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光的夜晚总是可怖的，尤其是在得知有鬼出没的时候。

为了不惊扰鬼，四人没有点灯，只是放轻了呼吸，慢慢地朝着河流的源头走去。

河边稀稀疏疏地种了几棵树，在风的吹动下摇晃着，偶尔也会有几片落叶落在河流上，又很快被流水带走。

“真奇怪，这里的鬼气和我们刚探查的时候相比没什么变化，”面对这有些反常的情况，浅野盈也有些疑惑，“那只鬼在水里的话，不应该会逐渐增多吗？”

弯月的光洒在水面上，随着波涛被打碎成一块块跃动的金色。

衿悠盯住那轮水中月：“也许，那只鬼不在水里呢？”

听罢，几人打量了一下周边环境。然而遗憾的是，这片区域内的每个地方都带了淡淡的鬼气，让人无从分辨。

“你们看，前面那是一个人吗？”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平野淳这会有些着急的开口，“现在靠近河边很危险的，我去劝一下她吧。”

望着平野淳离去的背影，井上真子则是撇了撇嘴，旋即开口：“我猜那个人不会同意的。”

见衿悠的视线投来，井上真子也有些气愤：“明明我们几个这几天一直在劝阻那镇子里的人，可他们就是不听。甚至当我们说那些人是因为晚上过来打水才消失的，还被骂了呢。”

听见这种事，衿悠倒是毫不意外：“毕竟这条河已经存在很久了啊，只是因为恰巧被鬼选中，才会发生这些事。”

事实也确实像井上真子所说的那样。那个妇人大发雷霆，还推了平野淳一把。若不是恰巧踩上延伸出来的树根，河边松软的泥土一定会让她跌进河里。

妇人打完水，还顺带瞪了几人一眼才离开。

待到这里只剩下几人，衿悠上前扶了站在河边的小姑娘一把，视线落在了她脚下的泥土上。

“衿悠姐姐，怎么了吗？”见衿悠蹲下来，浅野盈也跟着蹲下。

衿悠并不答话，只是挖开河边的泥土，露出更深层的土。

“地下，也有鬼气。”

思绪微动，衿悠抬起头，下达了第一个任务：“真子，小淳，你们跟上刚才离开的那个人，确保她安全回到镇子里。”

“之后，你们守着镇口，看好要出来的人，尽量把他们带到远离这里的地方。”

布置完两人的任务，衿悠的手指点了一下浅野盈腰间的日轮刀：“盈，你跟着我，之后听我指示行动。”

她没有明说盈具体的任务。毕竟这个时候的鬼大概率能听到她们的声音，暴露之后的行动计划并不好。

两人急匆匆地追着刚刚离开的人走了，浅野盈扭过头，眼神亮晶晶的：“那我要做什么？”

衿悠笑了一下：“散步。”

“啊？”

即使是队里最相熟的浅野盈，这会也有点跟不上衿悠的脑回路：“我，我们不是留下来抓鬼的吗？”

“这话说的，咱们这不是在巡逻吗，防止恶鬼再次害人啊，”衿悠拍了拍浅野盈的肩膀，“反正小淳她们不在这里，以我的能力，也不至于今晚就被吃掉。到时候让总部多派几个人过来一点点排查，总能揪出来的。”

两人就这么绕着河流散起步来，河流之上恶鬼的痕迹也在慢慢变得淡薄起来。衿悠微眯起眼睛，观察着天色。

现在大概是凌晨三四点的样子，浓重的夜色在慢慢褪去。风倒像是越来越急促，树叶间摩擦的“沙沙”声不断地变得急促起来。

示意浅野盈退后几步，衿悠在河边站定。深吸了一口气，手慢慢地向河中探去。

有什么东西缠上了她的手腕，下一刻，衿悠被猛地一拽，整个人跌进了河里！

来了！

“衿悠姐姐！”

浅野盈急切的呼喊声像是蒙了一层雾，被模糊了大部分，只剩下听不真切的声音传到耳边。

已经顾不得思考了，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已经包围了她。衿悠勉强睁开眼向着手腕处挥出一刀，企图让那东西放开自己。

可惜，手腕处的拉力仍然在拽着衿悠不断下沉。直到衿悠几乎能看到河底的淤泥，那股拉力才停了下来。

偷袭的鬼似乎并不打算攻击她，只是想等她自然溺毙。

这也印证了衿悠之前的猜想。

在看到水边树根的那一刻，衿悠忽然想起了自己很早之前遇到的一只鬼。

在最终选拔时遇到那只手鬼，它的手臂可以无限延伸。甚至可以钻入地下，再在合适的位置钻出，束缚住人的动作。

衿悠当时也在那只鬼身上吃过不少苦头，也因此在发现泥土里有鬼气时，她就有个这么个猜想。

如果河里蔓延的鬼气，只是因为鬼的手臂在河底铺开，等着捕获人类呢？

这条河流并不算污浊，但水底也有不少水草、鹅卵石之类的。多几条深色的东西出来，并不会有人太在意。

但即便这样，白天的阳光依旧能刺破水面，对鬼造成伤害。所以衿悠二人在巡逻的时候，水下的鬼也在随着时间回收触手。

但无论如何隐藏自己，它在捕猎的时候总是需要集中注意力的，尤其对方还是一个鬼杀队的剑士。

而在这个时候，它的隐匿，一定会出现破绽。

话虽如此，但衿悠还是低估了在水中作战的难度。

无法呼吸就用不出呼吸法，仅靠深呼吸留下的一点氧气最多也只能支持几次攻击，更别提还有水中的阻力。

不行……挥不动刀……

此刻衿悠唯一的支撑点，竟然只有缠上她手腕的那根血鬼术制造的藤蔓。但在她模糊的视线中，还有好几根类似的藤蔓要将她死死缠住。

木之呼吸，三之型，零落。

水中炸裂的剑气也受到了阻碍，在有阻力的情况下，衿悠现有的招式效果都太小。

极度缺氧让她忍不住想呼出残留的气息，但水面上传来的微弱打斗声也让她找回了点理智。

没有招式，那就创造招式。

“老师，为什么每一任木之呼吸都得自创招式？”衿悠耷拉着脸，抱着刀趴在树上，“这难度也太大了吧。”

“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新谷七泽白了衿悠一眼，扔过去一个苹果，“毕竟你们需要根据自身鬼的血液强度来调整呼吸法，当然要自创才能找到合适的招式。”

衿悠郁闷地啃着苹果，声音含糊不清：“可是自创不出来怎么办？”

“那就多观察，无论是生活中还是战斗中。”

“生活中嘛，很简单，观察自然。像你的裁叶，不就是借鉴了树叶被风吹起的姿态？”

“战斗中其实不用思考那么多，你需要什么样的招式来破局，那就用什么样的招式。”

“月见里衿悠，”似乎有什么温暖的触感，搭上了衿悠因为溺水而变得冰冷的肩，“你觉得，在水中能前行的，是什么？”

脑中忽然变得一片清明，衿悠再次睁开眼，反握住缠住手腕的藤蔓，迅速拉近了距离。

“木之呼吸，五之型，徐风！”

出招时的手腕扭出了一个奇怪的形状，但这一次，剑气没有被水所阻碍。而是借着推力迅速砍断了那截藤蔓。

似乎有什么尖叫声在水下响起，旋即地面上也传来一声更大的尖叫。衿悠松了口气，迅速向上游去。

待到衿悠终于探出水面，就看到浅野盈握着刀站在一棵树前。刀身深深地没入树干之间，而在浅野盈拔出刀后，留下的洞口也开始冒出灰烬。

那是恶鬼被杀灭的证明。

“衿悠姐姐！”

听到水面传来的声音，浅野盈窜到衿悠身边，将人拉了上来。

“你要不要紧？有没有受伤？冷不冷呀？需不需要我的羽织？很暖和的！”

浅野盈一连串的问题让衿悠有些懵。刚恢复供氧的脑袋还经不起这么高强度的工作

“盈，”衿悠有些头疼地制止了浅野盈一连串的提问，“叫上小淳她们，先回去吧。”

最后的结果还是浅野盈火急火燎地把衿悠送回了藤之家，又叫来了医生。而平野淳那边，则是浅野盈的鎹鸦代劳了叫人回来的工作。

衿悠的身体倒是没出太大问题。只是毕竟夜晚的水比较凉，医生还是给她开了几味驱寒的药调理身体。

“结果还是演变成喝药了。”衿悠捧着药碗欲哭无泪，她好不容易从蝶屋出来了，为什么还是逃不过喝药呢？

其他人已经出去做其他任务了，只有浅野盈多留了一天。她坐在衿悠身边：“还不是衿悠姐姐的方法太冒险了。明明多巡逻几趟，也能把鬼揪出来的。”

药碗里残留着几滴褐色的药液，衿悠将碗放到一边，摩挲着羽织的边缘：“但是那个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凌晨打水的人会越来越多，即使平野淳和井上真子一直看着，恐怕也防备不过来。

她当然可以选择更加稳妥的方法，但万一就有一个人被拉下去呢？

普通人没有剑士的体质，一旦被拉下去基本没有逃脱的可能。那样的话，岂不是又有一家人要遭受失去亲人的痛苦？

“盈，”帮小姑娘整了整有些凌乱的头发，衿悠慢慢开口，“要保护更多的人啊。”

浅野盈点了几下头，表示自己记得了。

有扑腾翅膀的声音落在衿悠身边，她转过头去，一只长睫毛的鎹鸦落在廊上，脸上还带着不情愿的表情。

衿悠认得她，那是无一郎的鎹鸦银子。但因为银子经常觉得衿悠霸占了她和无一郎相处的时间，两者的关系并不好。

“月见里衿悠，”银子不情愿地把一封信扔到她怀里，扭头飞走了，“无一郎给你的信。”

衿悠拆开信件，入目是熟悉的字迹，不大的信纸上只写了一句话。

“什么时候回来？”

在浅野盈疑惑的目光里，衿悠站起身折好信纸，脸上笑意盈盈。

“我该回鬼杀队了。”

她的假期，也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