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上杉惠从浴池出来,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让侍女们为他擦头发整理衣服的时候,异空间开关门的声音忽然传来,就在穿过大厅对角的书房里。
这是鸣女发动空间转化能力特有的响声。
上杉惠从围绕的侍女中一跃而起,不顾**的长发将睡衣浸染得微微透明,转身飞奔进书房。
鸣女的异能可以将生物与所在的空间一同转移,空间却还能与实体相连。因此当上杉惠推开房门的时候,发现这间书房的三维空间变成了无限城的和室外观,整个房间悬浮在半空中。无惨在上杉惠沐浴期间换上了常穿的西装,布料平整没有一丝褶皱,坐在书桌后的沙发椅上一愣,看见上杉惠不休边幅的形象面露不虞。
“怎么穿成这样就过来了,侍从没服侍好吗?”
“不关她们的事,是我想赶紧过来.....”上杉惠神色紧张,一步一步移到书房与半空的交界处,俨然这里连接到无限城的其他区域了,下方不远处就是上弦一所在的和室。
黑死牟面无表情地跪坐在一间古朴空旷的和室中,面朝鬼舞辻无惨,六只漆黑的眼睛颇为骇人,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面前用包袱裹着的人头,面容凄厉,死不瞑目。
上杉惠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见人的脑袋被砍下,血淋淋地放在面前,吓得惊呼出声,往后踉跄几步,腿一软跪坐在地。
“真是.....为什么突然闯进来了。”无惨无奈地站起身,走上前将上杉惠抱起放在一旁的躺椅上,捏着他**的头发,在掌心揉搓一会儿,垂眸道,“在这等我一会儿。”
上杉惠惊魂未定,强忍恶心,点了点头。
无惨顺势走到书房的边界,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的黑死牟,沉声道:“做的不错,鬼杀队又少了一个在位十年以上的柱。呵,真想看看产屋敷痛苦的表情。”
黑死牟几百年来一直死守古老的武士道,这使得他一言一行充满着封建礼教的繁文缛节,面对鬼舞辻无惨难得的称赞,他只是点头行礼:“对于您的称赞,属下不胜惶恐。”
“你每隔50年就申请闭关一年做冥想,对此我不做多要求。”无惨说道,“记得9个月你出关后,将你一年的空隙补回来。”
“属下明白。”
异次元的门重新关上,这时书房又恢复了原有的装潢,暗红色的墙壁挂着龙和虎的壁画,欧式壁炉燃着温吞的火光,将上杉惠苍白的面容映得微微发烫,他半倚在花纹精密的躺椅上,睫毛微微颤动,见到鬼舞辻无惨朝他走来,坐到他的身边,一把抱住无惨的腰肢,将湿漉漉的小脑袋埋进他的胸膛。
“ほら(你看)。”无惨讶异地睁大了双眸,旋即目光柔和下来,宽容地原谅了宠物将他西装里的小马甲弄湿的行为,轻轻拍抚着上杉惠的背,“下回再不能这样,书房如果我没关门你可以随便进,但若是我关上门,你不敲门进来我可就生气了。”
“唔......无惨大人.......我害怕......”上杉惠咬住下唇,满脑子都是那个年过中旬的陌生头颅。
鬼杀队与鬼,永远是你死我活的对立面,不是他装作看不见听不到就代表不存在的东西。对生命而言,只有生与死两种状态,不生不死者,则会祸乱别人的生死。
在他懒洋洋地享受这段被鬼王赐予的上等人生活期间,不知道有多少鬼杀队的队士惨死,多少平民被鬼吞入腹中,无惨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他总觉得别人的事对于他而言无关紧要,他人生的劫难既然已满,何必再为陌生人瞻前顾后,有一刻算一刻,他只想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现实总是不断突破想象。上杉惠可以在心里默念陌生人与自己无关,却是在未见其人的情况,而今剧情无声无息地推进,历史在不断轮回,柱被杀,还会有新人上任,那么下一任柱呢?那群孩子是无关紧要的人吗?
有什么声音在催促他下决定,上杉惠头痛欲裂,只觉得此时像是在做梦,他很累很自责,对未来的不确定性让他充满沮丧。所有的东西都是模糊不清的,无惨的声音也好,湿漉漉发烫的身子也好,他很希望此刻有什么人能帮他下定决心做出选择,谁来都好,告诉他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是命运的指引,他便可以抛弃一切道德伦理,然后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可是上杉惠知道自己再不能盲目地、醉生梦死般躺在象牙塔里无动于衷,他21世纪就已经经历过一轮了,比任何人都明白浑浑噩噩的现在势必导致无法挽回的将来。
上杉惠疲惫地靠在鬼舞辻无惨的怀里,瓷白的身子升起不同寻常的温度,他似乎什么力气都没有了,嘴里念叨着什么陌生的语言。
无惨蹙起眉头,听不清,只以为宠物被接二连三的血腥场面给吓坏了,思索片刻,伸手握住上杉惠的手指,目不斜视,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上杉惠双肩一震。他今晚真是见了太多血腥了,动物的、鬼的、人的,现在连鬼王都故意将自己弄伤......这个世界怎么了?
“您在......做什么?”上杉惠瞳孔中的光芒动荡不安,身体的热度带给他极大的不适,因为过度惊吓而显得有些呆滞,却下意识地想捂住对方的伤口,呢喃道,“会疼的......”
无惨又吻了吻人类湿润滚烫的唇瓣,血液顺着他的手蜿蜒流到上杉惠的手上,而后血液像是有生命力的一条小蛇,缓慢黏腻地舔上了上杉惠的无名指,汇聚成为一个有分量的环形实物,在一阵耀眼的红色光芒后,形成了一枚堪称艺术品的戒指,触感极为冰凉,金红色的外观,刻有陌生文字的珠子细密地并在一起,绕在那根雪白的手指上。
上杉惠吃力地举起手,只觉得这个世界摇摇欲坠。他怔怔地看着这枚闪烁异彩的戒指,这阵光芒带来不祥森冷的风,似乎要将他手指的骨头都给冻僵成千年的尸骨。
戒指?这个节骨眼儿鬼王难道看不出来他是发烧不是在撒娇?需要的是医生而不是求婚......话说回来鬼王知不知道求婚是需要单膝下跪的?
“噢......你还想要万鬼之首给你下跪?”
上头传来无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上杉惠打了个寒噤,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张关不严的嘴又漏风了。他在半清醒半模糊的状态下比起解释先选择了道歉,喘着气道:“不是.....我是说求婚才需要......无惨大人不需要婚姻这种无聊的东西......”
无惨若有所思地握着他的手,抚摸过那枚冰冷的戒指,倏地,在他手指上划下一道伤口,上杉惠吃痛,倒抽了一口凉气,可是无惨没有半点怜惜之情,看着几滴血落在那枚戒指上,伏在上杉惠耳边微微一笑。明明是情人间温柔的私语,笑意却冷得像是滋滋生烟的寒冰,温言道:“现在,发动你的血鬼术,将你最喜欢的黄金覆盖在戒指上。”
上杉惠骤然惊醒,猛地推开无惨,但是无惨稳稳地攥住了他的手——在如此亲密的接触下,强行用自己高浓度的鬼王力量短暂地获取了上杉惠异能的控制权,几滴血液在两人的视线中,飞快地变成了一层薄薄的金箔,包裹在了鬼王用血制造的戒指上。
鬼王的能力效果长达几百年都没有问题,前提是不能接触到阳光,所有诅咒的力量都将在太阳底下失效。鬼其实是有办法解除无惨对他们的控制的,只要他们愿意以死为代价去晒一会儿太阳......从前无惨的血无法进入上杉惠的身体,便无法对他进行任何控制,而今镀上不会被鬼王血腐蚀的上杉惠的血液,就不必担心阳光了。
上杉惠无法说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他只觉得面前的鬼舞辻无惨完完全全就是个怪物!这怪物至高无上,肆意又张狂,他所有的小动作都在他面前无处遁形,辛辛苦苦隐藏两年的异能,竟然早已被鬼王所察觉——
上杉惠被这猝不及防的暴露给惊吓到大脑一片空白。
鬼王却没有像怪物那般对他咆哮、露出利爪獠牙将他撕得粉碎。
无惨并没有伤害他,被上杉惠推开后,盯着那枚黄金戒指,鲜红的眼睛中滋生出暗流涌动的异光,他忽然笑了,笑得云淡风轻,带着贵族的自矜自贵,披在肩头的西装无风自扬。
上杉惠唇瓣哆嗦,身子在华贵的躺椅中缩得小小的,目光紧紧盯着鬼舞辻无惨。像是小猫看见突然变得面目狰狞的饲主,紧张兮兮地躲在角落警惕,下意识里却仍想亲近对方。
无惨握着上杉惠的手,鲜红夺目的双眸流露出稀罕的欢喜之情。
眼前的怪物忽然矮了一个高度,鬼舞辻无惨单膝跪地,轻轻吻上那枚用两种异能共同制作的戒指,微笑道:“你是希望这样吗?めぐみ(惠)。”
面前的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了,这和鬼舞辻无惨突然发誓再不吃人肉皈依佛门普陀众生一样让人不敢相信.....上杉惠头晕目眩,紧绷的神经猛地松开了,仿佛被针刺破的气球般浑身泄气,他不得不往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觉得肯定是在做梦。
“......你在干嘛呢?”无惨叹气道,起身坐到上杉惠身后,给摇摇欲坠的人当人肉靠垫,摸了摸他红肿的脸颊,低声道,
“我知道你害怕我,我做了几百年的实验,你即便是血统不纯,身上也流淌着我的血,我怎么会发现不了你能用血鬼术这件事......你特意隐瞒,我便装作不知道,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无惨的态度依然温和,在怪物依旧保持人类温柔的外表时,上杉惠能做的就是绝对不让怪物从皮下苏醒。他顺势说道:“那.....为什么今天这样做,还有这枚戒指......什么意思?因为我害怕鬼,所以您打算开始监视我了?”
“不是监视,是保护。”无惨安抚地摸着在他怀里抖成一团的人类,上杉惠这次活了3年,身体也回溯到了15岁,此时他的骨骼都如同青春年少的女孩一般脆弱纤细,无惨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健壮的肌肉,轻松就能将他抱个满怀。
无惨将上杉惠抱回卧室,湿润的丝绸睡袍下摆好似水波般荡漾,在大理石地板溅起一朵朵水花。无惨屏退所有侍从,将上杉惠放在欧式宫廷的实木圆床里,他将上杉惠身上被头发浸湿的衣服脱下,取出另一套棉质睡衣给他换上,细心地给他擦拭头发,仿佛他现在就是一个疼爱伴侣的普通男人,不需要用权力与血统来逼迫对方爱上自己,而是实事求是地用行动表达自己的爱意。
无惨给上杉惠擦着头发,那块雪白的毛巾很长很长,像是欧洲婚礼上飘扬的头纱,覆盖在上杉惠的头上,鬼王的面容在动作间忽隐忽现。
上杉惠听见无惨叹息般说道。
“你不要会错意了,我的监视能力必须要进入到你的身体中与你的细胞融合才能起效果,这枚戒指会让你拥有我的一部分力量。从现在开始,再没有任何鬼能伤害你......你若想使用血鬼术它也能助你一臂之力,只是这枚戒指你取不下来,你的性格毛毛躁躁,平时买的首饰也不乐意多戴一会儿,我担心你弄丢罢了。”
有什么东西,填满了自己疲惫的内心,好像眼前豁然开朗。
上杉惠沉默不语,靠着鹅毛枕头堆积的枕头山,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挡住了与无惨如出一辙的鲜红色眼眸。
见上杉惠没说话,身上也没有任何抵触的情绪,无惨吻了吻他的额头,说道:“等我把敌人全部除尽,我寻到蓝色彼岸花就将你变成鬼......我千年前吃的药,对你应该是有效的,到时我们一起长生不老,去游遍这个世界,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上杉惠呆呆地听着鬼王庄重又温和的声音,恍若有一道大门缓缓朝他开放,门的背后,是长生不老、是荣华富贵、是在被动技能下能爱他永生的男人、是这个世界再没人能独自打败的王。
眼泪缓缓流了出来,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将他压倒了。
上杉惠猛地抱住无惨,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先遇见你——”
这道门的背后是他靠自己努力永远得不到的东西,他脑袋里无数的声音都在诱惑他,说接受吧这就是你光明的未来,陌生人的生命不值得你去考虑,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鬼灭之刃也不过是日本人创作的漫画,何必要按原剧情走下去?
可是令他受到庇佑的是虚假的感情,无惨的许诺是血淋淋的尸山尸海,他将踏着那群孩子们的尸体享受权力加身光明璀璨的生活。
只有这点,他死都无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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