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1. 诅面(序)

这是个让人难以忘记的年关。

学校还有三天才正式放假,我已经开始感到无聊了。班上的人和我来往得比较少,会经常说话的大概只有前桌的古手同学,不过总有人不断地告诫我不要和古手扯上关系,说是一旦和他牵扯在一块就会以惊人的速度变笨。

我一直以为他们的意思是,像我这样平庸的人和那种奇特的家伙往来,会产生鲜明的对比,显得更普通——越来越觉得自己是笨蛋。我并不算特别聪明,但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石见银山之前还总是说我胆子小,虽然不想夸耀,可我好歹也反抗过母亲,至少对认真活下去这件事有着绝对不输给别人的自信。

然而一碰上古手,不知为何,会陷入一种自己变得比以前更笨的错觉。

所以我打算不和他废话,也绝对不要掺合麻烦的事件。我如此坚定再坚定地下定决心,度过年底……话虽如此,我本身也很闲。

就算到了十二月,一切也没有太多的改变。自从大半年前我住到蝶屋开始,人生就在不断得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周围也大多都是些好人,哪怕鬼舞辻无惨死掉,大家也忙得不可开交,跑来跑去消灭鬼怪留下的烂摊子。说起来,一个月前伊黑先生和甘露寺小姐的结婚仪式时还见了一次鬼杀队的其他人,他们看上去确实没有太大的改变。

只是因为周围的大人都很正经的样子,所以我也装出忙碌的感觉罢了。怎么都要在年关之前完成的事情,仔细想想还真是没有,学校的大扫除也是,抽签轮空,我收拾书包的时候都松了口气。

“有栖川。”

旁边传来男生的说话声,我侧头一看,古手正坐在座位上朝我挥手。

他的体型本来就丰满圆滚,又在校服衬衫上套了好几层毛衣和棉服,看起来非常怕冷,头发乱糟糟还戴着黑框眼镜,说可爱倒也挺可爱,只是感觉神神叨叨的。

“喂喂喂。”他把手甩起来说,“别不说话啊,我可是有很奇怪的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奇怪的事?”我终于提起一点兴趣。

“我家不是开古董店的嘛,关于上次说的那个面具,又有新的进展了。”

“面具?”

我有点印象,古手家的店铺买卖一些古玩字画,还负责鉴定相关的文物,似乎在这一片都很出名,还和政府有些合作关系。前几天他神秘兮兮地告诉我有人售卖了一张奇怪的面具给店里,他父亲鉴定后发现历史非常久远,是个老古董。

“对啦,就是那张面具,还登报了呢。结果就在昨天晚上,我家被闯空门了。”

“被偷东西了吗?”

“不知道,可是真的有人跑进我家,重点是,报警都不知道被偷了什么,毕竟我家那种状态。”

啊,这倒是。我曾经远远地看过几次他家的古董店,不仅店内摆着各种书籍绘画、古玩花瓶,而且还有不少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各种物品,越积越多,放在各个角落,几乎达到了无法立足的程度,我好几次目瞪口呆,诧异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在那种地方塞进那么多东西。

“你家是那个样子嘛……”

“就是说啊。”

“可是周围的邻居也没发现异常?那你是怎么知道有人进来了?”

“店门关上后我和父母出去吃饭,结果回来之后摆在桌上的那个招财猫就不见了。”

“那不是很便宜吗,我记得是五日元一个吧,就算偷了去卖……或者说,就算偷那种东西……”

“我也这么想,跟这种东西比,文物不是贵多了吗?可是那个招财猫就摆在笔筒旁边,偏偏不见了。”少年抱起胳膊说。

“会不会是被你不小心踢飞,滚进暖炉矮桌里了?”

“家里彻底找过了,别说是找到,反而还发现了好几样不见的东西。”

“不见的东西要怎么发现?”

“哦,对哦。”他拍了一下手,然后不在意地说,“别挑语病啊,就是发现有东西不见的事实,这点细节你心领神会一下。”

“是什么东西?”

“鸭舌帽,还有模型玩具,大马路那边——从车站那边往我家,有四家都被闯空门了,好像有可疑的家伙溜进家里,留下了痕迹,不过几乎没有损失。”

“不要钱的话,那么目的是什么呢?”我有点好奇,又有点害怕。

“会不会是提前做记号啊,比如先去家里侦查,发现可偷的家庭就做点记号?我家门锁没有被撬开的痕迹,后门是从屋内上锁,窗户也一样,因为漏风,小窗都封死了……对了,还有一点,本来挂在墙上的面具可能被移动了一下,但也说不准是不是错觉。”

“听你说了这么久,警察也没有立案对吧,刚刚说的面具,到底长什么样?面具不是有很多种吗,什么火男、阿多福、天狗、阿龟、般若面具。”

“你说的都是些夜市里会卖的纸糊面具呢。”

“还有那种女人的脸,圆圆的,没有凹凸的面具。”

“能乐的小面对吧?”

“对对,就是能面,是那个能乐里使用的面具,我也不是太清楚,还有那种老爷爷的脸,呃,是叫翁面吗?”

“是说尉吧,”古手答道,“能面一般分为老人的尉、男面、女面,以及鬼面四大类。不过这种分类并不严谨,有分为尉与翁的,除了鬼以外,也有神佛和动物,有时候也不叫做鬼面。如果是狂言面,就还有猿、狐、鸢、福神等,但狂言与能乐相比,需要面具的戏码较少,所以论数量的话,能面压倒性的多。”

“哦。”我跟能乐与狂言都没有关系,甚至无法区别它们有什么不同,“那么,这个是尉?还是翁吗?”

“不清楚呢,它嘴巴的部分好像没有打开,我想应该不是尉面,可是感觉它的时代……”

“时代怎么了?”

“很古老。”他说,“面具材质不是桐,感觉更柔软,像是山毛榉,而且涂料剥落的程度,还有粗涩的感觉……”

“很旧吗?”

“能面再怎么努力寻找,也只能追溯到室町时代,但这个已经超出老旧的范围了,上面的刻痕少说也有九百年。”

“不可能吧,那不是都到平安时代了吗,等等,刻痕是什么?”

“面具上有个奇怪的刻痕,像彼岸花,背面还有文字呢。”

我能和他说到现在已经是闲得无聊了。收拾完书包就可以回家了,不知道今天忍小姐有没有从神奈川回来啊……还想找香奈乎一起玩呢,想到这里,我礼貌地朝他点点头:“古手同学,我该回家——”

“刻着类似「Muzan」之类的名字,咦,是「Duzan」还是「Muzan」来着?”

我瞬间毛骨悚然。

——名字是无惨的家伙,我只听说过一个。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并且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听见这个名字准没好事。又是丢招财猫,又是被闯空门,这种没有好处的坏事让人冷汗直冒。

“那个……”我背着书包改变了主意,“古手同学,我能去看一下面具吗?”

“没问题啊。”他挠挠头。

于是放学后,我就跟着他走到了古董店,店内确实只能说是“无从下手”的惨状。在吃惊或目瞪口呆之前,我不由得先感到了佩服,不,到了这种地步,或许已经是一种值得尊敬的行为了,别说是立锥之地了,连身体要塞进去都有问题。甚至让人觉得呼吸困难。

他把入口附近的木箱子堆起来,用脚挪开绑成一叠的杂志,空出通道后,进了自己家的店。

“好啦,进来吧。”

“进去哪里?”根本进不去。

我无可奈何,用脚尖挪开他的鞋,眺望一片混乱的室内。

旧报纸、旧杂志、剪贴簿、书本、揉成一团的纸、叠起来的纸、莫名其妙物品的箱子,装着书帙、陶器、壶、达磨不倒翁、小芥子人偶、纸糊火男面具、般若能乐面具、假竹刀、马鞍、木雕牛……让人看得一头雾水,简直就像地震之后的旧货市场一样。

店里的柜子、神龛、香炉以及花瓶茶碗等非常整齐、却以不可思议的间隔排列着。墙上的书面、扁额以微妙的间隔挂着。看在我这种门外汉的眼里,感觉摆得再紧密一点或完阔一点,好像会比较舒服。

要是把东西的间隔再缩小一些,至少还可以再摆上多三成的商品吧。如果不考虑效率,想要好好地展示每一样商品,就应该反过来减少两成左右的商品数目,宽敞地陈列,才能够达到展示的效果。

不过在古董的世界,或许不讲究效率。也有可能这个景象反映出老板本身不干不脆的立场。

“父亲我回来了!有同学来玩!”古手果敢地朝破铜烂铁堆中踏进一步。

“哦,你回来了,你们要不要去楼上坐着,下面太乱了。”

他的父亲就坐在店内,这么说虽然过意不去,不过他的长相真够怪的:不是说长得丑,除了嘴巴有些闭不紧和几乎没有下巴这两点之外,应该算是颇具男子气慨吧。他的眉毛很英挺,但是相对于脸部面积,五官尺寸都太大了些,就像店里的商品陈列方式一样。

而且店内除了古手父亲之外,还有另一个男人。看样子是顾客,对方的脸上有着浓眉和厚唇,一头卷发理得短短的,服贴在后,他用一种感觉像动物的奇妙动作前屈,睁着眼睛观察着古手父亲,接着说:“谢谢您,我会代表伊藤家感谢您的。”

“不用不用,这真是折煞我了。这样的古怪面具能被伊藤家买下是我们的福气。”古手父亲点头哈腰,“听说伊藤的公子下周就要大婚,真是恭喜啊!”

伊藤家我确实听说过。据说掌握着日本三分之一的经济命脉,当主是位高权重的政治家,权力滔天,家中又有无数的家族产业,势力扩张特别快。

我只来得及瞥那个男人一眼,就被古手同学拉走了,他把手掩在嘴边悄声说:“上楼说。”

“其实……”我东想西想,最后放弃简单扼要地拒绝,还是跟着上楼了。

古手同学的房间意外得很整洁,也有可能是跟楼下对比起来就显得太干净了。他很不客气地坐在榻榻米上,我也坐在旁边,看了一圈,他在桌上摆着很多小木雕,应该是他亲手做的。

“抱歉啊,那个面具应该刚刚被买走了。”他对我说,脸上却没什么歉意,反而有些窃喜,“但我之前有把它画下来!可以给你看我画的画,我还拍了照片,冲洗后拿回来了。”

我看着他翻出几张画纸和黑白照片,古手同学好像很会画画,这我还是听班上人说的。他虽然运动不在行,却擅长手工,画的作品还被拿出去展览,所以我很期待地翻开——确实画得特别仔细。

画中面具的材质估计是木材,上面有可能原本有某些装饰,但那些表面上的装饰全在漫长的历史中风化了。简而言之,是个粗糙不平、泛黑的、日常用品般的面具。

“咦,上面还贴了符?”

“我没说吗?”

“对啊。”

“紫色的包袱巾上摆了一张符,就是神社会发的那种。”

我忍不住模仿起古手的语调,一不小心被影响了:“呃,护符是用来驱魔避邪,用在这些地方的,对吧?平常会放那种东西吗?还是它也有除虫这类的效果?”

“这个嘛……”他把头歪向另一边,“我是听过封虫的护符,但从来没听说过只要摆进护符,就有防虫效果这样的事,那张符上面写着「鬼」。”

“鬼?”

“嗯,我孤陋寡闻,并不清楚,不过盒子上当时还写了……何……何人皆不许开启。”

果然。我就这么感觉。

“不太妙呢。”

“上面还有别的,此面佩戴者蒙灾祸失其命,封印切不可除。”

“啊啊……”真是太糟糕了。

这样还要卖掉吗?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疑问,古手耸耸肩,有些无奈:“大人物就是喜欢收藏这种不吉利的东西啊,什么被诅咒的花瓶、黑气笼罩的字画等等,越是稀奇古怪越是喜欢拿来收藏显摆,在圈子里展示。”

真是搞不懂这些人。

“也许是觉得只要不戴上面具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古手总结道。

我翻到下一张,然后猛地顿住:“紫藤花的花纹,这个盒子上是产屋敷的家徽…而且面具上果然是无惨的名字。”

“什么无惨?”

我张了张嘴。

这种情况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已经死掉的鬼王的物品,能是什么安全无害的东西吗?这绝对是一张诅咒的面具。

“虽然听起来很恐怖,但也不一定会出事。”古手安慰道,“至少不必担心它上面抹了毒/药或是装了刀子,我想不管盒子里面装了什么,都只是唬人的东西。”

“唬人?”

“假设有人怀着怨恨过世,而他的负面情感——遗恨,凝聚在这个面具上……那样的话,与他无关的我就完全没道理遭到作祟或诅咒,我不认识那个过世的人,就算你或我遭受不幸,他的灵魂也没有什么好高兴的,人都已经死了。”

唔,这么说也没错。

“你是知道盒子上写了什么,才会觉得恐怖,不是吗?”

“是觉得恐怖啊。”

“那么,如果上面写着打开这个盖子,会发生好玩的事,你就不会感到害怕了。”

“哦哦。”是不会怕,反而会觉得开心。

“写下文字的人,应该想不到竟然会被两个普通的学生看见吧?”

鬼舞辻无惨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生气。

“那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吗?”

“这就不清楚了,我不知道买下的人会怎么样,但至少我和你不会有事。我对盒子和盒子中的东西有兴趣,却没有任何心结,所以你也别太在意。”

我忽然觉得,古手同学说不定是个很温柔的人。

班上同学说的什么“奇怪”“死胖子”之类的流言蜚语都是假的。至少以我个人的视角来看,他不但很好相处,而且很会换位思考,这样的人会是大家说的那样吗。

“古手辉同学。”我想了想朝他伸手,“你可以成为我的朋友吗?”

他愣了一下,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食指搓搓鼻子,接着也很自然地握住我的手:“我还以为我们早就是朋友了呢,若叶。”

若叶妹妹视角的序章。

下一章恢复第三人称。

本文上接《今天小唯做反派了吗》,是鬼灭篇的番外存放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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