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不怕阳光的鬼?居然会有这种事情?”
“姐姐已经汇报给主公大人了,虽然还没有到开会的时候,既然宇髓先生和悲鸣屿先生在附近就请也一同看看。”
“如果真的变异出不怕阳光的鬼,”鬼杀队的岩柱,悲鸣屿行冥和音柱宇髄天元一起快步往蝶屋走,神情凝重但并不消极,“那以后对付起来就更棘手了啊。”
“不过紫藤花还是有用的,我给他灌了一管下去,”蝴蝶忍拉开杂物间的门,“就中毒昏——”
里面弥漫着浓郁的丁香味,却空荡荡的,只有散落一地的麻绳、镣铐……
还有血泊里的一只断手。
“啊!”带路的护士岛田茜从音柱身后探出头,“逃走了!”
宇髄天元走进去,蹲下身查看那断手参差不齐的断口:“看来是咬掉了自己的手才挣脱镣铐。”哼了一声:“果然是鬼。”
蝴蝶忍扫了一眼完好无损的门锁,没有发言。
“南无阿弥陀佛……”悲鸣屿行冥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幸太郎现在就是,非常后悔。
如果早一点用血鬼术、早一点赶走那个鬼,也不至于因为融化那个剑士小姐肺里的冰晶而耽误时间被抓到了。
如果没去多管闲事,现在一定好好地在厨房吃早饭吧。
但是那样的话,说不定那位小姐就会被鬼杀掉了……
幸太郎心里升腾起对自己这种自私念头的厌恶感,又晃了晃头,强迫自己别再深陷于自我谴责,身上的伤已经很严重了,失去求生欲的话绝对会死掉的。
不过虽然很痛,好在是逃了出来,捡回一条命。
花街是不能再回了,自己身无所长,又是这种怪物,该到哪里谋生呢?
啊啊,要不是烟管弄坏了,这个时候吸两口烟起码也能稍稍地放松一下啊。
日暮太夫留给我的烟管,就这样被我弄坏了……
还在走神想烟管的事,身后突然响起恶鬼一样的声音:“还想逃到哪儿去啊?”
幸太郎悚然回头,一个白发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了他身后的树上,身背双刀,用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盯着他。另一股杀气刺痛皮肤,他扭回头,一个山一样高大、脖戴念珠僧侣打扮的壮汉落在他身前,两个人一前一后,锁住了他所有去路。
看来今天就是死期了。
幸太郎想起之前卸关节、被刀贯穿的疼痛,不自觉打了个寒噤,叹了口气,原地坐下:“好了,我知道了,请一刀砍掉我的头吧,不会抵抗的,多余的疼痛我已经承受不住了。”把手背到身后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
“一刀砍死你?”宇髄天元哼了一声,“想得美。”
那还要怎样?我只是不小心作为鬼降生了就要被折磨致死吗?
幸太郎没有来得及问出,就又被仰面踹倒,然后卡着脖子灌了一瓶苦涩的药水进去。
……又是紫藤花。
不知道过了多久,幸太郎迷迷糊糊感觉自己被装进了口袋里,被粗暴地搬运来搬运去,又被扔到什么地方放着不管。大概是石子地,那点儿硌感和身体上的伤痛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反倒是套着麻袋让他像是蒸笼上的馒头难以呼吸,隐隐约约能听见前方有人声,很多人在交谈。
再然后,他又被搬动起来,从麻袋里被倒在**的地板上,头着地摔得七荤八素。
杀气。
幸太郎第一感觉就是浓烈的杀气,从几个方向射来,几乎能化为实质片下他的肉。
“你是龙崎幸太郎吗?”
这时候,一道温柔的声音驱散了杀气,发出平和的询问。
幸太郎战战兢兢地缩在地板上,随即被捅了一下肋下,搬运他的人低声又严厉地说:“主公大人在问你话!快回答!”
“哎?是、是!”幸太郎忍着疼痛,勉强调整被绑住的身体,跪伏在地板上,“非常抱歉!在下即为龙崎幸太郎……”
“‘龙崎’?”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冷淡又嫌恶,“听这个姓氏就不像什么好人。”
壮汉僧侣瞳色灰白无神,双手合十流着泪低语:“真可怜啊,降临到这个苦难的世上,还要背负如此罪孽,趁早结束他的痛苦吧……”
幸太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主公大人,这个人在我与上弦的战斗中保护了我,”一个柔和的女声虚弱而坚定地发出异议,“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幸太郎偷偷扭过脸,看见那位蝴蝶发饰的剑士小姐也坐在一边,身上的伤都包扎过了,脸色苍白,但神情果决。
“别开玩笑了,和鬼战斗就能说明他是好人吗?我看他是在和那个鬼争人吃才对,”宇髄天元揪着幸太郎的头发让他仰起头,“这家伙明显就是鬼,人类绝不可能长这个样子!”伸手捏着他的颌关节强迫他张开嘴,给众人看他比普通人更明显的尖利虎牙和尖尖的舌头:“而且受伤后迅速愈合,甚至断肢再生,这根本是人类办不到的事情!”近乎粗暴地拉扯着幸太郎的尖耳朵:“喂!别心存侥幸了,快承认吧恶鬼!”
力度不小,幸太郎无力地挣扎着,痛得直抽气。
“天元,”产屋敷耀哉出声阻止,“不要这样,放开他吧。”
宇髄天元向来很尊敬主公,听从了主公的劝说,但杀气不减反增,盯着幸太郎,做好随时将他正法的准备。
肩膀又脱臼了。
幸太郎深深叹了口气,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痛,带着一种破罐儿破摔的心态慢慢直起身,抬头看着面前端坐着的年轻男人:“谢谢您,可以允许我解开绑绳吗?手臂很痛……”
宇髄天元青筋暴起,刚要说话,就被主公抬起的手制止了。
“天元,”主位的男人额头有怪异的伤疤、但气质高贵温雅,“给他松绑吧。”
一想到要那个心狠手辣的人过来,幸太郎眉心直跳,摇摇头:“不必麻烦。”身上燃起苍蓝色的火焰烧断了绳索,把自己脱臼的肩膀接了回去,小心谨慎地活动了一下肩膀,伏低身体向产屋敷耀哉行礼意为致谢,然后就默不作声直起身恢复成很端正的坐姿。
屋子里出现一种诡异的安静氛围。
宇髄天元等了一会儿,忍不住低声呵斥幸太郎一句:“喂,你,等什么呢?”
“啊?”幸太郎恍然梦醒,“不是要杀我吗?”
“如果只是要杀你就不必把你带到主公面前了,”盲眼僧侣插话,“你是鬼,但不怕阳光,这件事需要弄清楚。”
“所以,是要我解释点儿什么吗?”幸太郎不自觉地摸腰带,才想起来烟管已经坏了。
“给你机会就要感恩戴德啊。”宇髄天元哼了一声。
“谢谢诸位剑士阁下,”幸太郎低头欠了欠身,“我确实是鬼,不怕阳光这件事也是事实,我给不出诸位想听到的解释。”
蝴蝶香奈惠语气恳切:“你那时候说了不想惹麻烦吧?而且对鬼杀队和鬼都很了解不是吗?既然这样就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不要觉得山穷水尽就什么都不做了啊!”
幸太郎瑟缩一下,惊愕地看向她,又在对上眼神的时候飞快别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算了。
“我没有身为人类时的记忆,记事起就是鬼的身体,”他语速很慢,“关于鬼杀队的事,是从外祖父那里听说的,他告诫我要听话、不要离开屋子到外面去,不然就会有带着日轮刀的剑士来砍下我的头。”
“你的外祖父也是鬼吗?”宇髄天元发问。
幸太郎摇了摇头。
“你和人类生活在一起?”
幸太郎笑了,笑容有点寂寥的讥诮:“阁下,我在花街做杂役很多年了,那一整条街都是人类。”
“你以什么为生呢?”蝴蝶香奈惠截断他隐隐的抵触,“鬼依靠吃人加强力量,你能与上弦交战说明你很强大,但是你身上并没有吃人鬼会有的味道,你从哪里获得力量呢?”
“诶?”幸太郎脸上泛起红晕,“过奖了……我当然不吃人,厨房做什么就吃什么,偶尔能得到客人留下的糕点,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别说笑话了,”宇髄天元丝毫不相信,“哪有不吃人的鬼!”
“是真的,既然有饭吃何必要吃人呢……”幸太郎弱弱地反驳。
“靠吃人获取力量的鬼身上会有味道,既然如此,可以相信你没有吃过人。”盲眼僧侣——岩柱悲鸣屿行冥止住即将要发生的争辩,“和外祖父一起生活,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到花街的,什么原因呢?”
“原因我并不清楚,什么也没说就拉着我出门了,”幸太郎平静地回答,“也怪我自己只顾着看外面的风景,毕竟是七年来第一次踏出生活的那个小屋子嘛,总之稀里糊涂就被送到了玉菊屋,后来才知道是被卖掉了。”顿了顿,声音变得很轻:“大概也不需要额外的原因了吧。”
“七岁的时候?”蝴蝶香奈惠不自觉也放轻了声音。
“是的。”
“那你现在多大?”
幸太郎在心里算了一下:“十七岁了。”
“鬼怎么可能会长——”宇髄天元只觉得荒谬。
““龙崎,幸太郎,”产屋敷耀哉微微蹙眉,若有所思,“龙崎是个很不寻常的姓氏呢,不像是花街里会有的……”随即问幸太郎:“是外祖父的姓氏吗?”
幸太郎摇摇头,语气不太确定:“不是外祖父的,他没和我说过,兴许是父亲的?”
“你没见过父亲吗?”
“从未见过,我一直在外祖父家长大。”
产屋敷耀哉沉思片刻,又问他:“幸太郎,你会写字吗?”
幸太郎迟疑一下,点点头。
“可以把你的名字写下来吗?我想看一下是怎样的写法。”产屋敷耀哉说着,身边白发的小女孩已经拿来了纸笔。
幸太郎接过纸笔,沾了沾墨汁,在砚台上掭了掭笔,端端正正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把纸交还给小女孩。
产屋敷耀哉从女儿手里拿过那张薄薄的字纸,对于其上几乎称得上端丽的字体略感意外,而后又被那个并不常见的名字吸引了注意力:“我的确有印象,应该是我父亲做家主时的事情……”抬起头时表情变得严肃,环视众人:“龙崎幸太郎之事其中隐情需要调查,最迟明天,我会公布调查结果和处理决定,在此之前,先将他留在这里。”
“这怎么行?”宇髄天元和悲鸣屿行冥都提出反对,“怎么能把鬼留在主公身边!”
我根本也不想留在你们这里好吗?
幸太郎默默在心里反驳。
我又没有做错事,被毒打一顿抓到这里要砍我的头已经很倒霉了好不好,现在还要加长刑期……
“主公大人,诸位同僚,龙崎幸太郎君是个温柔的好人,和那种吃人的恶鬼有天壤之别,绝对不会伤人!”
像是被当头棒喝,幸太郎不自觉地看向那个女剑士。
那是一张美丽又决绝的面孔。
“我蝴蝶香奈惠愿意以性命担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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