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结束后金岁遥回到大将军府，赐婚圣旨紧跟她后脚到府里。

太监的声音带着独特的尖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将军金护之次女金岁遥勤勉柔顺，品貌出众，恭谨端敏，淑德含章……今赐其为秦王正妃，择吉日完婚，钦此！”

金岁遥听完还云里雾里，“我、成王妃了？”

秦王这个人她好像听过，一时想不起来。

金夫人心头乱糟糟的。

金荷雅匆匆赶回大将军府，听说被赐婚的对象是秦王，也十分愕然。

“皇上怎么会突然赐婚小妹跟秦王？”金荷雅避开金岁遥，单独找金夫人说话，“母亲您知晓，秦王哪里是良人，京城贵女哪个不是对秦王避之不及，我们一定要阻止这桩婚事。”

别家姐妹不和，不希望姐妹比自己嫁的好，金家这里却不是这回事，她当然希望小妹有个好归宿，嫁入皇家是莫大的荣耀，可那也得分人啊。

秦王早就被皇帝厌弃，驱逐出京城，这样一个人，小妹怎么能嫁。

金夫人寒着脸，交代金荷雅两句，递帖子进宫见皇后，金荷雅在大将军府等得焦急。

金岁遥见到长姐回府很高兴，作为这桩赐婚的当事人她只好奇，“阿姊，秦王长得好看不好看？”

金荷雅：“……秦王相貌出色，他是皇后之子——”只是。

金岁遥得到答案就满意了，没听完金荷雅的话，欢喜跑回房间，“我去给阿爹和二哥写信，让他们把我的嫁妆送回来。”

王妃是什么品级来着？

金夫人疲惫回府，摇头对大女儿道：“如果赐婚的圣旨还没下，还有回旋的余地，可如今尘埃落定，大将军府若是抗旨不尊，便是明晃晃地告诉皇帝，我们家看不上皇帝他儿子。皇帝再如何不看重秦王这个儿子也不会任由他被臣子瞧不起。”

那是打他的脸！

金荷雅不解，“皇后为何非要选我们家，她强硬赐婚就不怕激怒大将军府吗？”

金夫人叹了口气，”皇后恐怕是觊觎大将军府的兵权已久，本来大将军府与任何一个皇子联姻都不合适，之前我们也一直小心保持与任何一个皇子的距离，只想做个纯臣，奈何皇后这次根本不给我们选择的机会。”

秦王乃皇后所出的嫡子，这道赐婚实在来的蹊跷，若说没有皇后的意思，金夫人不信，先前她分明跟宫中打过招呼，欲让遥儿落选，想让遥儿嫁一个家中简单的人家，却是她想得太简单。

这桩赐婚不管她们愿不愿意，都必须接下。

金荷雅忍受不了皇后的强硬，“皇后连过问都没过问我们家一声，就这样拍板下来，分明就是强娶。”

“你知道皇后的打算又能拿她如何。”金夫人道，皇后便是知道大将军府的态度，所以才直接跟皇帝要了圣旨，让一切尘埃落定，这个女人果然厉害，竟让皇帝也同意皇子与手握兵权的武将联姻。

“那秦王何时归京？”

时下有人用公鸡代替拜堂，金夫人绝不允许，这桩婚事已经够委屈遥儿的了，“宫里已经快马加鞭送信给秦王，令他尽快回京大婚，我观皇后的意思，成婚后秦王便留在京城，遥儿可以不必去西南受苦。”

“那秦王的事是否要让遥儿知晓？”

金夫人蹙眉，道：“暂时别与她说，让她开开心心待嫁吧。”

事已至此，金夫人只能勉强安慰自己，秦王好歹也是天潢贵胄，天家血脉，至少比平民百姓强吧。

等殷玄归京的日子里，金夫人与金荷雅急得嘴角冒泡，喝了许多天莲子心茶降火，硬是瞒着金岁遥没告诉她。

宫中皇后倒是让女官到大将军府赏赐了厚礼，态度很是热络，还召金夫人进宫表示对金岁遥的喜欢，保证金岁遥过门后会将她当成亲生女儿对待诸如此类的。

对皇后的保证金夫人一个字也不信，即使金夫人自己，也不敢说对儿媳像对待女儿一样，儿媳与女儿还是有差别的。

这个女儿她有几斤几两她这个亲娘还是知道的，皇后的这份看中究竟是对遥儿还是大将军府金夫人心中有数。

好在秦王总算赶在婚期前回京，先进宫见了皇后，不知与皇后说了什么，之后便没再离京，呆在王府准备婚仪。

大婚的婚服是宫中的绣娘制作，被送来大将军府让金岁遥试穿反复修改了几次，大婚前一日杜蕊珠也来送了添妆。

章和十七年六月十日

时间很匆忙，大婚当日，天光明媚，金府上下缀满红绸，大门外聚满看热闹的百姓。

金府下人抬出几个大筐，里面是早就准备好的铜钱，撒给围观的百姓，这是高门大户之家的规矩，嫁女时撒铜钱，意思是让百姓沾喜气。

大婚当日诸事繁多，金岁遥不能睡懒觉早早被拉起沐浴焚香，梳妆打扮。

正红色的礼服，用金线绣上层层叠叠繁复精美的花纹，裙摆逶迤拖地，腰间系以玉环，精美绝伦。

全福太太已经替金岁遥绞了脸，她的脸本就红润，再用胭脂画上飞霞妆，眼波流转间璨若滢霞，灼若桃华，眉心赤色花钿洒着细碎光彩，极尽雍容妍丽。

“我太好看了吧。”

金岁遥自吹自擂，喜滋滋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怎么都看不够。

“真不害臊，哪有人这样夸自己的，也不怕别人笑话。”金夫人点了点金岁遥的额头。

“小妹本就天生丽质，穿上这身嫁衣就更明艳动人了，秦王能娶到小妹真是三生有幸。”金荷雅回大将军府帮忙安排事宜，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阿姊！”金岁遥难得露出羞赧，看着镜中一身嫁衣的自己，眉目间顾盼生辉，眼中流露出期待。

到了时候，全福太太用鸾凤梳为金岁遥梳发，嘴里念着祝福的话：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

最后把金岁遥头发完全梳上去。

金夫人眼底泪光闪烁，满眼皆是不舍，满打满算，她和这个女儿相处的时间还不过一个月，明明还是个娇俏爱撒娇的小姑娘，怎么这么快就嫁人了，金夫人到现在感觉还很不真实。

“母亲，小妹虽然嫁出去了，但到底是嫁在了京城里，以后还是能时常见面的，不是比以前她在边关的时候一年到头见不上一面好很多了吗。”金荷雅见母亲强撑欢笑，连连柔声安慰。

金岁遥抱住金夫人的胳膊，言笑晏晏道：“没关系的，过两天回门阿娘你不就又可以见到我了吗，以后我会经常回来看阿娘您。”

金夫人瞪她一眼，“又说什么胡话，嫁了人了哪能还和当姑娘似的天天往娘家跑，也不怕你婆家不喜，你嫁进秦王府安安稳稳过日子，不要让我牵肠挂肚就好。”

伤感一下消了大半。

金岁遥嘟囔嘴，分明还是副没长大的模样，金夫人见了又叹气。

“母亲吉时快到了，皇家迎亲的人也该来了。”金荷雅抬眼留意了下外面的动静，提醒道。

金夫人点点头，忍下眼中的泪，丫鬟捧上价值连城的凤冠，金夫人接过，郑重为女儿戴上。

“今天你出嫁，如果你父亲和兄长能亲眼看到就好了。”金夫人目露遗憾。

金大将军最疼这个在身边辛苦拉扯大的小女儿，可惜他们皆身在边关，按照周国的规制，没有皇帝下诏武将不得返京。

父兄不能到场金岁遥也有些遗憾，嫁人以后不能和他们经常见了，来京城之前金岁遥以为只是走个过场，很快便能回边关了，谁知道这就嫁在了京城。

不过金岁遥就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伤感一下就没事人了，要是她爹金大将军和二哥金知道她这么没心没肺，一定狠狠戳她脑袋骂她。

“今番你出嫁，你需要一点点学会怎么为人妻为人媳，日后也要学会怎么为人母，不能再像女儿家时那样任性跳脱了……这些阿娘都教过你了，我还要教你最后一点，你一定一定记住，你的背后有大将军府，无论何时大将军府都是你的依靠，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千万不要不吭声，什么也不用顾虑尽管回家，我一定会为你做主。”金夫人这时候只是一个母亲，絮絮叨叨教导着，金岁遥不厌其烦一遍遍点头。

金荷雅看着母亲和小妹，心下感慨，回想起她出嫁时的情形，至今依然清晰，那时母亲也是这般教导她的。

另一边，秦王在宗亲子弟簇拥下骑马前来迎亲，一路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正堂上，金夫人第一次认真审视秦王，以往金家不想卷入夺嫡的是非中，如今以丈母娘的身份看这位秦王殿下，竟也是器宇轩昂，非池中之物。

以往或许是她小看这位秦王了。

秦王殷玄着一袭朱红色礼服，因在呆在战场几年，不似世家公子般文弱，反而高大挺拔，龙章凤姿尽显皇家威严贵气。

秦王鲜少穿的这般热烈，只是衣裳颜色热烈，穿它的人眉目深邃冷峻，眼眸乌沉如墨，在一众热闹喧哗中格格不入。

或者说，大将军府不乐意这桩赐婚，秦王也不情愿，这桩婚事本就是皇后为亲子寻一个强有力的妻族，为夺嫡添一份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