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冷……
好黑……
意识像沉在冰冷粘稠的油里,挣扎着上浮。百合子最后的记忆碎片,是晚自习教室惨白的灯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还有同桌推过来的半块巧克力。
她只是有点低血糖,眼前发黑,但再睁眼,入目的却是彻底、令人绝望的黑暗和刺骨的阴寒。
“唔……” 她想说话,发出的却是极其微弱、带着奶气的呜咽。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变了!变得又细又软,像……像个小孩子?!
更可怕的是身体的感觉。
她试图坐起来,却感觉四肢短小无力,身上套着的似乎是某种粗糙、不合身的布片。
她慌乱地摸索自己的身体——小小的手,短短的腿,瘦弱的胳膊……这绝对不是她17岁高中生的身体!
恐慌像冰冷的蛇缠住了她的心脏。
身下是冰凉、微微搏动、带着诡异弹性的“地面”,空气污浊粘稠,弥漫着铁锈、腐土和一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
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兽,蜷缩在黑暗里瑟瑟发抖。穿越了?还变成了小孩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呜……妹……” 一声微弱到几乎消散的、属于男孩的呻吟,断断续续地从旁边传来。
从混乱的记忆里好不容易翻出个自己的名字,黑川百合子被这声音吓得一哆嗦,心脏差点停跳。
这里还有人?!她鼓起仅存的勇气,在滑腻的地面上摸索着爬过去。
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冷——是人类小孩皮肤的触感!
一个小小的身体蜷缩着,比她似乎还小一点。
“喂……你……还好吗?” 她发出的声音稚嫩又颤抖。
她推了推那个小小的身体,毫无反应。
手指颤抖着摸上对方的脸颊,冰冷,稚嫩,她的手本能地向下,想试试心跳,却在胸口摸到一片可怕的濡湿。
某种坚硬、锐利、冰冷刺骨、仿佛水晶碎片般刺破皮肉的东西,贯穿了男孩的胸口。
黑川百合子收回手一看,黏腻的液体混着鲜血沾满了她小小的手指。
看着再没有发出声音的男孩,她小心翼翼伸手探了探他的鼻尖。
没气了…死、死了?
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几乎将她淹没。
轰——!!!
头顶上方突然爆发出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整个空间疯狂摇晃,粘稠的液体和坚硬的碎块如同雨点般砸落,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如同恶鬼的尖啸。
一道白得刺眼、仿佛能灼烧灵魂的光柱,如同审判之剑,猛地劈开了厚重的黑暗!
强光瞬间刺得黑川百合子睁不开眼,她本能地用小小的手掌挡住脸,发出痛苦的呜咽。
透过指缝,她看到被暴力撕开的巨大金属门外,矗立着几个笔挺的身影。
流线型的作战服闪烁着冷光,头盔上的探照灯如同冰冷的兽瞳,瞬间锁定了角落里蜷缩成一团、满身血污和粘液的小小身影,以及她旁边那具更小的、毫无生气的躯体。
“发现目标!容器……生命体征归零!确认死亡!”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毫无波澜地宣告。
“次级腔室发现……一名幼年女性生命体!重复,发现一名幼年女性幸存者!”
幼年?幸存者?容器?百合子混乱的大脑完全无法理解这些词。
巨大的噪音和强光让她恐惧到了极点,只能发出小猫般的啜泣。
“警告!高浓度精神孢子残留!威胁等级:黄!注意幼年个体!” 另一个声音急促响起。
“孩子!不要动!我们是防卫队!外面等怪兽已经被我们消灭!我们来救你了!” 一个刻意放柔、但仍带着金属质感的男声透过扩音器传来。
强光下,百合子模糊地看到他们手上拿着的武器。
防卫队?怪兽?这些词对一个生活在普通平凡世界的学生妹的认知来说,过于恐怖和陌生。
她只是缩得更紧,眼泪止不住地流。
就在这时,那道无情的强光,也照亮了地上那个死去男孩的脸。
那张苍白稚嫩的脸……那眉眼……那轮廓……百合子小小的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没来由的、撕心裂肺般的巨大的恐慌和深入骨髓的绝望,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她。
这感觉如此强烈,如此真实,却并不属于她,而是属于“黑川百合子”这个身体。
“哥……哥哥……!” 一声带着无尽恐惧和依恋的、属于幼童的哭喊,完全不受控制地从她颤抖的小嘴里迸发出来,声音凄厉又无助。
这一次,不仅是防卫队员,连百合子自己的灵魂都感到一阵冰冷的战栗——她怎么会喊出“哥哥”?这个称呼如此自然地从这具幼小的身体里喊出?
防卫队员们明显愣了一下,枪口下意识地放低了些。
一个认识“容器”并称其为哥哥的小女孩?这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
“污染防护最高级!动作轻柔!优先确保幼童安全!” 领队的声音多了几分凝重和谨慎。
两名队员迅速上前,动作明显放轻了许多。
看着眼前这两个全副武装、还拿着武器的人靠近,百合子吓得打了个哆嗦,小小的身体拼命往后缩,发出惊恐的尖叫:
“不要!不要过来!妈妈!我要妈妈!”
她本能地用最符合这具幼小身体的反应来哭喊,将内心异界灵魂的恐慌和绝望深深掩藏。
队员没有强行抓她,其中一个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别怕,小朋友,我们是来帮你的。你看,这里很危险,跟叔叔离开这里好不好?” 他小心地伸出手。
百合子看着那只带着战术手套的大手,又看看身后那死去的“哥哥”和恐怖的环境,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恐惧。
她颤抖着,抽噎着,最终还是伸出自己沾满血污和粘液的小手,怯生生地搭在了那只大手上。
另一名队员则用特殊的、尺寸明显小一号的隔离布,轻柔地将她包裹住,隔绝了部分孢子残留,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了起来。
就在身体被抱起、离开那地狱般的粘滑地面的瞬间,百合子小小的脑袋里,突然毫无征兆地响起一个极其微弱、仿佛信号不良的、冰冷的电子音:
【███……检测……高适格……灵魂……绑定……███……系统███……能量不足……强制……休眠……待███……成熟期███……】
声音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如同接触不良的收音机,瞬间又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百合子猛地一颤,小脸变得煞白。
系统?还是进行休眠了的系统?如果……系统不会再醒来的话,那她还能回家吗?
她越想越害怕,下意识的把小脸更深地埋进抱着她的队员的怀中,小小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被抱离那个地狱般的“孕育腔”时,刺眼的光线和嘈杂的噪音再次让百合子眩晕。
她像只受惊的雏鸟,在把脸埋在队员怀中后,身体还在一直在不停发抖。
“幼童精神波动异常活跃……峰值极高!但未检测到怪兽化能量特征……”
“生命体征扫描……健康状态极度虚弱,营养不良……”
“DNA样本已采集……与‘容器’DNA相似度……99.9%?!正在进行二次复核!”
“体表消杀完成……”
DNA相似度99.9%?!抱着她做完检查的队员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这个报告像一颗炸弹,黑川百合子虽然听不懂那些术语,但“99.9%”和周围瞬间更加凝重的气氛让她感到了极度的不安。
就在这时,一个那个清晰、冷静、带着金属质感的女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把她交给我。”
抱着百合子的队员立刻转身,恭敬地行礼:“队长!”
百合子怯生生地抬起泪眼婆娑的小脸。
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强光边缘,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
她穿着和别人不同样式的防卫队制服,气质飒爽,她摘下了防毒面具,露出一张轮廓分明、英气逼人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脸。
利落的短发下,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正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审视着被包裹在隔离布中、脏兮兮如同小泥猴般的百合子。
那目光里有审视,有凝重,有评估,还有在看到百合子那张写满惊惧和无助的小脸时,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软化?
“报告队长,” 队员快速汇报,“幼童约4-5岁,生命体征虚弱但稳定,精神波动异常活跃但无污染迹象”
“但她……称‘容器’为‘哥哥’,DNA初步比对……相似度99.9%。” 最后一句,他压低了声音。
女队长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锐利,紧紧锁住百合子。
99.9%?拟态壳?还是……某种更深的联系?
一个出现在“母巢之根”核心孕育腔、与“容器”几乎同源、精神异常活跃的幼童?
她走上前,没有立刻去抱百合子,而是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这个受惊的小女孩齐平。
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抵灵魂深处。
黑川百合子在她深沉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小小的、狼狈的倒影,也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她必须演好一个真正的、吓坏了的小孩子!
“告诉阿姨,” 女队长的声音刻意放得很缓,很轻,却依然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你叫什么名字?”
黑川百合子小小的身体抖了一下,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她抽噎着,用尽全身力气扮演一个茫然无措的幼童:“百……百合……黑川……百合子……” 她断断续续地报出名字,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孩童特有的含糊。
“黑川百合子……” 名叫幸道有纪的女队长重复了一遍,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她。
“你知道……那个哥哥是谁吗?” 她指了指后方被严密处理的“容器”尸体。
黑川百合子立刻疯狂地摇头,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眼泪又涌了出来:“不……不知道!呜呜……我要妈妈!这里好可怕!哥哥……哥哥不动了……呜哇——!”
她爆发出更加响亮的哭声,将恐惧、无助和对“前世”母亲的思念半真半假的全部哭喊出来,完美掩盖了所有异常,也试图驱散脑中那冰冷的电子音话语带来的寒意。
幸道有纪沉默地看着她哭,眉头紧锁。
这反应……太像一个真正受惊的普通孩子了。
但那份DNA报告、异常活跃的精神力,以及队员报告中她刚才那瞬间异常的僵硬颤抖,都像几根无法忽视的刺。
她站起身,伸出手,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把她给我。”
队员小心地将裹在隔离布里的黑川百合子递过去。
幸道有纪的动作有些生疏,但足够稳,她将小小的、轻飘飘的黑川百合子抱在怀里。
冰冷的作战服硌得慌,但那怀抱意外地……很有安全感。
“准备儿童适用的清洁、衣物和营养流食,还有DNA报告和精神孢子残留分析,我要最详尽的版本。”
幸道有纪的声音清晰地下达命令,目光扫过怀中还在抽噎的小女孩,“在彻底查明她的身份、来源和与‘母巢之根’的联系之前……”
她低下头,看着黑川百合子泪汪汪的大眼睛,声音低沉而清晰,既是宣告,也是对怀中“幼童”的警告:
“这孩子,由我亲自监护。我是幸道有纪,防卫队的第二部队队长。在你找到‘妈妈’之前,你得先跟着我。”
说完话,幸道有纪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不许哭闹,不许乱跑,要听话,我不喜欢麻烦,明白吗,百合子?”
黑川百合子缩在她冰冷的怀里,感受到那审视的目光,意识到无法回家的她默默咽下心底的苦水。
她只能把小脸埋进对方带着硝烟味的肩甲,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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