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既然是独自回去，路线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定了，幸太郎果断提前下车，迈上了去狭雾山的路。
鳞泷左近次看见他来拜访很高兴，拿出了花花绿绿的糖招待他，然后在他吃糖的时候冷不丁告诉他，最近新收的弟子带着一个鬼化的妹妹。
第一个鬼弟子险些被糖卡死。
喉咙好痛……
幸太郎跟着鳞泷左近次到灶门炭治郎的房间看了看沉睡的祢豆子的情况。
还是个小孩子呢。
“失礼了。”他对着昏睡的孩子低声说，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搏。
普普通通，有点儿虚弱但不至于到要担心的程度。
“一直睡到现在了？”回到原来的房间后，幸太郎问。
鳞泷左近次微微点头：“快有两个月了，医生也没发现任何异常……也许只是靠睡觉来恢复体力。”
“一般的鬼不都靠吃人补充能量吗？不吃人一定挺辛苦的吧，能靠睡觉恢复体力也不错。”幸太郎同情地叹了口气，又安慰他，“您不必担心，那孩子刚刚转变为鬼，又经历两场恶战，体力透支也是正常的，睡得久一点不奇怪。”
“只要不吃人，睡就睡吧。”面具底下的声音带着笑意，“你现在每天中午还要午睡吗？”
诶？
“您怎么知道……”幸太郎过去在这里修行时，不管当天的任务做没做完，中午都是要偷偷缩在哪儿睡一觉的。后来发现山阳处有个很大的干草垛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阳光晒过的稻草蓬松又有种让人安心的香气，他就固定每天中午爬到上面睡午觉。
那个干草垛当然是鳞泷左近次堆的，不然老是看到瘦弱的弟子像只被赶出来的猫一样随地乱睡也怪可怜的。
“你总是晒着太阳睡觉。”鳞泷左近次没有挑破，转而说起了祢豆子，“但祢豆子和你的情况大不一样，她就像其他鬼一样，是被从人直接转变为鬼的，所以紫藤花、阳光这些对她来说仍是致命的。”
“但她没有吃过人这点已经很好了——哎？”幸太郎眨了眨眼，“如果给她吃一点我的肉呢？会不会恢复得快一点？”
给女孩子吃尾巴也太失礼了，切一点手臂上的肉也许还会好吃一点……
“馊主意。”鳞泷左近次无情地驳斥了，“她和你不一样，你不想吃人，她仍有吃人的**只是克制住了，如果让她尝到了人肉的味道，大概率会勾起鬼的本能，那就糟了。”
“对不起……”
“而且虽然你失去的血肉能够快速愈合再生，也要珍惜自己的身体，不能因为它恢复力强就随意挥霍，”老人的语气郑重，“幸太郎，要把自己当做人类来看待。”
……这种事又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
幸太郎心里叹气，表面上还是柔顺地接受了师父的教诲和好意。
活到古稀之年，鳞泷左近次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情绪，温声询问他：“这些日子你的来信都是拣顺利的事说，和义勇一样只是报喜不报忧……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左近次大人隐居于此专心培育弟子，想必并不知道队里关于我的传闻吧。
不，那怎么能叫传闻，明明都是真的。
何必要用这种事来烦他老人家呢，说到底还是我咎由自取，而且这种情况一开始就该有心理准备。
幸太郎压抑住了想向师父倾诉的冲动，低头致谢：“一切正常，没有什么困难。”仿佛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话，从腰间取下扇袋拿出扇子展开，给他看上面大半幅染了色的樱花：“我已经斩杀了三十二只鬼了。”
鳞泷左近次有点儿意外，要知道柱这个级别接到的任务都不会太轻松，不到一年的时间能做到如此战绩，确实不是件容易事。
他嗅觉很灵敏，没有漏过弟子腰间丁香味道的血味儿。
“很辛苦吧。”
幸太郎睁大了眼。
鳞泷左近次合拢扇子还给他：“正好你带了牛肉来，晚上就吃牛肉锅吧。”起身要去厨房。
“啊，那我也来帮忙……”幸太郎想要跟着起身，却被按住了肩膀。
“好好休息。”鳞泷左近次又拍了拍他的头，走了出去。
好温暖。
幸太郎独自一人跪坐在屋子里。
如果能一直跟随左近次大人修行就好了。
“左近次大人，”他对着空荡荡的坐垫，轻声说，“我最近……”
停顿良久。
“过得不是很好。”
但是现在说要辞职会不会太任性了呢？因为这种事就……
先不提香奈惠小姐那边，左近次大人也会失望吧。
幸太郎转过头，茫然地望着窗外的晚霞。
名叫灶门炭治郎的师弟非常淳朴认真，天黑透了才灰扑扑地回来，一看就是在白天的修行里累得不轻，但看到有师兄来访还是非常高兴。
炭治郎已经从鳞泷先生那里听说过了，先前在这里修行的弟子里有一个人也是鬼，训练很累的时候他就会想父亲母亲、想弟妹、想祢豆子，也偶尔会想到那位素未谋面的师兄。
如果那位龙崎先生可以做到不吃人，还能以鬼的身份成为剑士，祢豆子也一定能，只要活下去，一定会找到变回人类的办法！
“初次见面，我是龙崎幸太郎，请多指教。”
龙崎先生，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以为“龙崎”这种姓氏应该是更……嗯……更引人注目的人……
但龙崎先生除了一个引人注目的身高，其他方面都安安静静，说话也轻声细语斯斯文文的，不像杀鬼的剑士，倒是像镇子上教书的老师。
这味道……
炭治郎下意识吸了吸鼻子。
不像是之前见到的那些鬼，好像舌尖舔过刀锋的清冽，带着丁香花的苦涩味道。没有危险，这个人的味道温柔又强大，就像鳞泷先生和富冈先生一样。
“我叫做灶门炭治郎！”少年一脸真诚，“请多指教！”
“训练很辛苦吧？”幸太郎一副过来人的死里逃生表情，“山脚下的镇子里有一家点心铺的红豆馒头很好吃哦，羊羹不要吃那家的，很干。”
正在锅边煮牛肉锅的鳞泷左近次朝那边看了一眼。
之前幸太郎在这儿修行的时候，鳞泷左近次也没少买羊羹给他，大多都是镇子上那家的，每次看他也都是乖巧道谢然后乖巧吃下去的。
原来是一直忍耐了吗？
“好的，我记住了！”炭治郎很有元气地应答，表情郑重起来，声音也轻了些，“龙崎先生，您真的是鬼吗？”
妹妹变成那个样子，想找个差不多的人问问也是常理。
“嗯……”幸太郎思考一下，“怎么说呢，感觉除了不吃人这点，别的地方基本上就是彻头彻尾的鬼了呢。”有些抱歉地笑笑：“令妹的事情我听左近次大人说了，炭治郎君也是因为这个才来问我的吧？但是很抱歉，我和令妹的情况不同，我的母亲大人在怀孕时被注入了鬼的血液，阴差阳错被还是胎儿的我吸收了，所以我算是天生的鬼，对您来说可能没有什么参考性。”
“不会的，”炭治郎摇摇头，“龙崎先生和祢豆子都是不会伤害人类的鬼，所以并不是变成鬼就绝对会丧失人性，一定能找到方法把大家都变回人类的！我坚信着这一点！”
就算有那种方法，对我应该也是没用的吧。
但幸太郎还是对他笑了笑：“嗯，如果我得到有关的消息，也会马上传达给炭治郎君的，大家一起加油吧。”
“好的！”
真让人羡慕啊，还有至亲手足陪在身边，做什么事都不孤单。
吃过饭，鳞泷左近次并没有因为有客人到来就减免炭治郎的训练，还抓了个陪练给他。
“幸太郎，你去做炭治郎的对手。”
“啊？我吗？”幸太郎只好把刚打开的烟草包放下，“炭治郎君才刚开始学习用刀吧？”
“要锻炼他对战的思维，又不是让他真的杀你。”
“……是。”幸太郎站到炭治郎对面，欠了欠身，“请多指教了，炭治郎君。”
“是！”炭治郎集中精神，举起刀朝他劈斩过来，刀还没有落下就被按着胸腹放倒，刀也被扭着手腕极富技巧地夺下了。
只在一瞬间。
“好快！”比鳞泷左近次更轻柔，炭治郎哪里都不痛就被缴了械，从地上坐起来，“完全没有看到龙崎先生的动作！”
“因为我体力很差，不能和鬼打持久战，只有以速度取胜。”幸太郎拾起烟管，“炭治郎君，人类的体能和鬼比起来也完全不占优势，和鬼战斗危险又复杂，一味蛮干是不行的哦。”
这时候，几声乌鸦鸣叫，一只陌生的鎹鸦落到了幸太郎面前。
“幸太郎，下山！下山！到锻刀人村去！”这只鎹鸦声音比伊右卫门清脆些，“休息！休息！直到刀修好！”
“我知道了，谢谢您。”幸太郎低头致意，稍稍抬头，“那个，以前没有见过您呢……”
“我叫做次郎太！以后负责为你传达信息！”
幸太郎没有问伊右卫门怎么了，他已经预感到上次的争吵基本上就是决裂了。
“伊右卫门年纪也很大了，”鳞泷左近次不知道他们的争吵，有所感触，“我还在当柱的时候就认得它，自从它的伴侣殉职后，它就痴迷于怪谈，居然这么多年了。”
幸太郎听到这个很意外：“伊右卫门先生的伴侣殉职了？”
“嗯，在战斗中鎹鸦也被波及并不罕见。”
“听说乌鸦是很忠诚的鸟呢，就算伴侣死去也不会再找新的伴侣，”山里长大的炭治郎望着天空中渐远的小黑点，“那位乌鸦先生一定很孤独吧。”
伊右卫门那时候对我说的那番话，是什么心情呢？
幸太郎不愿意再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