了小型的祭坛。祭典当日乐师与舞者天还未明便早早在祭坛中布阵,留在城中的人们则忙于宰杀牲畜准备各类上等玉器与陶器,寂静的天地间突然人声鼎沸,仿佛一壶久滞的静水突然被盛宴的篝火烧得翻滚,咕嘟咕嘟地冒着生命吐息的泡泡。
朔姯在完成自己份内的任务后,本来想着偷偷溜回白梦泽和自己的宠物们好好熬过这恼人的热闹,但没想到自己半路被姬轩辕撞了个正着,半拖半拽地被拉上了山。
“我说了这种场面不适合我。”朔姯烦恼地卷着自己鬓角的头发,撇过头去回避姬轩辕满是笑意的目光。
“你不想多陪陪巫炤吗?”
被戳穿的朔姯耸了耸眉毛,笑道:“我看他比我还想偷溜走吧?我前些天和他说好在白梦泽吃饭的,现在好了,我们都得等着吃祭坛上那些清水煮出来、未加一点修缮的食物。”
“这是轩辕丘的节日,朔姯。我不希望你们总是离开群体而活。”姬轩辕拿她没有办法,但是却很懂得怎么让两兄妹好好听话,“不听我的,你们也总得考虑一下嫘祖的好意吧~”
说笑间两人已经到达了山顶。
山顶的景色并不壮美,至少要比朔姯看过的无数山水要来得柔和。说到底,有熊的山并不高,所能看到的景色也是云雾缭绕的半山腰与隐匿在山丛之间的彩霞。史前的音乐与舞蹈比不得几千年后的大唐音律,甚至比不上那不知坐落在那个时代的“蒙灵”。粗犷、简单、宏大,宛若那边缘尚未修圆甚至还有碎石颗粒的陶土器皿,只需要寥寥数笔就能展绘出一则可以流传千古的故事——从陶土的来历到烧窑的温度,无一不知。
“你不去在中间的位置祈神,真的没关系吗,姬轩辕?”山虽然不高,但正处在山岭的风口处,带着潮气的风不比冬日的风刃,但已然足够令人不悦,朔姯不由得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不忘打趣道。
“祭神之事当由信奉者献上其身。倘若一个不信神的人滥竽充数,我想神族在上更为气恼吧?”
朔姯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而是独自往树影中闭目养神的巫炤走去。她倚着树坐下,小心撩开自己的发丝,枕在了他的肩上,不免抱怨道:“自己不信神,还偏要拉着我们来。真是不得安宁啊...忙几天我都快累死了,这时候还偏要我们跟来看热闹。”
“他这样也不是一两天了。”
朔姯耸耸肩,开始看天。
山上的天空很美。
特别是今天的天空。
朔姯平日里不觉得每天的天空有何不同——无非是阴晴变化、风云翻涌罢了。
可是今天的天空不同。
朔姯说不好真正的七彩祥云究竟是什么样的华美之物,但眼前宛如锦官城的上好绸缎的云霞也许就是吧。其中是否真的有仙女,抑或是其中是否真的有神明,在睡意已经涌上眼睑的朔姯来说一点也不重要了。
正在仔细书写竹片的巫炤突然感到肩头一轻,这才发现那个枕着自己肩膀睡熟的少女不知怎么地滑落下去。他叹了口气,暗道自己的同胞妹妹为何小憩都如此不安稳,小心地将她的脑袋重新扶好。可不知是庆典华服上繁重的饰品勾到了头发,还是单纯被如此轻微的动作吵醒,朔姯挣开了哥哥的怀抱,拿着冰凉的手揉了揉眼睛。
朔姯犯迷糊的时候很少,甚至说巫炤从未在自己亲妹妹身上体会过他在别家兄弟姐妹身上看到的那种亲昵。巫炤自认为自己因着强大的灵力与巫之血,过早地了解了世界;而朔姯也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已经学不会撒娇与无理,更不会轻易展现出脆弱的一面。
偶尔这样似乎也挺好。他想。
朔姯还没有完全清醒。天气温暖起来后,起床气更容易压得人难以忍受。
脸上的冰凉却让她瞬间清醒了不少。
那个熟悉的纹路告诉了她答案。
“吵醒你了?”巫炤将她耳边略显凌乱的碎发,低沉的声音比耳边轻柔的动作还要磨人。
朔姯蹭蹭他的手心,摇摇头,使劲挤了挤眼睛,这才能对上焦,看清了已经逐渐收尾的祭典。
可是,总有些东西不对。
为什么天空还是这般炫彩?
已经分明到了望舒驾车奔走的时间。
只见那天空的云彩逐渐汇聚在他们所在山头的顶端,扭曲盘绕成漩涡的形状,宛若一个倒悬的海洋,将人间的万物吞入腹中。
众人皆以为惊奇,山上山下呼喊声此起彼伏。
大风骤起,将世界撕裂,露出了人族从未踏足的“人间”。
那就是神明吗?
“人族。”声音清明,却带着无比的威压。
神明真的降临了吗?
朔姯从未见过真正的神明,最近的或许就是接触自己。从很早的时候起,她就是人间中神明的化身。
但她确定那是真的。
神明看起来并不像传说中那般样貌可怖——他们甚至看上去与常人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从天空中来,仿佛以云彩为衣裳,以日月为妆,天空中的万物都成了他们装饰自我的道具一般。这副身家着实令人敬畏。
“人族,此为何地?”
朔姯与巫炤躲藏在树荫之中,看着姬轩辕大步上前,道:“此地为轩辕丘。我是轩辕丘的首领姬轩辕,还请问尊上名姓?”
“伏羲。”
伏羲?那不是三皇中权位最高者吗?
朔姯眨眨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一旁的巫炤。巫炤似乎并不为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奇,甚至略带着些许不屑。
她或许知道这缕微妙的不屑从何而来。
伏羲与安邑之主蚩尤一战,毁城池,灭其人——一代繁盛毁于弹指之间——这便是神明。
朔姯本就不愿与神明有太多纠葛,于是拍拍身上的草屑,背对着神明的光芒,隐入山林之中。
对于伏羲与姬轩辕的博弈,她一点都不感兴趣。
她心里明白得很。
自从凤凰过境一事,她就知道神界已然出了大事,人间出现仙神只是时间问题,可她没想到这一切来得这般快。
姬轩辕必定不会完全站在神明一侧,但也未必不会收取神明半点好处。他们即将面临的敌人将完全超越人族的能力,甚至已然超越了神族的控制范围。敌人出现在人间,若是需要凤凰传信,那神界想必还没有这种敌人的威胁——他们只是在为自己的未来铺设武器。他们需要人族挡在最前面,需要人族的信仰为其提供能力,需要人族作为战力、甚至主要战力——一切都是极好的算盘。
姬轩辕没有理由拒绝。因为大敌已经发出了先遣队,人族必然会有一战,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二十年,甚至更远——无论多久,人族都需要做好准备,包括军队、同盟、武器。
这些博弈她在大唐看得太多了。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伏羲此行并非只为了简单的结盟,还为了她。
“‘创世之火残留的神识在汝之祭司身上显现。她将成为吾等此后最强战力之一,望其归应至之地。’这是他的原话。”
朔姯将自己封闭在白梦泽一月有余后返回有熊时,姬轩辕将这一席话转告给她。
那想必说的是西陵那一次入梦吧?
“如果有机会,请你帮我推辞掉。我做人已经够累了,如果还要掺和神族的事只会给我本来就已经够吵闹的生活多增添一点烦恼而已。”朔姯皱着眉头把神界送来的信物推往一边,笑道,“西陵人不信这个,而且...如果真是创世之火附身于我,那世间万物的规则都源于它,‘我们’没有道理服从三皇的指示。”
缙云看着大步迈出大殿准备带着风蜈跑路的朔姯,又看了一眼沉思的姬轩辕,莫名觉得气氛有些焦灼:“你打算怎么和那边交代?”
姬轩辕将信物放在手中抛着玩,无所谓道:“神界估计也没太抱有希望。朔姯说的没错,他们还不能彻底掌控创世之火,或许准确的说世间万物的轮回生灭都与它没有太多的利益纠葛。这不是我们的主要筹码...或许?我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将她放在何处,不过相信她自己的判断吧。若是成了像广成子那样的仙人,也未必不好。”
缙云一听到广成子就头疼,再想想一个整日面瘫话又少的少女,要像那个烦人的老头一样天天在耳边唠,就赶紧把脑海全部清空。
那场面比迎面撞上敌人大军还可怕。
“噢,对了。你要是没事的话,帮我把信物拿到白梦泽给她吧。”
缙云接过抛来的信物,只觉其中的灵力宛如红沙河汹涌的浪潮般击打着他,不禁皱了眉头——即使身体的毛病已经解决,但不意味着朔姯能直接承受得了这么个强大的灵力源,更别提整日栓在自己身边。
“怎么?”瞧见缙云的表情,姬轩辕不由得疑惑道。
缙云攥着信物,仿佛想要将其彻底捏碎一般:“她能承受这东西?”
姬轩辕一愣,突然大笑出声。
缙云觉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你这个人也会关心人啊?”
“我关心她不行吗?”缙云道。
姬轩辕但笑不语,只挥手让他赶紧过去。
缙云十多年来熟悉的女性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封闭自己情感这么多年,能得到这样关系的女性估计就两个,一个是启蒙老师嫘祖,另一个就是这个挚友家的妹妹了。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其中的不同,但缙云自己可能直到最后都不会明白这一点。
“说正经的。”
“带不带在身边由她自己说得算,承受能力也由她自己判断。本来就是她的东西,你又何必这么操心呢?”
缙云并不是不知道男女之情,他只是尽可能地回避这种感情,或者说在察觉之后迅速逃离。姬轩辕的几乎是明示的暗示他当然听懂了,但只觉得厌烦:“我走了。”
“你父亲的事我无权评价什么。但是,你现在到底是害怕自己重蹈覆辙,还是害怕朔姯的态度。”
他头也不回走出了大殿,将那段问话丢在了脑后。
他害怕朔姯吗?并不是。
能将上一世的心上人记到这辈子的心燃烧着不灭之火,就算再冰冷的感情,再漫长的时间,它好像都可以捂热了。
他害怕的是他自己。
回剑三补了剧情。
阵营战可以不打,谢采必须死。
还有祈进到底为什么哪一对都死情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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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祭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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