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人生险海浮槎少(九)

“喂,你关什么窗!我唱得不好吗?”尹千觞用腰抵着墙角,奋力向上蹭了蹭,“五花马!千~嗝金裘……”

乐坤仪霎时放弃了欧阳少恭给她的造型设计,狞笑着将窗子打开了。她跳出窗外,倒立着悬浮在空中,用她那白得吓人的脸对着尹千觞。

等待着好戏开锣的人们只觉得一瞬强风满载着腐烂的湿气过了境,但有一缕悄悄地停驻在了这里。

“啐!”有个人嚷嚷,“哪里来的死老鼠的味道!”

“或许您应该将居所搬到墨西拿海峡附近,”乐坤仪没有去理那个出言不逊的人,吐着她那没有血色的舌头讽刺道,“相信塞壬们乐于同您一较高下。”

“嗝儿。”尹千觞精准地将腹中浊气吐到乐坤仪嘴边,以此表示不满。

乐坤仪维持着吊死鬼的姿势盯着尹千觞看。尹千觞实在是受不了她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扶摇直上,一直凉到心里。

“为什么不喝酒了?”

尹千觞讪讪一笑:“戏台子上演着呢。”

“是酒不好吧?”乐坤仪平躺着飞进了客栈,招手从冰窖里取了壶酒来,又平躺着飞了出去。这是岭南产的灵溪酒,加了蜂蜜和桃花一同酿的,最近颇受欢迎。

她将酒扔给尹千觞:“尝尝。”

“这是女人喝的酒!”尹千觞灌下一大口,竖起眉毛,“你居然给我女人喝的酒!”

“是么?”乐坤仪抿了抿嘴,酒壶中的液体突然传出来一股刺鼻的甘香。

“好厉害的幻术!”

“不,这不是幻术,我从不玩那些虚的,”乐坤仪的眼睛毫无生气地睁着,嘴角裂开一个大幅度的笑,“你可以再喝一口看看。”

“不,”尹千觞嘟哝着,“谁知道你这个女人在玩什么把戏。我不喝!还给你了!”

尹千觞手腕一抖,那壶酒又飞回到乐坤仪手上。凌空洒出的几滴酒液,便又是桃花的甜味儿了。

“你还是适合这个。”尹千觞咂了两下嘴,乐坤仪一样做了一个大幅度的笑容。只不过他的笑沧桑而又爽朗,乐坤仪的笑阴森而又可怖。

“你在那里就是靠这副模样震慑那些厉鬼的吗?”尹千觞提问。

“并不是,”乐坤仪回答道,“是靠着比它们强大千百倍的力量。它们怕这个,和我本来长什么样子并没有关联。”

“可少恭给我看过你的画像,”尹千觞的眼睛里出现了因酒精导致的错乱和迷惑,“和现在的你长得很像,但又完全不一样。”

“他居然把这个东西给你看?!”乐坤仪的灰发猛地延展开来,张牙舞爪地向尹千觞扑过去。

“啊……呃……”尹千觞被吓了一跳,慌忙道,“我一不小心看见的。”

“真庆幸你没有一不小心看见他给自己的画像。”乐坤仪冷冰冰地对他说了一句,竖起身子,如幽灵一般,飘到窗台上坐着。

百里屠苏随着人群走过来,风晴雪跟在他身后一路逛。戏台上的热闹是专属于平民的热闹,是不愿意分享给百里屠苏的。

他站在戏台子前,无言地注视着上头的爱恨情仇。乐坤仪在窗边,用那双渗人的眼,持续地看着他。

尹千觞也注意到了这个不同寻常的黑衣少年。他的眼睛闪了闪,继续大声唱着他的歌。

“这酒名叫醉太平,取义盛世昌平,醉满人间,”乐坤仪露出一个与她面部极不相称的担忧的表情,“可惜天不遂人愿,满地的妖孽乱跑。”

乐坤仪的话音才落,随即又是一阵锣鼓喧天。新角儿上了场,是个身段妖娆的女旦。他捏着指,咿咿呀呀地唱起来。

“*花飞时雨残,帘卷处春寒。夕阳楼上望长安,洒西风泪眼。几时睚彻凄惶限?几时盼得南来雁?几番和月凭阑干!多情人未还。”乐坤仪和着曲调,将这首词翻来覆去地念。

她的声音既不属男,又不肖女,凄凉干哑得犹如临死之前的寒鸦。尹千觞没来由地一抖,仰脖又饮下了几口酒,借此驱寒。

“酒呢?”尹千觞对着壶口看了看,“没了,没有了,嗝!”

“花飞时雨残,帘卷处春寒……”戏演完了,围着看的人渐渐的都散去了。乐坤仪看着百里屠苏接了个泥人,和风晴雪并着肩走来。乐坤仪终于停止了那首无聊的曲子,双眼冷光散去,翻身进了窗户。她绣着暗金色滚边的黑色的袍脚在尹千觞眼前一晃,利落地消失了。

“臭娘们儿,用这副模样来吓我!”尹千觞抱着酒坛子发牢骚,“区别待遇!真是区别待遇!我好歹也是堂堂的、堂堂的……”

“哎!你打碎我酒坛子作甚!”

“有贼偷酒!”尹千觞一叫唤,戏班子的人如临大敌,纷纷带着家伙涌过来,“光天化日下做贼!你好大胆子!”

“诶,‘贼’啊‘偷’啊多难听!酒放着~不就是给人喝?”尹千觞无赖地抱着酒坛瘫在地上,“你们台子边堆这么多坛,引人闻着香味,又不让碰,这哪里忍得住哟~”

“混蛋!还强词夺理?!”来人举起钵大的拳头,朝尹千觞愤怒地挥舞,“今日班主大寿,本想开场时请前来看戏的乡亲们喝上一碗,这下全给你搞砸了!”

戏台子前面又热闹了起来,风晴雪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

“哦~这好办!”尹千觞“嘿嘿”笑了两声,娇羞地打了一个滚儿,“刚刚我是听了你们一场,等下也看戏就是,就当先喝了不成?”

“你!你这无赖!”

尹千觞脚步一错,躲开他伸向自己衣领的手:“小事、小事~是男人就别斤斤计较,才喝没几口,又没什么酒味,都淡出鸟来了,还不够润润喉咙!”

“嗝!”尹千觞将头向前探了探,“走了,找个地方坐下,等好戏开锣!”

“不许走!先把酒钱留下!”

尹千觞可不理他的叫唤,灵活如泥鳅般地穿过人群,径直走了。

“啊!”风晴雪惊叫,“大哥?!!”

尹千觞好似没有感知到风晴雪的喜悦,快走两步到了百里屠苏跟前。

“干得好,大酒桶子。”乐坤仪将自己的头搁在窗户边沿,无声地转动着自己的眼珠子。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尹千觞对着百里屠苏喷了一个鼻息。

百里屠苏皱了皱眉,准备绕过这个恨不得将整个人泡在酒里的醉汉。

尹千觞见百里屠苏要走,慌忙伸手拦住他,激动万分道:“哟,这不是恩公?果真有缘千里来相会!”

“你的措辞可以再拙劣一点。”

“不然你叫我怎么说?哦,小子,我受人指使要来做掉你,”尹千觞顿了顿,“而且他还没给钱!”

“欧阳少恭对自己人一向这么抠,”乐坤仪重新关上窗户,一边咳嗽着一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连请人打扫的钱都舍不得出。”

风晴雪怔怔地看着尹千觞,激动极了。

“大哥!”

“说我?‘大哥’?”尹千觞看着这个不在剧本中的变数一头雾水,“我可不记得有这般年纪的妹子。”

难道是花钱请的群众演员?

他心念一转,大着舌头调笑道:“不过~仔细瞧瞧,小姑娘生得水灵,若要认我做个干哥哥,哈,倒也不是不可以。”

“甘……哥哥?什么?甜的……?”

百里屠苏神情一凛。

尹千觞倒是毫无知觉地去搂他的肩膀,笑得一脸纯真:“说笑,说笑~恩公莫要当真。”

后头戏班子里的人闹哄哄地追上来嚷嚷:“你们认识这无赖?!那正好,替他把酒钱赔了!”

百里屠苏挥下他的手:“不认识。”

“恩公怎么见外了?”尹千觞身子一扭,如蛇一般缠了上来,复又勾上百里屠苏肩膀,哀怨地靠着,“江都城赌坊外,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喂,你这女人,可要给我开上几坛好酒来谢我!”尹千觞和百里屠苏较着劲儿,还分出心神与乐坤仪说话,“我为了少恭可是连保留了多年的贞|操都舍去了!”

“啊……真是辛苦你,”乐坤仪漫不经心地回复,“你需要听一下欧阳少恭的评论吗?”

尹千觞精神一震,连忙道:“要的要的!”

“唔,那好吧。”乐坤仪颇为可惜地低语了一句。

马上的,尹千觞的脑海中传来欧阳少恭惊讶的声音:“你和他上床了?”

*正宫·醉太平·寒食王元鼎

————————并不真诚的小剧场————————

活跃的520日

520日到来之际,听雪楼前悬挂巨大横幅,上书“庆贺佳节,全场半价”。门前还有一排伙计不歇气地喊:“原价两百多三百多的点心,统统二十块,统统二十块!”

虽然大家都不明白这是个什么节日,但有便宜的事情,总是要凑个热闹。

进了楼内,又看见中堂上挂着道横幅,写着“单身人士再次半价”。

听雪楼里头的糕点是出了名的精致味好,日日天不亮就有大户人家的仆从前来排队等候,就要刚出炉还带着热气的点心,打包好了给小姐太太们送去。旁人家即使想吃,也被惊人的价格吓退了。

今日难得老板如此大方,自然人山人海地堵着,从店门口一直排到城东。

欧阳少恭被喧闹的人声吵得五心烦躁,本想推窗远眺给屋内换换气,不料却差点被音浪顶了个跟头。

没一会儿,古月带着满头的口脂印子上了楼,一双灵动的狐狸眼带着满满的惊恐,坐在欧阳少恭旁边就不肯下来。

余溧作为一条鲤鱼精,一直是怕吵怕人,乐坤仪觉得这个家伙除了亲水以外,和狂犬病患者一般无二。他见欧阳少恭和古月都如此痛苦,便非常没有义气的一头扎进水缸子里,死都不出来。

乐坤仪:你们怕是在为难胖虎我……

为了配合官府解决人口拥堵问题,乐坤仪只能亲自下场疏散人群,真正做到了平日里脚步沾地,飘飞如仙。

“少恭下来帮帮忙!”

欧阳少恭用琴谱遮住半边脸:“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乐坤仪的520特别活动就这么凄惨的搁浅了。作为一个难得良心发现的反派,她并没有在这场盛会中获得任何的快乐,只觉得累到两眼发花快要狗带。

我下次、绝对、不会、再干这种蠢事了!乐坤仪再次给自己立了一个Flag。

祝各位美貌与智慧并重的焦冥们520快乐!早日睡到欧阳老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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