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周。
熟悉的阳光,熟悉的跑道,熟悉的站队。
体育老师吹动口哨宣告原地解散,除了我和孤爪研磨的所有人都迅速建构自己的小队伍。
一周过去,我和孤爪脸上被我打出来的红肿已然消退,体育老师上上下下打量着我们,不太确定的开口问道:“你们两个真不是闹矛盾互殴吧。”
孤爪:“……不是的,老师。”
我点头附和。
“是吗。”体育老师半信半疑,他拿出计时器,指了指身后的阴凉:“你们在这里做准备活动,十分钟以后开始长跑测试。”
有老师在,热身就不需要孤爪喊节拍。小腿拉伸,大腿前后内外侧拉伸,不确定姿势正不正确就抬头看一眼孤爪,说真的我觉得做拉伸要比跑步幸福。
“胳膊。”他轻声道:“贴耳伸直。”
这还有私人教练呢。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跑步拉伸还要配合上肢动作,但听有经验的人说话做事总没错。我努力伸直手臂,直到感觉指尖一阵瘙痒。
我扭头看去,那是一只深褐色外壳的,的,臭虫。
臭虫。
在我的注视下,它的脚动了动,似是要向我走来。
臭虫。
我扬起了拳头。
臭虫。
*
在班主任的护送下,我于午休前来到东京综合病院接受治疗,对骨折的手指做好夹板外固定后坐在椅子上休养生息。
班主任头疼的叹了口气:“有虫子趴你手上你就把它扔走嘛,你这一拳下去虫子没打死手还骨折了,图啥。”
图我内心畅快。
这位中年女性苦口婆心:“你跟我说个底儿,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
“没有。”
“那你是对体育老师不满意?”
“他人很好。”
“不想跑步才这么做的?”
“不是。”
“那是为什么。”班主任愁眉苦脸:“上周蟋蟀这周臭虫,下周要是下雨你是不是还要和青蛙做斗争。”
“不会。”
毕竟下雨天就不会去户外上体育课了呀。
*
下雨的第三周,我在放学路上一脚踩进水坑摔了个狗吃屎,成功柱上拐杖。
“这个学你是一定要上吗?”
第二天,我在教学楼一层楼道口的自动贩卖机前遇到了孤爪研磨。
这个时间在这里……应该是社团晨跑因为下雨取消了吧。
我点点头。
孤爪的眼神带了点不理解,纠结片刻,他把罐装饮料塞进口袋,来到我身侧将胳膊递向我。
什么意思。
我面色疑惑,还是挽过他的手臂。
孤爪同学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孤爪沉默着迈出步子,配合着我单腿蹦跶的节奏移动时我才后知后觉——啊,原来他是想扶我上楼梯。
“谢谢。”
“?!!”
为什么是那个反应,眼睛睁的好大,应激猫猫吗。
“不……抱歉。”顿了顿,孤爪继续说:“没想到神代同学会在学校跟我说话。”
啊呀,被发现了。
手腕搭在他手臂上的触感不似想象中柔软,匀称结实的肌肉大概是我这辈子不会有的东西。
所以为什么他体力槽那么短。
“我想知道你对我的解读能到什么程度。”
踏上二年级楼层前我松开他的手臂,孤爪也配合的停住脚步。
回头,我直视着他的双眼:“但不是所有的想法都能通过沉默传达。之后我会经常和你说话,还请多多指教,研磨。”
“诶?啊……”他的表情精彩极了,一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的背到身后,飘忽不定的视线落在我头顶——这谁教他的社交技巧,完全能看出他的局促本质。
“好的,神代同……神代。”
但总归是继续把话说了下去。
*
然后在下午放学的时候,没人扶着的我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喜提拨打120的人生经验和为期不知道多久的住院疗程,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住院第二天傍晚,气喘吁吁的研磨提着果篮推开门,他不可置信:“这可已经连续三周了,哪怕是强力诅咒也该失效了吧!”
没有诅咒,只是失误和偶然。
“不是诅咒怎么会有人连续三周都在受伤?!”
我指了指自己。
“你果然是笨蛋吧。”
研磨表情扭曲,他似乎在绞尽脑汁的寻找合适的词来形容我。
“笨蛋!不聪明!肢体不协调!”
——但很显然他没找到。
“你可以把经历过特殊事件的我的名字当做形容词。”
我提出建议:“以后再碰到倒霉的人就可以说——‘你现在真是太神代了’,怎么样?”
“不怎么样!”
研磨现在好像那个恨铁不成钢的老妈子,他把果篮放到床头柜上,视线依次扫过我缠着绷带的额头,夹着夹板的手指和打着石膏的腿。
“傻子。”
“我不是。”
“笨蛋。”
“好吧。”
“肢体不协调。”
“为什么要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次。”
“因为是事实。”
“……”
研磨坐在椅子上翻书包,本以为会掏出家庭作业或者笔记本给我,结果却是一台游戏机。
“你是打算在自己擅长的领域碾碎我的自尊心吗。”
“不是。”
已经平静下来的研磨操作着摁键,屏幕亮起,《逆转裁判》的bgm在这小小的单人病房响起。
他再次把游戏机递给我:“充电器我也会放在这里,无聊的时候就打打游戏吧。”
好体贴的研磨,使我大脑飞速旋转。
我摆弄着游戏机,那边的他却起身就走。
这就走了?
“嗯。”
他低声道:“小黑还在楼下等我。”
好吧。
我向他挥手告别,他抓着门把的手紧了又松。
这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神代。”
“什么。”
他打开门,生锈的合页吱呀作响:“快点好起来吧。”
“……”
疾走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我将视线重新落回不知为何又黑屏的游戏机上。
坏了。
游戏机,怎么开来着。
*
一个月后,我拆掉石膏出院了。
医生说,虽然我的骨骼不是很硬朗,但优秀的恢复能力又能稍微弥补一下这部分的遗憾。
班主任对我实在不放心,和体育老师打过招呼之后,我这一学期都不用运动了。
坐在树荫下和老师一起看着大部队跑步,我问:“老师,我的长跑成绩该怎么办。”
“综合你之前的分数,我会给你按及格算。”
那也行。
跑步结束后,体育老师开始组织大家进行拉伸运动。
仍是两人一组互相监督的方式,研磨磨磨蹭蹭的来到我面前。
动作足够慢就不会有热浪扑向我,在研磨喘着气开始念节拍前,我率先开口:“我不在的体育课,研磨是跟谁组队热身的?”
他的表情变得十分痛苦,脸皱在一起像个小老头。
啊,难不成是:“茉穗?”
茉穗——我同桌的名字。
“嗯。”
“是吗。”我笑了笑,“你没有落单真是太好了。”
“……一个人也没什么,我不在意那种事。”
不平稳的呼吸下是他一如既往平静的态度,研磨似乎在回答我的感叹,又好像另有所指:
“现在这样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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