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直到第五纪，面对一成不变的贵族政治，西杜丽总会回想起，莉欧拉·所罗门身着戎装闯进舞会请求决斗的那个遥远的夜晚。

“梅林殿下，久仰。”

诺布尔·所罗门从阴影中现身，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他第一时间关注到了西杜丽的动作。

“执政官阁下，恭喜。”

西杜丽伸出右手，诺布尔托住她的指节，虚吻下来。他略微弯腰，西杜丽却从那一直抬着的蓝色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她轻笑，没有在意执政官的冒犯。

“百闻不如一见，想必那边的年轻人就是你的孩子们吧。”

诺布尔一僵，不留痕迹地吸气，顺着西杜丽的眼神望去。

欧文·所罗门——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大儿子，正搂着美丽的小姐相谈甚欢，接到父亲的目光后变本加厉地卖弄着自己的学识，引得众人侧目。

西蒙·所罗门——说实话，能找到他在哪片的阴影里十分不容易。自从他被异教徒绑架，并因此失去双胞胎姐姐后，就越发沉默，天天待在教堂，活像个已死去的幽灵游荡在人间。

很好！这些毫无风范的逆子！

新任执政官悬着的心终于死了，第一面意图营造的优雅形象随风而去。

“哎呀，您好像很苦恼的样子。”

西杜丽细细打量诺布尔的神情，他的愤怒流于表明，至于那冰山之下、海的幽深处，又是无人得知的秘密。

“让您见笑了，殿下。”

诺布尔换了个安全的话题，但他莫名感到不安，或许有什么事情即将脱离他的掌控。

宾客们陆续前来，他们都是最初追随造物主的家族，如同大树根系般互相联结。

事实证明诺布尔的预感是正确的。当舞会的大门被打开，贵族眼中姗姗来迟的不速之客，悖逆家族之人，执政官眼中叛逆期的小女儿莉欧拉·所罗门，理所当然地走入舞池的中心。

如火焰一般划过，莉欧拉并没有穿着家族精心准备的墨绿色长裙，而是一身劲装。她的手搭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不像是来参加舞会，更像踏入了战场。

理所当然，她的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是莉欧拉小姐，她怎么这幅打扮？”

“谁又惹到她了？就偏要在宴会上解决？”

“太松懈了！”诺布尔不满地皱眉，“你应当学会区分场合，莉欧拉。”

莉欧拉无视众人的窃窃私语，径自停在一位贵族青年面前，脱下一只手套甩到他的怀里。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抽出泛着寒光的宝剑，直指对手：“你应当知晓我前来的原因，我将赐予你公平的死亡。”

那名贵族，发出了不屑与荒谬的笑声，“为了一个贫民，你就要同我决斗？哦，我忘了，她就是你亲手交给我的，甘泉的骑士？”

“多说无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暗地里的谋划。”

“呵，倒想听听你那无理的揣测。你的邀请，我收下了。”

“莉欧拉，你可要想好。”欧文·所罗门第一时间凑了过来，他瞟了眼父亲铁青的脸色，知晓他想将命案甩给教会的计划彻底破产，拱火道：“子爵阁下可是混乱导师，刀剑无眼，何必如此极端呢。”

西蒙终于从阴影中现身，握着十字架的安静地旁观。

“可惜，我不是大哥。”

莉欧拉撇开头，终于还是收回剑。欧文轻浮的表象、西蒙被教会救出后逐渐疯狂的信仰、父亲冷漠评估的目光都令她无法忍耐，可现实推着她找寻真相。

“一个月后，清晨，郊外。”她对着那名贵族说道，“期限到来之前，我会一直一直盯着你的。”

28

西杜丽旁观了这出额外的惊喜，执政官一家和睦表象下的暗流涌动通过一场光荣决斗表现出来，蝴蝶偶尔扇动的翅膀也会引发意料之外的风暴。

莉欧拉·所罗门……你会是神选者、预言中的理想之执政吗。

西杜丽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故事，慢慢悠悠地抱着芙芙离开了。

“感谢萨斯利尔提供的落脚，上任第一晚就住在办公室怎么想都是恐怖片吧？”

西杜丽给泡壶红茶，倒出两杯，她半躺在椅子上，望向高悬在星空的红月。

【不如说，你又准备给那位搞什么事。你好像很关注今夜的闹剧】

知识荒野在源质中端着赛博红茶，有些好奇地询问。

【你还记得所罗门王的故事吗？】

西杜丽凑近杯口，享受着水汽扑面而来的温热。

【原来你正制造的十枚戒指，是为了这个啊】

【或许因其同名所罗门，或许我想看到拥有自我的理想之执政，又或许命运使然。我决定给亲爱的莉欧拉一点帮助！】

【哼，说的好听。你也是为了自己的目标才这样做】

【既然执政官不配合，换一个能支持我想法的上位很正常吧？何况，为了之后的计划，成为世界首屈一指的天使制造者，传颂吾名】

【那孩子呢？】

【不断描绘美好的蓝图，为了她最重要的事物而战斗，难道不是美丽的未来吗？】

不等知识荒野回答，对面发出茶杯被端起的轻响，西杜丽缓缓睁眼，看见一个少年斜倚在露台边缘。

“我回来了，有被惊吓到吗？”

那声音带着蜂蜜般的甜腻，祂穿着黑色古典长袍，单片眼镜在暮色中泛着诡谲的光，嘴角噙着笑，可那双眼睛像是被强行嵌入的黑曜石，倒映不出任何光亮。

西杜丽直起身，笑着看他：“正好，夜宵也完成了，要来试试吗？”

阿蒙眨眨眼，第一次一同进餐的邀请，祂点点头，跟在后面下楼了。

“梅林家今天的饭？还是西杜丽的魔法厨房？”

面前的厨具与原料完美实现了无人操纵，是会被固执的非凡者大喊“创造魔法就为了口吃的，不要的灵性可以给我”的程度。

从魔法化作的寒冰中飘出的冰山熔岩蛋糕静立在纯白的瓷盘中央，顶部覆盖着厚重而平滑的巧克力外壳。西杜丽控制餐刀垂直切入时，裹挟着微苦的可可香和浓郁乳脂甜香的湿润内核显露出来，整道甜点仿佛漂浮在寒雾之中，直到食客一勺挖开。

还不等西杜丽多切几份，已经点缀好草莓的三盘熔岩蛋糕消失无踪。

她挑眉，看向正踮着脚趴在桌上的阿蒙，一脸郁闷的样子。谁让祂不断的增殖，现在连其他分身都偷不过了。

西杜丽好笑的抿了抿嘴角，四周橘红色的烛光洒在阿蒙脸上，祂指指西杜丽面前剩下的半块蛋糕，显得纯良可怜极了。

阴影像泼洒的墨水般翻涌，潜藏在空气中的时之虫默默拉了个小群，能够证明祂们存在的光影被欺骗，谈话声也在近处戛然而止。

“好啊，会利用优势…不愧是‘我’。”

“下次全蒙公投就选祂吧，我也没拿到。”

“梅林不允许周边人形阿蒙浓度过多，要不然……”

“嘘，别告诉‘我’……厨房里还有惊喜。”

西杜丽动作不停，留给芙芙一份后，将其中一碟即兴涂上12刻度的扭曲时钟，递给阿蒙。

祂的眼睛亮了一瞬，暂时不去想自己口中的惊喜是什么，挖了一勺送进嘴里。

“怎么样？条件有限，不过原料一样口感应该也相同。”

“嗯，从没见过的新品。”

阿蒙点头，看上去很喜欢。

“那就好。”西杜丽缓缓起身，将放在厨房的另一份金黄色炸物亲手放在阿蒙面前，“既然那么喜欢，这个呢？”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阿蒙们停止讨论，盯着桌前的“幸运儿”。

祂推了一下单片眼镜，长条形的炸物金黄、修长，微微弯曲如新月，有的笔直像是马铃薯切成，有的则慵懒地蜷曲，像被热浪烫得缩起身子，表面覆着一层细密、晶莹的盐粒。

等等——慵懒地蜷曲？

阿蒙用叉子挑了出来，震撼地发现那是裹着面粉的祂的时之虫，祂沉默了一瞬，抬头看向西杜丽。

“哎呀，其他阿蒙没告诉你吗？”西杜丽促狭地笑笑，“总有阿蒙试图偷取我的记忆，最近新创造了大脑封闭术。所以，很可惜。”

“为了不浪费，我突发奇想做成薯条啦。你会吃完祂们的吧？”

阿蒙倒吸一口气，随即无声缓缓笑了出来。

“哦呀，今天被惊吓到的反而是我了呢。”

“要蘸什么？我推荐番茄酱。”

“明明不加就已经够美味了。”

阿蒙毫无负担地夹起一根放进嘴里，先是轻盈、带着空气感的酥脆，紧接着的是绵软的内里，释放出微咸的刺激。

人间最接近完美的油炸物！

当然，祂指的是定义上纯粹的薯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