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和你说过,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能够相遇并且结下羁绊已然是极其庆幸之事,我等行走于生死之间投身大业之人,更应该对死亡淡然处之才是。
只是为何啊,当我想起你的时候,弥智子。
我竟忍不住担忧你……害怕看到你满是泪痕的面容。
“倘若某天不幸身死于你之前,你哭泣也罢,崩溃也好,哪怕是咒骂与责怪,我都愿意一力承担,因为是我率先失约,不论你对此做出怎样的反应都是理所当然的。”
这样帅气的话,还是没有来得及对你说出口。
“如果我牺牲了,那天一定会是个大晴天。”
“因为如果在耀眼的阳光下离开,怎么想都是很安心而温暖的事情吧!”
真温暖啊,今天的朝阳。
为了保护人们与希望而身死,作为前辈替后辈填平道路上的坎坷,我毫无不满,更没有一丝不甘。
只是……抱歉啊,弥智子。
我失约了。
……………………
那个人就这样死了。
弥智子从不知道,原来自己还能做到如此的镇定。
队伍重组,加强巡视,拜托深雪小姐处理文书。
弥智子接连带队,在利爪下救下一个又一个队员,短刃相扣结成杀阵,绞下头颅再将其碎尸万段,手段残酷而狠戾,却出乎意料的安抚了队伍里不安的声音。
“炼狱大人牺牲了,但我还在这里!”弥智子说道,她甩去刀刃上的血迹,神色冷肃。
“只要我还在这里,就不会让你们不清不楚的死在鬼手下。”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能够相遇并且结下羁绊已然是极其庆幸之事,我等行走于生死之间投身大业之人,更应该对死亡淡然处之!”
“弥智子大人,快去做更重要的事情吧。”白鸟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开口说道。“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大家伙儿都知道该怎么回去的!”
“您要注意身体啊!”
“请您小心!”
弥智子看着人们关切的面容,短暂的笑了笑。
“正值多事之秋,诸君都要多保重才是。”
“老师,喝杯茶水歇歇吧。”
鹿助端来茶水,担忧的注视着弥智子挑灯工作后疲惫的面容,弥智子应了一声,端起杯子顿了一瞬,又重新将茶杯放了回去。
“现在还不是我该休息的时候,再等等。”
她分心出来看了鹿助一眼,而后又投入了文书中。
“告诉雅子她们去休息吧,不必担忧我,稍后我便歇下了。”
鹿助默然的退了出来,对上雅子果然如此的目光。
“我说过的。”雅子喃喃,“只有炼狱大人端去的茶水,姐姐才会毫无防备的喝下。”
而不是像现在一般,动也不动的放在那里,直到凉透了,再被进去的人默默倒掉。
稍后再歇下?
鹿助看了眼泛起鱼肚白的天空,苦笑了起来。
没有人认为她真的会歇下,只要天色亮起,弥智子就会投入全新一天的事务,毫不停歇的轮转工作。
弥智子伸出手去拿新的文件,却碰掉了没有合上的信封,掉落出来的信纸正是关于炎柱炼狱杏寿郎牺牲的任务报告内容。她将它捡起来,却发现地上好像又遗落了一张什么。
“从炎柱大人的遗物里整理出了一张记条,不知晓是否是线索证物,因此将其先行寄回,由属队成员先行辨认,如有问题再予回函。”
弥智子打起精神来,将记条展开,默念下了上面所记录的内容。
等到明天就去探查一下……啊,已经天亮了吗。
少女伸手挡住了有些刺眼的光线,恍惚的想道。
那便现在去吧,总是呆在队里,会让他们担心的。
弥智子大概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确认没有血迹之类的东西残留在身上,以免吓到居民们,而后在鹿助雅子与深雪一干人担忧的目光中走出门去。
“我去确认一些事情,马上就会回来的。”
她解释了一句,而后独自一人向街道走去。
炼狱杏寿郎留下的字条上所记录的地点距离驻地并不远,大约是在从驻地到炼狱家中间左右的地方,时间显示也是上车当天的事情,由此可见应当是在出任务之前留下的东西。
是什么任务线索的可能性不大,大概率是炼狱大人定的什么私物……确认了情况的话,将东西转交给千寿郎即可。
弥智子空茫的想道。整晚没有停歇下来的脑子现在运转起来就像生锈的机械钟,嘎吱嘎吱的干涩转动。她踏入记条所记录的店铺,迎面而来老板的问候。
“欢迎~请问是取衣还是订制?”
“打扰了,我来确认一下这张记条上的内容。”弥智子说道,老板接过那张记条,认认真真打量了她一下,而后嗳呀的叹了一声。
“您怎么自己来了,那位先生呢?”
“炼……杏寿郎他,有急事外出了。”弥智子想起炼狱杏寿郎在记条上留下的名字是杏寿郎,轻声解释道。“是有什么不方便我来代取的吗?”
“那倒不是……只是,哪怕有事回不来,也不能让您自己来取啊,真是不解风情的男人。”
老板摇头感叹,请弥智子稍等了片刻后,从里间取出了一件印染了红枫的和服。
“新年贺礼的话倒是亲自取走送给妻子啊,现在不仅提前来取了,甚至还是让收礼物的人自己来拿,也太不靠谱了吧?”
“……新,新年贺礼?”弥智子迟缓的大脑终于回转过来,“这是、新年贺礼?”
“是啊,那位先生让我们帮忙挑了好久。”老板点头说道,“黑发黑眸、十七八岁的女性,肤色很白,身形偏瘦——照着这样我们才推荐了这件红枫缎呢,当时付了钱说过几日来取,打算当新年贺礼送给爱人的。”
“这花色同您果然十分相衬啊,这样看来倒也不算太糟糕,至少礼物还是很不错的——客人、客人?您需要我们帮您包起来吗?还是现在穿上?”
“抱歉,劳烦了……请您、包起来吧。”
弥智子说道,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轻到近似于无,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它吹断去别处。
怎么会有……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呢?
弥智子无意识的攥住衣袖,却又在店家递来包裹时轻手轻脚的接来,仿佛里面盛的不是衣物,而是易碎的瓷器一般。
………………
自从得知那个消息后,第一次踏出驻地的我,认真的关注了天气。
炼狱大人,正如同您所说过的那样。
那天的风很轻,天也很蓝,积雪似乎都不是那样冰冷了,正是少见的大晴天,是一个寒冷季节里再好不过的时节。
拿着衣服回去的路上,看到街道上有阿婆在卖烤番薯,按照您所说的经验挑了一个,很甜,比那天夜里您分我的另一半还要甜。
弥智子低头咬了一口番薯,却被阿婆叫住了。
“小姑娘。”
“阿婆?您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弥智子将口中的番薯咽下,俯身问道。
“啊呀,好孩子,阿婆这里没有什么忙需要你帮的,只是好久没见到你们队里的那个叫杏寿郎的漂亮孩子啦。”
阿婆说道,她慈祥的笑起来,脸上的褶子像是开出的一朵花。
“他往日最喜欢吃我家的番薯了,这次是出去做任务了吗?”
“嗯。是的,阿婆。”
弥智子弯着腰对她轻声说道。
“炼狱大人……杏寿郎他啊,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啦,您可能要过很久才能再见到他了。”
“呀,那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呀,小姑娘。”
阿婆说道,她从炉子里又捡出一个番薯来,递给了怔住的少女。
“那孩子很喜欢你吧?不要害羞啦,阿婆看得出来的,那样的眼神只有看到喜欢的人才会出现呢。”
“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他担心才行……相信你没事的话,那孩子也很快就会回来了。”
“谢谢您。”
弥智子弯起眼睛,她没有同阿婆说更多,只是平静的接过了老人家的好意。
她拎着番薯走在路上,被无数认出的居民笑着打招呼。
“昨天晚上也过的很平静呢!”有老板娘说道。
“谢谢你们的辛勤工作,辛苦啦!”
“姐姐,大哥哥今天没有来吗?花花给你!”
小女孩噔噔噔跑出来,勇敢的抱住她的腿把手里的一小捧花递给弥智子,而后仰起头问道。
“大哥哥什么时候来呀,之前被你们救下来后,我还没有向他道谢呢!”
“他还没有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回来呢。”
弥智子摸了摸她的头,把收到的一捧花里抽出一支小野花别在了小姑娘的头上。
“谢谢你的花呀,我会转交给他的。”
说来好笑。
您在我身旁时不止一次的要求我称呼您“杏寿郎”而不是“炼狱大人”,而我却一直我行我素。当您离开后,我却不得不在无数个陌生人面前称呼您为“杏寿郎”。
这算是世事无常吗?
算是吧。
如果是您的话,一定会无奈的笑着,说着“居然输了啊!”这样的话,而后狠狠揉乱我的头发来作为报复吧?
弥智子为千寿郎去信,告知红枫和服的事情,打算将它作为遗物交还给炼狱家,却被千寿郎亲自带着它退了回来。
“请收下它吧,弥智子姐姐。”
炼狱千寿郎说道,失去兄长的少年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是眉眼间又添了一两分愁绪,而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弥智子才发觉这孩子的嗓子早已哑了。
“这是兄长的意思,弥智子姐姐,”
炼狱千寿郎悲伤而温柔的注视着她,声音沙哑。
“——请节哀。”
什么啊。
对人说出这句话的,用这句话安慰他人的,不应该是我吗?
弥智子抱住了千寿郎,她伸手安抚的拍着小少年的背脊,听着少年低声而压抑的啜泣,慢慢垂下了眉眼。
我不会哭。
我不会哭。
我不会哭。
所有人都可以为此感到悲伤和难过,唯有我不能。
——唯有我,不能。
弥智子抿起嘴角,少女侧脸上所显出的神情凛冽冷硬而锋芒毕露,像是失去一切后坚守家园的母狼,对无形的敌人露出嗜血的獠牙。
老师离去了、炼狱大人离去了、无数的同伴都离去了……我已经不再只是独自一人,我的身后有雅子、有深雪、有鹿助,还有无数的鬼杀队队友。
已经没有资格再沉浸于过往之中,否则下一个失去的,或许就是身旁这些还尚未明白前路为何的少年与孩童。
不要惶恐,不能惶恐,不必惶恐。
虽然残酷的命运将人们从身边夺走,但是……
但是,这里还有我。
——我是甲级队士田中拓哉的弟子,是曾经被前辈们当做希望护持前进的幼苗,是炎柱炼狱杏寿郎能够交付后背的同行战友。
——我已然同他们并肩跋涉于这场征途。当领头者倒下,那我便应接过旗帜,引领后来人继续前行。
“不要怕……不要怕。”
弥智子对千寿郎、对雅子、对鹿助、对田中深雪,对无数因为炼狱杏寿郎的牺牲而迷茫的人们说道。
“我还在这里。”
“哭完了,站起来,向前走。我们的敌人就在不远的前方,在我们每天都要面对的战场上!”
冰冷的胸腔内,最后耀眼的日轮,陨落在她未曾见到的地方。
少女怀抱着一捧余烬,望着追随在身后的人群,选择将自己燃成火炬,再一次把长夜照亮。
“恶鬼灭杀。”
“恶鬼灭杀……”
“恶鬼灭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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