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三个小时的解析,熔断,链接,再熔断,继续链接……
十号的意识终于稳定下来,核中传来的信号流也变得平稳,暮戈京矢刚刚又正面接了十号意识最后也是最狂暴的一波精神冲击。在意识流撞入她识海的瞬间,她喉间一甜,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她心里骂了句脏话。
这也就是为什么绝大部分怪兽武器研究都不采用人体与怪兽神经流直接对接的方式,稍有不慎,轻则七窍流血脑震荡,重则精神错乱,甚至脑损伤变成植物人的案例也有过,当代防卫队科研技术,一般会采用把神经流编写转化成电子信号,与电脑接驳,慢慢的调试和复写,研发过程的风险降低了很多,但最后却压在了试用者的身上,没有与人体切实的接触数据,再多的模拟也会出现没有发现的问题。
而随着怪兽等级的提高,这问题对初次穿戴者来说往往就是致命的,一般这种编号怪兽的战斗服,试用者上试验台前要签生死状。
暮戈京矢大概清楚关西保科家这次突然发话,保她提前出来,就是因为只有她愿意且有能力承担人工接驳,作为历史悠久的讨伐世家,他们不可能让保科宗四郎冒试用的风险。
就是不知道年轻的副队长本人知不知道这一层了。
她不知道的是,这股源自编号怪兽的强大精神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虽然绝大部分被“井”的屏蔽设施所阻隔,但那最尖锐的一缕,依旧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涟漪,悄无声息地扩散了出去。
井内高压环境让时间流逝也模糊了,外界,夜色已深,办公区的灯光次第熄灭,只剩副队长办公室还亮着一盏孤灯。
保科宗四郎终于处理完因交接而积压的文书。他向后靠在椅背上,闭眼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白皙的面容在灯光下透出显而易见的倦意。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刚刚煮好的咖啡,滚烫的液体带着苦涩的香气滑入喉咙,驱散了些许疲惫。
就在这一刹那,一股毫无来由的、极细微的心悸感骤然掠过他的心脏,让他端杯子的动作几不可查地一顿。那感觉转瞬即逝,快得像是错觉,只留下一丝难以捕捉的异样。
办公室里异常安静,只有空调低沉的运行声,和杯中热气袅袅升腾的细微动静。
“叩叩——”
敲门声很轻,仿佛知道里面的人状态如何。
“请进。”
亚白米娜推门而入。她似乎也刚结束工作,换下了常穿的战斗服,一身简洁的深色便装,长发松散地束在肩后,带来一丝不同于白日的柔和。
“还在忙?”她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也放低了些。
保科无奈地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的咖啡杯:“算是收尾了。队长你呢?”
“刚做完新武器的初步适配报告。”亚白将一份电子板轻轻放在他桌上,动作熟稔地走到一旁的小型咖啡机前,给自己也接了一杯。“数据我发你了,有几个参数需要你明天确认。”
“好。”保科接过电子板,却没有立刻查看。他只是看着亚白自然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两人共享着这片深夜的宁静与咖啡的香气。这是一种经年累月并肩作战形成的、无需言语的默契。
短暂的沉默后,还是亚白先开了口,目光落在保科脸上:“那位技术指导,你感觉如何?”
保科放下杯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暮戈京矢吗?”他沉吟道,疲惫让他语调比平日更慢,“一个……能力与问题同样突出的天才。她今天只用了几句话,就让整个研究组高效运转起来,但也……”他想起那份语焉不详的档案,苦笑了一下,“直接得让人措手不及。”
他简单描述了暮戈在实验室的雷厉风行,以及那句让他失笑的“食堂在哪”。
亚白安静地听着,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沉静。直到保科说完,她才缓缓开口:“能被四之宫功长官视为左右手的人,必然有其非凡之处。”
四之宫长官的左右手…… 这个评价,比保科想象的更高。他心头微动,那位已逝长官的影子,似乎正透过暮戈京矢,再次笼罩下来。
“我明白。”保科颔首,倦意让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只是,总部那份‘危险’的判定,实在是让我放心不下。”
“谨慎是必要的。”亚白表示同意,她站起身,像来时一样准备悄然离开。走到门口,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入保科耳中:
“但保科,我们此刻最需要的,正是一把能斩开困局的刀——无论握刀的手,是否戴着镣铐。”
门被轻轻带上。
办公室里重归寂静。保科独自坐在灯下,亚白的话语与杯中残余的热气一同缠绕着他。他转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幕,立川基地沉睡在安宁之中。而那个被镣铐和谜团包裹的“变量”,正身处地下深处的“井”中。
他端起杯子,将最后一点已经温凉的咖啡饮尽。苦涩的回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刀吗……或许吧。只希望这把刀,最终指向的是敌人。
接下来的三天,立川基地仿佛一个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保科宗四郎被淹没在文书、会议和队员训练的漩涡里,忙得脚不沾地。当他终于在某个午后,活动着肩颈从训练场回到办公室时,一个念头如同迟来的闪电,猛地劈中了他——
已经三天了。
他好像……完全把那位总部派来的、级别极高的、需要严密监管的技术指导给忘了。
这不对劲。以她的“危险”级别和总部的严密监控,即使没有违规,系统也应定时生成报告。这种彻底的“安静”,反而像是某种……被刻意过滤后的结果。
冷汗瞬间从后背渗了出来。一种混合着巨大疏忽带来的心虚和隐约担忧的情绪攫住了他。他立刻试图通过内部系统联络研究所,或者定位暮戈京矢的权限位置。
然而,那条由总部直接授权的特级线路,操作界面复杂得令人咋舌。保科皱着眉,修长的手指在光屏上快速滑动,点开一个又一个嵌套菜单,却始终找不到那个简单的通讯按钮。
……这真的是通讯界面,而不是什么怪兽基因的加密程序吗?!
他在心里暗暗抓狂,脸上还勉强维持着副队长应有的镇定。最终,他放弃了与高科技的搏斗。
——必须亲自去一趟了。
希望那位研究员只是沉浸在研究中忘了时间,而不是在他的疏忽下,已经在立川基地里……呃,做出了什么需要动用“反人类罪”来审判的事情。
他几乎能想象出总部质询时,自己百口莫辩的样子了。
保科怀着一种近乎“奔赴刑场”的心情,快步走向研究所。他越想越觉得心虚,自己签了那么多保证书,结果转头就把最重要的监管对象抛之脑后,这实在是职业生涯中不可饶恕的失误。
话又说回来了,她都不申请外出的吗?!
当他刷开“井”区外的门禁时,正好碰上一组研究人员从气密门内出来。他们都穿着厚重的白色防护服,像一群臃肿的企鹅,面罩上凝结着水汽,难以分辨谁是谁。
然而,保科的目光却凭借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瞬间锁定了其中一道身影。那人走在最后,身形在高大的研究员中显得有些清瘦,但步伐却异常稳定。
仿佛感应到他的注视,那人回过头来。隔着布满水雾的面罩玻璃,保科果然对上了一双他印象深刻的、绀青色的眼睛。
暮戈京矢似乎也认出了他,抬手利落地解开了面罩的卡扣。随着“咔哒”一声轻响,防护服沉重的头罩被取下,露出一张因闷热而泛着微红的脸颊,和一头被汗水浸湿、凌乱不堪的黑色短发,几缕发丝不服帖地四处翘着。
“副队长?”她微微喘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有事?”
保科一路上准备好的所有说辞,在看到她明显刚从一线撤下来的样子后,直接从他脑子里蒸发了出去,一时卡壳。巨大的心虚感涌了上来,他总不能直接说“我是来看看您老人家是不是还在,顺便确认一下您没有实施反人类计划”吧?
“啊……这个,”保科轻咳一声,大脑飞速运转,脸上迅速挂起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只是来看看研究进度是否顺利,以及……限制器定期报告为什么中断了?” 他硬着头皮问了出来
心虚的别太明显了,暮戈京矢没觉得冒犯,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挺有意思的。她抬手徒劳地试图压了压那些不听话的头发:“大概是因为地下设施的信号屏蔽——稍等,我先去消杀室。”
她径直走入与实验室的相连的消杀隔离甬道,厚重的合金门在她身后合拢。
“检测到高浓度生物活性残留,启动三级净化协议。” 电子音在纯白色的狭窄空间内响起。
随着定向能量湮灭场的启动,附着在防护服表面及缝隙中的活性粒子辐射和异种能量签名被清除,接着是解脱剂和高频声波,让她身上粘黏的组织碎屑逐渐剥落。
最后她拆去厚重的防护服,灭活喷雾淹没了她。
整个流程持续了整整五分钟。
当最后一道净化程序结束,排气系统将残留物彻底清除,指示灯由红转绿。内侧的气密门滑开,保科看到暮戈京矢从弥漫的白色雾气中缓缓走出。
她取过一旁的白大褂披上,保科注意到,即便经过了如此彻底的消杀,一股极淡的、如同电离后的臭氧混合着某种金属腥气的味道,依旧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她周身——那是编号怪兽残留的、无法被完全抹除的信息素。
“你还好吗?”保科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暮戈京矢脸上的潮红已经褪去,显露出苍白的面色,“嗯?还好,今天来视察进度?”
“嗯……也不完全是——你这些天就一直待在研究所?”
这话一出口保科就后悔了,意思好像他怀疑什么一样,但他其实想问她休息怎么办?吃饭怎么办?都在这个研究所里解决了吗?为什么三天都没联络过他呢?
好在暮戈京矢没在意,她绕过保科走到冷柜旁,翻出一个铝制盒子:“当然,十号的细胞活性相当棘手,你有福了,副队长。”
保科想到十号叫嚣着占据他的身体,下意识皱眉:“别说的好像我要跟它绑定一样……研究遇到了困难吗?”
“事实上,初步解析已经完成了。”
他们隔着一段距离并肩往外走,实验室嘈杂的人声渐渐远去,保科听到这句话微怔:“这么快?”
“已经算慢了,你的十号像个狂热追求者一样嚷着要见你,光是建立起链接那一下,我的脑子都要被吵炸了。”暮戈京矢用平缓的语气说出让保科脸热的话。
“对不起……不是!能别这么说嘛?什么叫【我的十号】?那家伙满脑子战斗吓死人了!”他忍不住抗议道。
他们走到一处安静的功能间,暮戈京矢把头发扎起来,露出眼下一颗小痣。
“没想到除了整合编号怪兽对人适配度,我还要调节人对怪兽的态度,一定要这么抵触吗?”她不咸不淡地说。
保科副队长一时无言以对,毕竟向总部提出申请的人是他自己。
他吸了口气,把谈话拉回自己在意的事:“进度这么快,怎么做到的?”
眼前的研究领导者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安排的“两班倒”,一天二十四小时轮班——非常时期非常对待。”
保科宗四郎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一个上世纪的词:“?”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