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坤仪在一片混沌中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她认出了中药的气味，于是果断地睁开了眼睛：“拿走。”

“你失血过多。”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将碗递到她嘴边，“喝吧。”

蓝衣服，白头发，万年不变的冰山死人脸。

“不喝。”乐坤仪已是十万分的郁闷，再加上这碗黏黏糊糊的药，想死的心都有了。

紫胤真人倒是有耐心得很，笔直地坐在她床边，笔直地伸着手，将药稳稳地放在她鼻子底下。

天墉城独特而又寒酸的装修方式和碗中川穹浓烈的气味让乐坤仪的胃中一阵翻涌。她顿时感觉梗在喉咙下面的一口淤血有上移的趋势。“那啥，麻烦让让。”

“嗯？”

乐坤仪等不到紫胤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来，正中他的胸口。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还好紫胤真人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面不改色地继续他石化一般的动作。乐坤仪接过碗来，将它放到床边的柜子上：“你回去休息吧啊，我感觉好多了。”

“不行，喝药。”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不清楚啊。”乐坤仪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块晕染开的血迹，幽幽地问，“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哎——停！”乐坤仪强势阻止紫胤开口，“别告诉我你云游的时候看见一个女的倒在地上，善心突发将她带回来。”

“那你想让我怎么说？”

“从韩休宁开始说。”乐坤仪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狐疑地开口道，“我同她认识那么久都没听见她提起过你。”

“我认识你这么久也没有听见你提起过她。”说到这里，乐坤仪的眼神瞬间犀利了起来，“你俩有一腿？”

“胡说！”

“哎哎哎，别激动别激动，我就是说说而已。不过啊，”乐坤仪笑了一声，“你俩以后也不可能再有什么交集了。”

“为什么？”

“因为她死了。”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不是脑袋坏掉了？”乐坤仪很有精神地坐在床上，睁大眼睛用力地瞪他，“我都差点死在那里，她能活着真是天方夜谭。”

紫胤真人沉寂了一会儿，站起身来：“你没有同她动手？”

“你是不是想问‘是不是你动的手’？”乐坤仪把被子一掀，跳下床来，“真是奇了怪了，我要对她动手早就动了，何必要等到今天？”

“我不是——”

乐坤仪闪身逼进他，一把揪住他的衣服领子：“老不死的，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说，老娘我对朋友是不是两肋插刀？”

“韩休宁是乌蒙灵谷的大巫祝——”

“狗屁的大巫祝！”乐坤仪将梗着脖子往后仰的紫胤真人往下一摁，将他结结实实地放在椅子上，“那群人邪门得很，连我都着了他们的道，更何况韩休宁这个一辈子待在乌蒙灵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

“有了女娲的庇护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那是乌蒙灵谷，不是女娲的老巢！”乐坤仪大喘了口气，对紫胤无奈地摆了摆手，方才继续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应该是青玉坛的手笔。”

“我和青玉坛还有什么关系？”乐坤仪重新坐回到床上，好像要一直维持着冷笑这个费力的表情一样，撑着头愤怒地与他对看，“那个害人的厉初篁早已伏诛了！”

“我们不说这个——”

“为什么不说？”乐坤仪捂着嘴咳嗽了一阵，将声音又提高了一些。此时的她就像是一只即将断气的鹤，僵直地昂起脖子，发出最后的嘶喊，“我倒是怀疑韩休宁为了血涂之阵勾结雷炎！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被雷炎反摆了一道。焚寂是个好东西，没有谁不想要！”

“砰——”门外传来瓦罐碎裂的闷响。

“谁！”

紫胤像是受惊了一般，条件反射地挥袖一击，猛地将门撞了开来。

“执……执剑长老！”陵端只来得及狼狈的躲过扎人的碎片，就像一只球一样，圆润地滚了进来。他自欺欺人地低着头，不敢去看紫胤的脸色。

接二连三的秘密暴露和扶玉真人崩坏的人设冲击让他脑子里嗡嗡地响。

“哦呦，原来是陵端呀，怎么这么不小心？”乐坤仪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用手撑着床沿，温和的对他说话。

“弟子……弟子……”

“我只是和你们执剑长老吵了一架而已，他往熬的药里放了三倍剂量的黄连。”

“趴在地上做甚？起来说话！”

“是。”陵端在乐坤仪毒蛇一般阴冷的目光下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他万分的后悔同陵越抢了这件能在扶玉真人和执剑长老面前露脸的“美事”。

“那么多年过去了，你的臭脾气还是不见改。”乐坤仪对陵端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将这里的事情讲出去，方才对着门口一指，放他出去了。

紫胤真人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继续相信扶玉，还是应该将她与屠了乌蒙灵谷全族的恶人联系在一起。

乐坤仪直直地坐在床上，打定主意一样的紧盯着那碗药不放。看着热气一点一点变得稀薄，最后消失不见。

终于，乐坤仪的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色。她一掌打翻了那碗药，对紫胤道：“滚出去。你和琼华的人一个样子，真叫人恶心！”

这话一出口，紫胤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些许愤怒的表情。他张开口准备要说些什么，但是乐坤仪却比他更快。她的手上蓦地多了一把流光溢彩，灿烂夺目的长剑。剑身通体赤红，与焚寂肖似，但却要比焚寂窄上一半有余，煞气也比焚寂要强烈得多，一层层地包着剑身，将“煌灭”二字遮去了大半。

煌灭看着挺轻巧一把剑，但拎起来却重得很。乐坤仪身上的口子被这把剑的重量带得痛了起来，这让她不想在动手之前发表些什么琼瑶式的言论，操起剑就往紫胤身上砍。

还在洪崖境那会儿乐坤仪就是一个文明人，从来都不舞刀弄枪的。即使再后来各种兵器在仙人之中流行起来，她还是选择抱着自己的扇子不撒手。

最重要的一点是，单单论剑法，还凡人更胜一筹。紫胤这个老妖怪的剑法独步天下，乐坤仪自然不想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紫胤看见煌灭气势汹汹地袭来，自然也抽剑去挡。乐坤仪人很虚，送出的力道也很虚，但是那黑沉沉的煞气却是实打实的裹住了紫胤的双剑，顺着剑锋一路而上，狰狞地去吞他的手臂。

那剑遇到这样浓重的煞气，立时就撑不住了，剑锋所漏的毫光不再，就像一把钝了的柴刀，恹恹地失去了所有的灵气。

“住手！”

乐坤仪很听话地撤了剑。黑重的煞气如退潮般撤去。

紫胤的那把双剑名唤“红玉”，乃是上古的名剑。剑名由来却是取其剑灵“红玉”之名。剑倒是对不错的剑，只是这剑灵倒是颇为坏事……

“知道这是什么吗？”

紫胤点头：“久闻煌灭大名。”

“我去见韩休宁的时候，她曾经看到过这把剑。”乐坤仪点到即止，不给紫胤问下去的机会，“你那对剑暂时放我这边一会儿，我给它去去煞气。”

“你有去除煞气的方法？”

“当然了。”乐坤仪点头，“不然我怎么敢随身带着煌灭？”

紫胤又不说话了。很明显，他在犹豫。但是乐坤仪却来不及思考他在犹豫些什么，煌灭似乎感应到焚寂在附近，剑身上的煞气比刚刚拿出来的时候更加浓郁，隐隐地露出一种嗜血的兴奋。

“这是怎么回事？！”

“这得感谢韩休宁，”乐坤仪对紫胤露出一个假笑，“她发动血涂之阵的时候，可能没有考虑到煌灭吸收煞气的能力，要比焚寂强上许多。”

很好。所有的一切全部连上了。顺理成章，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紫胤真人的神情在这一刻有了明显的放松。

活人就是比死人好啊。死人无论遭到何种的非议，都无法跳出来反驳半个字。乐坤仪对着失去光彩地红玉，尽力地将自己的假笑变得真实一些。

“幽都的人做事怎得如此不计后果！”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同你讲过的，”乐坤仪的笑容已然是无比真诚的了，“女娲可不是什么善人啊。”

紫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同我来一下。”

“现在愿意和我讲实话了？”

“是云溪这孩子。”紫胤将红玉递给她，又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才道，“境况很是不好。”

乐坤仪拿着红玉的手紧了紧，往剑身中渡了些煞气。

“还说韩休宁不是你的相好，对她儿子比我都上心。”乐坤仪哼了一声，抬脚往门外走去，“带路吧。”

紫胤是往剑阁方向走的。看来，韩云溪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乐坤仪不禁有些头痛。太子长琴到现在都没有传消息给自己，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紫胤推开门，请乐坤仪进去。

韩云溪就躺在紫胤的床上，小小的一团窝在被子里，平静地睡着。

“不是没什么事吗？”乐坤仪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探探他的脉。”

乐坤仪坐下来，抓着韩云溪的手腕去摸他的脉搏：“位置对不对？”

紫胤生无可恋地点头。

乐坤仪装模作样地给他把脉，认真地感受了一下，还真瞧出了一些不对：“怎么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的？”

“我在血涂之阵的阵眼里看到的他，”紫胤有些不忍地闭眼，“韩休宁将云溪的二魂三魄和焚寂剑灵强行封印在他的体内，这才勉强保住了他的命。”

“这女人真是……对自己的儿子都能狠下心肠。”

“如果不这么做，云溪就没命了。”

“没命？”乐坤仪极力使自己保护平静，“韩云溪早就死了！现在的他，根本不能算是一个活人！”

她凑到紫胤耳边，恶狠狠地补充道：“韩休宁以为这样做，自己到忘川就可以向女娲交代了吗？休想！”

紫胤装作没听见后面的那句话，略生硬地转移话题：“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你看看有什么方法能够抑制他体内的煞气。”

“方法有很多的。”乐坤仪被韩云溪紊乱的脉象弄得心烦意乱。她突然有些不忍心，对这个命运和太子长琴一样悲惨的孩子下毒手。

“你说说看。”

“其实，最好的方法是给他一个痛快。”乐坤仪头一次诚恳地对紫胤说话，“他不应该去承受这些不必要的痛苦。他的死亡对所有人都好。”

“但是我知道你不会同意的。”乐坤仪垂下了眼睛。韩云溪能够如此安然地躺在这里，紫胤做了些什么，她心里有数了。

“我也和紫胤提过这么做，”木门“吱呀”一声响，紫胤转头看去，是涵素托着一碗药进得门来。他笑着对乐坤仪点了点头，继续道，“但是他一意孤行，拼了命的要救这孩子。”

“确实拼命。”乐坤仪赞同，“拼命到试图把韩云溪身上的煞气转到自己身上，这韩休宁，究竟是什么人，让天墉城堂堂——”

“好了！”

“可惜失败了。”乐坤仪笑了一声，接过涵素手上的药，吹凉了之后毫不留情地给韩云溪灌了下去。

涵素真人和乐坤仪也有挺长时间没见了，索性挨着她坐下一同说话：“紫胤勉强封印了他身上的煞气，但自己也不怎么好过。”

“伤在哪里？”

紫胤将右手往袖子里缩。

“哦——”乐坤仪少儿不宜地笑了，“右手啊！”

“哦——那真不幸。”涵素心照不宣。

“你们两个给我出去！”紫胤气结，“我要闭关！”

乐坤仪指了指韩云溪：“那他怎么办？”

“当然是交给你了。”涵素自觉无法面对炸毛发火的执剑长老，灰溜溜地跑了。

乐坤仪走到紫胤床边，给韩云溪连人带被子来了一个公主抱。

“我走了啊！和你的右手好好过！”

剑阁的门擦着她的鼻子“砰”地关上了。

？？？？我好像与时代脱节了，不太明白为什么会被锁啊好纠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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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天墉城紫胤封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