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蝉叶

(四十二)

在蝉叶还叫久保爱子的时候,她能闻到的东西就比身边人更多一点儿。

冬天有冷味儿,夏天有杂草的呕吐味儿,桃花没有香味儿反倒有点儿臭臭的,钥匙有股难闻的腥味儿。

爸爸身上偶尔会有女仆阿玉的爽身粉的味道。

窗边的丁香花很好闻,是种相当浓郁、存在感很强的花香,只要有一缕风、一条缝隙,就能飘满整个屋子,所以爱子喜欢它,有时又会觉得很烦。

后来变成了鬼,能闻到的东西就更多了,再也不讨厌钥匙的味道,反而觉得很香,因为和血腥味儿很像。

我大概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久保爱子——蝉叶有时会这样想。

丁香花还是那样,好闻,但有点儿过分呛她这只灵敏的鼻子了。

直到她注意到那个带着丁香花味道的男孩儿。

起初蝉叶以为是什么罕见的稀血,毕竟闻起来那么好吃。但她那时刚到玉菊屋还没完全熟悉环境,不好马上就在身边制造人命官司,所以把这个叫“阿幸”的少年当做储备粮耐心地看管起来。

刻意观察才发现,原本稀薄得像空气一样的阿幸居然还挺有趣,那孩子安静又顺从,几乎不在人前说话,难得出声也是轻言细语的,而且措辞极其拘谨,不过在他所服侍的日暮太夫面前,他好像就能放松许多。日暮太夫是玉菊屋的花魁,比起过去的花魁有些粗野任性,但是对小禿们很好,对阿幸也很好,蝉叶有时路过日暮太夫的房间常常看见她把客人送的点心给阿幸吃。

他好像非常非常喜欢吃东西。

对此蝉叶乐见其成,毕竟谁不希望储备粮吃得胖一点儿呢?只可惜阿幸并没有如她所愿长得又肥又嫩,还是豆芽菜一样瘦巴巴的,个子倒是越蹿越高……

“蝉叶?”

蝉叶从往事里回过神儿,抬头看向眼前瘦瘦高高的男人:“你回来了呀。”给他往旁边让出一点地方。

“嗯——遇到麻烦了吗?很少见你发呆呢。”幸太郎在她身边坐下,摸出烟管,指尖亮起一簇小小的鬼灯点燃烟丝。

原本坐着歇息的老板见到幸太郎就站了起来:“哟,好久没来了阿幸,想吃点儿什么?”擦亮火柴点起煤油灯挂在摊子上。

“一份牛肉乌冬。”幸太郎点头致意,接着又看向蝉叶,等待她的回答。

蝉叶却故意略过他难得的关切,转而去和老板搭话:“老板,不是叫‘灯无荞麦’吗?为什么还要点灯呢?”

“这家伙怕黑嘛,”老板一边下面条一边瞥了一眼幸太郎,“不点灯的话,说不定就把我的面摊烧起来了。”

“才不会……”幸太郎咕哝一声,往小杯子里倒了一点酒。

“老板和阿幸认识很久了吗?”

“他从小就在我这儿吃面,现在已经长进到能喝酒了。”老板把片好的干肉放在蝉叶面前,朝幸太郎抬抬下巴,“是吧阿幸?”

幸太郎瞥了他一眼,喝掉了小杯子里的酒。

“是吗,从来没听阿幸你提过自己的事呢,”蝉叶拿过他的酒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既然不吃人,人类时候的记忆说不定还有吧?”

我有什么“人类时候的记忆”,打一出生就是鬼。

“忘记了。”幸太郎说。

“骗人!”蝉叶瞪大眼,“你回答得这么干脆,明明就是记得故意说不记得吧!”手按在他肚子上:“那我要把你弄醉再问啦?”作势就要发动血鬼术。

“别对我用血鬼术!一次就够我受的了!”幸太郎躲开她的手,小声嘀咕,“为什么非要问那个,我也想有点**啊……”

“因为我不记得人类时候的事嘛,所以想听听阿幸的,”蝉叶搂住他的胳膊晃了晃,“告诉我嘛……”

“变成鬼会失去记忆吗?”

“是啊,”蝉叶吃惊地问,“你不知道吗?”

这样啊……

幸太郎垂下眼,倒满了酒杯:“也没什么有趣的,我到花街之前是在外祖父家住,家规很严,基本上没出过屋子。”

“咦,真的是小少爷呀?”蝉叶倒是很有兴趣,“还以为厨房的婆婆是在说笑呢。”

“唔,花江婆婆就是外祖父安排在玉菊屋看管我的。”

“诶?不是家道败落才被卖掉的?”

“不是,只是不讨人喜欢所以被流放到那儿去了——啊,谢谢您。”幸太郎接过牛肉乌冬面,朝老板点了点头,继续说,“种种复杂的原因吧,反正赶走我的原因千千万,但是留下我的一条都找不到,所以……”歪了歪头,开始吃面。

“好过分!”蝉叶凑近,摸了摸他的脸颊,“我替你把他们都杀掉吧?”

“别这样蝉叶,我说过很多次,如果你杀人我就只能杀了你。”

“知道啦、知道啦,”蝉叶嘟着嘴,“真搞不懂你,人类对你那么差,为什么你还非要在人类中生活,为什么要做斩鬼人、保护人类呢?”

“‘人的本质在其现实性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所以人必须要生活在社会中才能成为人。”幸太郎慢悠悠嗦着面,“我杀鬼也不是出于什么高尚的目的,只是份工作而已,这份工作能让香奈惠小姐认可我,那就做好了,反正对我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情。”

“诶……”蝉叶托着腮,“这样真的好吗?那位香奈惠小姐说不定把你当做心地善良的好人呢。”

“因为她是温柔善良的人,所以她看别人也会自动把别人往好处想,”面对于他来说还是有点烫,幸太郎吃几筷子就放下了,“但老实说这种错误认知让我很痛苦。”

“这些话你和她说过吗?”

幸太郎笑了:“怎么可能?就是因为一见到她就不由自主开始粉饰自己才觉得痛苦啊。”

“那你在那个男的面前会扮乖吗?”

“实弥君么?倒是没有刻意……他好像也不在乎我是什么样子的。”

“那你为什么会和我说?在我面前就不用树立什么光辉形象了吗?”

“因为我们是同类,你知道我是什么东西。”幸太郎叹了口气,“蝉叶,虽然你吃过人,但我感觉你比我更好……哎,这么说可能是我太傲慢了,用你的眼光来看,不吃人的我才是怪胎吧。”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把这颗所谓“人类的心”换给她,蝉叶这样漂亮聪慧,一定能很好地在人类之中生活下去吧。

“你真的好奇怪,”蝉叶吃了片干肉,“明明一个人都没有吃过,为什么老是一副罪孽深重的样子在人类面前抬不起头,要我说你这么能干,就算吃过几百个人愿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该是他们斩鬼人捡了便宜。”

“鬼杀队的剑士们道德感很强的,纪律也严明,如果我吃过人就算愿意归顺也会被当场斩杀的。”幸太郎又叹了口气,“好比说如果身为鬼的我伤了人,教导我的左近次大人和替我担保的香奈惠小姐就要引咎剖腹谢罪了。”

“真的?!他们应该是你们那个组织很厉害的人物了吧?”

幸太郎努了努嘴,喝了一口已经放温了的汤汁。

“那这种可怕的组织果然还是趁早逃离比较明智。”蝉叶捧着脸看他,“喂,阿幸,等你和我一起离开、不再做斩鬼人,你还会管鬼吃人的事吗?”

“碰见了当然就要管了。”

“就那么喜欢人类吗?”

“我不喜欢人类,人类有什么好喜欢的,只是别眼看着死掉就好。”

“这已经很难了吧?”她歪头故作苦恼,“如果是十二鬼月在杀人你也会因为不想‘眼看着死掉’而去插手吗?”

“那又怎么了,反正我死不掉,多管一个算一个嘛。”

蝉叶好像洞察了什么,嫣然一笑:“阿幸,就因为不能娶你心爱的香奈惠小姐,你要寻死吗?”

“死也需要很大勇气的,我不是那么果敢的人。”幸太郎好像一点儿都不意外她会那样问。

蝉叶轻哼了一声,丢开了这个话题:“对了,那个给你送玫瑰大福的同僚,怎么处理了?”

“给他做了顿饭,正好赶上他任务结束回去休息,进门就有热饭吃。”

“做的什么?”

“鲑鱼萝卜,左近次大人说义勇君喜欢吃那个。”

“真好啊,以后要做给我吃哦。”蝉叶倚上他的肩膀,“所以这就算交差了吧?可以走了吗?我住的旅馆就在附近,今晚陪我嘛。”手指在他胸前画着圈儿。

“不行哦,”幸太郎缩了缩身子躲开,“我得回去交代一句,不能不声不响就走了……”挪远了一点儿吐着烟圈儿:“而且,为什么非要结婚呢蝉叶?你应该随随便便就能找到比我好很多的男人吧?”

“你是说有着侯爵身份的鬼?这可没你说的那么好找,”蝉叶也跟着坐近了一点儿,尖尖的下颌搁在他肩膀上对着他的耳朵说话,“要知道男人中看不中用的多了去了,看起来仪表堂堂孔武有力的武士那地方也可能只有小蚕宝宝那么大点儿……”伸出小指比划了一下,咯咯笑出声儿。

幸太郎尖尖的耳朵抖了一下:“……我不是说那个。”

“要不然你以为单纯两个人看对眼儿了就可以结婚了吗?”蝉叶哼了一声,“这床上的事儿如果不顺心那就是一辈子不快活。”揶揄地看着他:“你跟你那个情人一直藕断丝连,如果不是为了钱,想必他一定弄得你很快活吧?”

“我不想谈他。”

“好吧好吧,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调教你呢。”蝉叶撇撇嘴,“我就在这附近,你处理完斩鬼人那边的事就来找我,我们一起回岛根去。”

真是的,还是一样不禁逗。

在玉菊屋那会儿游女们不管怎么挑逗他,他都只会红着脸小声讨饶,再想方设法逃走,就算逃不掉也要尽力让自己的存在感变得稀薄。

但他不会对蝉叶这样。

或者说他不会对鬼这样。

蝉叶有时候会后悔主动对幸太郎说“我也是鬼哦”,如果没说的话,他一定会红着脸乖乖和她睡觉、乖乖结婚吧?

她想起两年前的那个晚上。

【好奇怪,居然有我不认得的鬼在那里,还救了斩鬼人。】

当时放弃了战局的上弦之贰回到新的落脚点,敲着扇子困惑地走来走去,转头询问蝉叶。【你见过吗?个子很高的男人、头发卷卷的……】

略加思索。

【好像眼睛有一只是红色的?】

原来那家伙是鬼啊。

好奇怪,他不是能在白天出门吗?他不怕阳光的吗?

【嗯……没见过那样的家伙呢。】

蝉叶是这样回答的。

【鬼灭之刃】身为鬼还脚踩两只船的我真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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