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封记忆是挺简单的事情,唯一麻烦的地方,在于需要分三次去梦域解封。
这主要是因为黎行晚眼下的精神力强度不足以支撑几百年的记忆。
很神奇,她这辈子一共也才活了十几年,梦域就已经过了两百多年,这还是遇见北洛之后有两百年,在他之前,搞不好还有两百年。
不过严格来说,黎行晚在梦域的时间并不是连续的,毕竟白天还要醒来做事,有时候梦里还在睡觉……所以百年的梦域记忆对她来说,有效记忆也就二十年,接收起来比较轻松。
在消化梦域记忆的这几个月,北洛都没有现身,但时常有信件往来;信中提到他随行师弟师妹出门历练的事情,又或是各地风光与风俗趣物,偶尔问起她最近的情况,真有些家书的感觉。
本以为马上就要进入摊牌环节,没想到还有这么长的缓冲时间,黎行晚在心里感叹他的体贴,然后转头就把他给忘了。
——因着最近练剑中产生的灵感想法,黎行晚准备编纂一本书,以江湖常见的剑谱为蓝本,着重描述不同武学动作中得当的发力点,以及身体不同部位肌肉的锻炼方式,包括轻微肌肉损伤的修复办法,月经期间如何调养身体、保持训练状态等等。
客观来说,武学道路上,女子遇见的障碍一定是更多的,假如轻率地比照男子的训练方式来要求自己,一则很容易受伤、破坏身体正常的内分泌平衡,二来进境的落后情况也容易打击到她们的自信和动力。
名字她已经想好了,就叫《女子修身术》,大致分为女体锻炼法、内调医理、简单药方、剑谱拆解与剑谱原文这五个部分。
与男子的剑术修行做出区分,倒也不是为了超越或者碾压什么;只是希望女子能够找到适合自己的修养与锻炼方式,乃至于攻防策略而已。当然,假设后期能够实现女子整体素质的提升,甚至能够超越多数男子……那就只能怪他们自己不争气了。
想要达成这个目标,不能只是说说而已。
黎行晚需要一张女子身体肌肉、经络的示意图,但她自己显然并没有那样的绘图技术,去信联系了一下博物学会,找来一位擅画的姐妹,名华明时。
华明时是一位家道中落的小姐,很长一段时间只能借自身的绘画技艺赚些零用。
她很爱钱,为了重金报酬,甚至给人画过春宫图。
初见时,黎行晚只觉她分外沉默寡言,好像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似的;听闻黎行晚准备以自己为参考画一幅裸图,也只是冷淡地让她脱衣服,摆好姿势告诉自己一声。
“你可以先画简单的轮廓草图,”黎行晚于是把屋子的窗户全部合上封住,点燃了室内的蜡烛,褪去衣物后,她模仿记忆中人体标准经穴|图的模特姿势正面站在华明时面前,双臂微微外开、向两侧张开,“这个姿势。”
华明时动作一顿,默不作声地扫了她一眼,开始润笔。
简单画了草图,黎行晚过来一看,尴尬地咳了两声:
“脸不重要,把鼻子眼睛嘴巴画上去示意正常的人脸就行。”
“我有这么大的胸吗……呃,我是说,不需要强调这种又大又圆的样子,你看到什么样就画什么样就行;腿型也是。”
“哦对了,头发不用画的;嗯,其他的体毛也不用——除了眉毛!”
黎行晚细致打量了一下绘图情况,又指着画中人的胳膊说:“最好能画出正常的身体弧度与骨骼关节,不需要美化,也不需要刻意画成柔若无骨的样子。”
这样的诉求很容易领会,就是审美上不太容易理解,不过华明时向来懂得遵从客户指导,同样的薪水绝不同时当画师和老师。
铺展新画纸时,她似漫不经心地问道:“这张图画来,是做什么用的?”
黎行晚说:“用来标注人体的经穴、肌肉。”
华明时:“学术用途啊。”
黎行晚:“对。”
昏暗的房间中又暂时回归了沉默。
异样的感觉缭绕在华明时的心头——原来学医是这样的么,等闲人羞于表露的事情对他们只是寻常?她将自己的身体展露出来作为学习的模型,而非某种闺房的私趣,这张图大概要被很多人观看?哪怕不带任何情|色意义,但这可是女子的身体!
华明时没见过什么衣不蔽体的人,下意识对自己的身体有很强的保护欲,除开工作需要,更排斥去看其他人的身体——这很正常,但凡她武力值超高,裸奔也无所谓,敢动手动脚的全剁了就完事,可惜她没有那样的个人武力,无法保护自己,只能采取保守的策略。
作为一个女性,她很容易察觉到黎行晚举动中的风险。
把自己裸露的身体图画公开,或是向一部分人半公开,恐怕社会舆论上就会极不友好,“有伤风化”只是最无足轻重的评价。说到底,不论再怎么在图画上进行相貌模糊,甚至于就算这张图画的是另一个人,作为发起人的黎行晚也一定会面对各种人格上的侮辱——毕竟,他们只要知道这张图从哪里流传出来的就好了,画的是谁根本不重要——假如不能确切指认到某一个人,那么直接针对那个群体开炮就完事了。
为什么要画这样的画?
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努力?
华明时很快完成了画作,收起纸笔的动作略显仓皇。她脸上一阵阵发热,只分不清是恐惧还是兴奋。临走时,她看见黎行晚已解开窗封,除却里衣好歹绑起来了,就只松松垮垮地披着中衣,对照着颇为抽象的经□□在人体上做很浅的标记,下笔显然十分迟疑。
即将推开门的前一刻,她鬼使神差地问道:“还有需要帮忙的吗?”
黎行晚似惊讶抬眼:“你会医术吗?”
华明时摇了摇头。
黎行晚想了想,说:“我一直在鄢陵生活,不像你们去过很多地方,见多识广;你若有认识的女医师、女工匠,可以帮忙引荐一二吗?当然,你闲时也可以来找我喝喝茶,我们也算有些交情了。”
华明时沉默着点点头,离开了。
编纂书册的任务说困难也困难,说简单也简单。
根据家中一些针灸方面的图书,大致上标出了重要穴位后,黎行晚自己动手画了一部分常见的植物药,并附注了辨别药材真伪、质量的方式……将这两件事情做完,时间已经不知不觉溜走了三个多月,黎行晚第二次解封了梦域记忆。
梦域记忆纷纷杂杂,黎行晚大致捕捉了“第一次成功封闭记忆”“部分寄灵族开始迁居入梦”“某重伤大天魔入梦避难”这三件大事,就在云无月欲言又止的目光下,把剩下的记忆拾掇拾掇塞进脑海深处了。
她还有好多要考虑的事情啊,恨不得一秒掰成两秒用。
根据早已列出的提纲,她还需要搜集一部分通用药方;剑谱上的简画显然都是规规矩矩穿着武打服的,要标注肌肉受力显然需要不太和谐的版本,但是,要选择全部重画吗,还是局部的重点解析呢?其实黎行晚也不喜欢这种把事情切割得太过**的讲述方法,会把其中的神韵、精气全部打散,拘泥于形式反而失去了精髓……
要如何保留这种剑术灵魂的传承,而不是只留下一纸剑谱?
包括后面这本书应当如何推广出去——这个问题黎行晚本来想搁置到完书再想,但华明时的反应隐约让她觉得这是一位可争取的“同志”,不由得提前思考这个问题。
虽然这本书是面向全体女性(其实男性同样可以修习并从中获益),但上辈子的经验早就告诉黎行晚,即便相同性别也未必能够统一战线,条件允许的话,黎行晚还是倾向于先猥琐发育一段时间,再考虑公开的问题。
那么这个过程中,对于适宜人群的筛选,又非常重要。
或许可以去博物学会投石问路,比如专门汇编一本妇科疾病临床病状与治疗方式之类的书放出去看看风评;也不需要多全面,抛砖引玉嘛,对这方面有兴趣,又有能力的人,自然而然就会接着去补充了,还可以尝试开个匿名投稿,看能不能与更多“同志”取得联络……
总之是风险与收益并存的事情,想得多了会产生一种正在从事地下工作的错觉。
……需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够用,可惜岑缨还在海上漂泊,不然高低要被薅过来当苦力。
黎行晚挑灯夜战,写了几页乱七八糟的草稿,清晨揉揉眼睛,又去了一趟染坊。
小嫣姐:“哎?你最近不是天天忙医馆的事情,怎么有空过来?”
黎行晚:“我有点事情找福妹。”
小嫣姐:“那你快去吧,马上就要开工了。”
黎行晚应了一声,快步走进去,便看到福妹已经撸着袖子开始往外搬染布,赶忙叫道:
“福妹!”
福妹惊讶地回过头:“你今天怎么会来?不是在写什么……”
“哎呀,”黎行晚笑了一声,“人还是需要休息的吗,我今晚上正想做点花糕犒劳一下自己呢,这不来问问你们想不想来?”说着又放低声音,“只有你、我,还有小桑、可姐,我们四个人!”
“哦哦!”福妹睁大眼睛,很上道地用气音回道,“我中午跟她们说,今晚上收工去找你!”
黎行晚忍笑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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