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晚香玉

南风崩溃地大喊,满是泪水的脸上带着恐惧。

“琼华,她就是个疯子!她将我叫到她房中,给我炫耀三郎赠给她的晚香玉。”

“她骂我是痴心妄想的蠢货,三郎不过是与她置气才来找我,可我偏偏当成真。”

“我气不过,与她争执了几句。哪成想,她忽然笑了,竟从窗口跳了下去!”

“她的那双眼睛还在一直盯着我,带着嘲讽,带着快意。”

南风不停地发抖,睁大的眼中满是泪水。

“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的!!她要陷害我,她要报复我!她要我也跟着她去死!”

“不是我,不是我推的她。琼华!你这个贱人!!明明都已经有那么多男人喜欢你了,你却还要与我抢!!”

少年神经质地不停谩骂着,一双眼睛里满是狰狞的妒嫉。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都喜欢你?!我比你年轻,比你漂亮!你是比不过我的,你注定要输给我的!”

南风哈哈大笑,忽然指着浮玉,眼中带着恨意。

“琼华!三郎那么喜欢你,你却还要和他们勾勾搭搭!三郎,你看看我啊,我才是真的喜欢你,看看我…”

之后尽是无意义的呢喃,反常的模样让浮玉皱眉。四下打量了一番,最后在床下找到了一盆晚香玉。

“不许碰!!那是我的!!”

看到浮玉抱着那盆花,南风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尖叫着要去抢。

可他哪里比得过浮玉,被一掌劈晕过去,这才安静了下来。

浮玉皱了皱眉,她在琼华的房中并没有发现那盆晚香玉,原来,是被南风偷走了。

晚香玉在晚上开花,花香闻久了,会让人精神恍惚。

想来,南风这个样子,就是晚上抱着这盆花吸了太多花香。

南风说,这花是宋煜泽送给琼华的。

宋煜泽为什么要送给琼华这种毒花?他是真的不知,还是故意为之?

依南风所说,琼华是自己跳下楼的,目的仅仅是为了陷害他。

浮玉冷笑,看了眼地上狼狈的少年,抱着花无声地走向门口。

“诶呦——”

门一打开,便有一个身影歪倒进来。浮玉伸手扶住,这才让她免去了那狼狈的姿态。

“谢,谢谢。”

女子连忙站直身体,表情不自然地小声道谢。

“你在偷听。”

在一刻钟前,浮玉便听到了外面的呼吸声。之所以没有赶走她,便是为了此刻套话。

女子脸颊一红,不好意思地点头。看浮玉没有生气,女子搔了搔脸颊小声说道。

“娘子,可否到房中一叙?”

浮玉看她咬着唇像是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带着人进了琼华房间。

将花放在桌子上,浮玉扭过头看向站在门口犹豫的女子。

“进来啊,怕什么?”

女子一梗,咬了咬牙,壮着胆子跨进房间。

“你要说什么?”

两人无言对坐了片刻,浮玉忍不住问她。

“娘子,其实,你与南风之间的谈话,我都听到了。娘子,你可不能被南风给骗了!”

浮玉哦了一声,面露诧异地看向言辞恳切的女子。

“我叫飞雪,与琼华阿姊自小相识,到如今,已经有八年时间了。”

“琼华阿姊虽然身处这风月之地,却从未真的昏了头。不要说与楼中其他人争风吃醋,就是得了赏钱礼物,也都赠给其他过得不好的姊妹。”

“那南风说,琼华阿姊为了宋相公与他争风吃醋,还起争执,这简直是无稽之谈,胡言乱语!”

“南风还有脸说琼华阿姊疯了,依我看,真正疯了,昏了头的是他才对。”

飞雪哼哼几声,在这青楼楚馆的人哪一个不知道,嫖客最是无情。任他在床上说得如何天花乱坠,那也是万万不能当真的。

兴起的时候,谁不会说几句好听话?逢场作戏罢了。

要是真的当了真,到头来吃苦的还是她自己。

可笑那南风一边说谎讽刺琼华阿姊昏了头,可真正昏了头的,却是他自己。

“可是宋煜泽的确是家缠万贯,模样也好,想必是会讨人欢心的吧。”

浮玉状似反驳地说着,飞雪撇了撇嘴,不以为意地说道。

“他宋相公的确有钱,也确实出手阔绰。可是,琼华阿姊自挂牌子那日起,收到的贵重物品多了去了,又哪里会为了宋相公那些而昏了脑袋?”

“再说了,宋相公的确长得俊俏。可要论长相,杜画师那模样才真真是俊。”

“不但生的好,待人也是温和。更是有一手好画工,他画的琼华阿姊最是传神,也最是漂亮。”

“只可惜,杜画师给我画的却没有阿姊的好看。不过也是,我要是有阿姊那模样,别人随便一画也是好看的~”

眼看飞雪这话头越来越歪,浮玉忙开口将话题拉回来。

“你说杜画师?他也常与琼华来往吗?”

“是啊,杜画师是三年前到松风楼的。他一来便与琼华阿姊熟络起来,二人还常常以画会友彻夜长谈呢。”

“也不知道秋意阿姊是在哪里找的人,真是神仙般的人物啊。与琼华阿姊站在一处,真真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呐~”

看着飞雪双眼放光的模样,浮玉不由得沉思。

她从未听阿姊提起过这位杜画师,阿姊为何从不告诉她?

浮玉想不通,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瓷盆,直到听到飞雪的声音。

“还有这盆晚香玉,也是杜画师赠与琼华阿姊的呢。”

“什么?不是宋煜泽吗?”

浮玉惊讶地反问,飞雪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这晚香玉娇气,须得精心照料才能开花。杜画师养了许久,直到这花养成了这才带过来的。”

“琼华阿姊可喜欢了,日日摆在窗口观赏呢。”

飞雪指向窗口的位置说着,浮玉看了看窗口,又看向床榻。的确,躺在床上确实可以一直看到这花。

“是何时送来的?”

“唔,有半个月了吧?那日还是我看到琼华阿姊给这花浇水才发现的。想来,阿姊她是极喜欢的。”

飞雪眼中满是感慨悲伤,其实,当年她差点冻死在雪地里。要不是琼华阿姊救她一命,她早就死在那年雪地里了。

“琼华阿姊与宋相公虽然相识已久,只是,阿姊她应当,应当待他没有其他感情的。”

飞雪斟酌着说道,浮玉看她皱眉,直觉一定还有什么话她没有说。

“应当?”

飞雪犹豫着点头,“我也不确定,琼华阿姊她确实与宋相公关系很好。我记得,四年前宋相公大病了一场,琼华阿姊哭了很久。”

“又是拜佛,又是烧香。那时,我以为阿姊她是在意宋相公的。结果,宋相公病愈之后便有大半年没有再来过松风楼。”

“之后,我们才知道,原来宋相公在那半年内已经成亲了。后来,宋相公再来,琼华阿姊便待他与旁人无异。”

“那半年间,琼华阿姊也病了一场。我们,也都知道是因为什么。”

“再后来,杜画师来了,琼华阿姊竟渐渐走了出来。看她好了,我们也跟着开心。”

“只可惜……”

飞雪叹了口气,浮玉配合着问道。

“可惜什么?”

“其实,三个月前,杜画师曾说过要将琼华阿姊赎走,要娶她为妻。”

浮玉越发惊诧,这等大事,阿姊为何不曾向她提起过?

“只可惜,琼华阿姊拒绝了。”

“拒绝了?为什么?你不是说,他们二人关系极好吗?”

飞雪又是叹息又是摇头,脸上也是不解。

“是啊,我们都以为琼华阿姊总算可以脱离苦海了。没想到,阿姊她,竟不愿意。”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每问起,琼华阿姊总是避而不答。看起来,很是伤心。”

浮玉越发疑惑,无神地看着面前缩起来的花。

阿姊,你是有什么苦衷吗?

“飞雪,这晚香玉,是琼华自己要的,还是那位杜画师主动赠与她的?”

飞雪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并未问过阿姊。”

浮玉皱眉,倘若是阿姊想要,她会不知晓这晚香玉有毒吗?

倘若是那位杜画师,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看来,是时候要去见一见那位杜画师了。

飞雪离开房间后,浮玉在房间中坐了许久。

这个房间她来过许多次,每次来,阿姊总是会拿出自己做的糕点来。

将花盆放在窗口,浮玉眼中带着难过。

这房中的一桌一椅她都没有动过,如今将这晚香玉放回,也算是将这房间恢复原样吧。

少女阖眸压下眼底的涩意,再睁开眼,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瞳。

站在楼下的男子她并不认识,云纹锦袍,革带束腰。颀长的身形犹如挺拔的青竹,虽未有一举一动,却带着难言的贵气。

浮玉看着那熟悉的眉眼,忽然间福至心灵。

是他。

二人显然均是认出了彼此,浮玉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又听到了什么。

同样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缠上她究竟有何目的。

两人无言地对视了片刻,男子率先移开视线,慢吞吞地往巷口方向去。

浮玉没有片刻犹豫,转身快步离开松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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